这次带红袍一起到天心国完成任务,实现祈愿——
谢君山考虑有三,一为红袍学武进展慢,实践历练有益于他进步;二为红袍是天心太子,了解天心情况,行事更为便易;三为当初收红袍为徒之事——
这事说不打紧也最打紧。虽说红袍当日洋洋洒洒留信说明了情况,但谢君山觉得收人为徒这事非一日之功,毕竟要拐走别人家娃儿好一段日子,说不定走了运红袍日后还能够飞升,那就离得更远了——
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当当面郑重说明情况,给他父母一个交代。
再则,谢君山自己害怕孤独,自然也容易共情到红袍这儿——娃儿离家了一段日子,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会很是思念家乡,思念自己的父母亲人吧。
仙界有些场面的事谢君山不执行、不参与,也并不认可。
但另一些事上,谢君山觉得,是这个道理——世事嫌简不嫌虚。
既然决意做任务的时候要去拜访徒弟的父母,礼数自然不可偏废。跟红袍一道去下界前,嫌简不嫌虚的谢君山不怕麻烦,花了一天时间稀里哗啦扒拉了整个不易殿。
不知道的人要是进来看着一地乱七八糟,定会以为不易殿进了贼。
任谢君山抠秃了头,发现除了红袍修缮后那些明晃晃金灿灿的摆设,整个不易殿内只有自己飞升时携身带上来的,从前那些样子已经黯淡、不舍得断舍离的旧物。
——就是实在没有什么称心意的物什可以作为礼物相送。
谢君山犯了难。从前她丰俭随意,并不放心上。
反正居住环境跟生活条件在谢君山看来,有句话说得好。
“有赀者小筑庭院,囊羞者赁屋而居;富赡者汗牛充栋,简陋者一架一桌。”
都是过日子,各有各的难,也各有各的意趣。
——但要是早知道自己也有需要正常社交的这天,当初就不该精致穷,拿功德氪金全囤了茶叶。
对了,茶叶!!!
天心开国皇帝的遗旨,除了让子孙后代信奉文神,不修武神庙以外。还有一件事同样不惜大篇笔墨并列在其中,可见其重要性。
这事红袍也曾提及过。
一个满心怨怼恨意、生命即将完结的开国小皇帝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实在不清醒了,或者只是一时兴起就匆匆落笔的——谢君山理不清楚个中逻辑,觉得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天心国子孙后代、所有国民都须善待红袍树,不因时不因地不因任何外部环境改变。
到这一代皇帝也就是红袍他爹继任时,依旧保持这样的传统。仙界人间厌茶之风鼎盛,天心因此频惹战事,也没有因此动摇红袍树在天心所有人心里的地位。
巧的是,天心的天气、土壤条件等也天然适合红袍树的生长,天心国民从来不用向农神祈愿红袍树的收成,红袍树同样年年给予天心丰厚回馈。
茶是露水财,不肥自己来。
一切顺其自然里仿佛都有冥冥中的天定。天心认为,红袍树连着天心命脉,千百年来见证了天心积累越来越多的财富。
今年红袍树长势过于妖异,天心一是因为战事,更多却是担心红袍树受制于精怪,伤了根本,是以向仙界祈愿查明原因。
谢君山倒是尝过一次红袍带到不易殿的天心的大红袍茶,那是红袍带上来的东西里自己唯一有过接触的。
谢君山眼睛刁,嘴却不刁。她爱茶,平日也不拘茶的良莠贵贱,只若是好茶,更令她欢喜。
天心的大红袍便是愉悦身心的上品好茶——叶片红绿相间,冲泡后汤色明亮橙黄。香气馥郁有兰花香,香高而持久,余味绕梁,三日不绝。
不易殿里除了沁水跟一些从前的旧物,于谢君山而言,最珍贵的,便是她能力范围内拾掇出来最雅致的这间屋子里,囤着的各种茶叶了。
仙界数百年前奉茶为风雅时,有文神题词“淡中有味茶偏好,清茗一杯情更真。”
茶,的确最能承载表达谢君山的真情实意。
谢君山也不小气藏私,取了自己最爱的竹叶青茶,又想了想,并着应时的云雾、碧螺春等,捏了个诀化了几个清雅茶罐作容器。
——打算送给天心现在的皇帝皇后,也就是她徒弟红袍的父母做见面礼。
既然天心至少不反对茶。茶文化,不论出处穷达,引进来,也可以走出去——就算当下环境所迫只能关起门来交流。
寻常别的仙僚多觉仙凡有别,自己定是生得跟白鹤仙尊一样俊美倜傥,丰神俊逸。
去下界办公事也好,办私事也罢,多有意给自己捏了个新鲜的凡人样子,担心侧帽风流、瓜果盈车,天人之姿引起凡人的震怖恐慌,并不以本相示人。
谢君山向来狭隘以为这个做法有些自扰。
他们似乎集体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仙界仙僚百家多是以凡人之身飞升,长相自然也是从凡身带过来的,不会有什么变化,更没有什么飞升了脸就要镀层金之类的说法。
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长成比肩白鹤仙尊那副得天独厚的样貌呢?
这遭谢君山巡了下自己平平无奇的脸,明明经历过滔天杀伐,见识过泼地血泓,但看起来还是很有诱骗性的柔柔弱弱,像一朵人间小白花儿。
也难为各路仙僚都觉得她茶气森森,不讨人喜欢。这张脸有些苍白,不难看,跟绝色沾不上边,顶多算是清丽斯文,属实没有什么记忆点。
再看了下身边样貌真正天人之姿的红袍,男生女相,天生贵胄,虽还未完全长开,但日后颜值定是能跟白鹤仙尊分庭抗礼的人物。
——啧啧。
谢君山心服口服,半是羡慕半是认命,不自觉叹了口气。
别人怎么想谢君山不能干涉,至少到她自己这儿,不能真没有自知之明。
真要从路人甲的长相捏诀变成路人乙,这不是白白折腾、浪费法力的吃饱了没事干吗?
考虑到真有可能让凡人震怖恐慌的存在,谢君山捏了个诀隐了沁水,又把这个诀一一教给红袍。
红袍心下了然,这方面的悟性倒是比练剑好很多,不消片刻以同样的方式隐了威武。
天心国宫殿内。
“仙尊真是我儿信里所提师尊?”天心皇后从左包抄。
“逆子当真有仙尊肯教?”天心皇帝从右包抄。
天心皇帝生得俊俏娇美,天心皇后气质英姿飒爽。帝与后站在一起,不像一对连理璧人,更像一对各有风华的姐妹。
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天心财运亨通果有其因。
皇帝帝后同心同德,伉俪情深,以同频共振的热情,十分默契左右包抄了谢君山。
这时如果有人站远点儿看,就会发现,谢君山如同被帝与后架在其间,完全没有什么仙尊的体面,动弹不得,只夹缝里尴尬而虚弱地存在着。
“咳……恕我们蒙昧,见识短浅。仙尊可是哪位新晋的文神,是以还来不及立碑立神庙。如果可以,可否方便告知小国尊号,小国定当尽国之绵力奉功德香火……”
一字一顿、极有威严。
说话的是红袍的爹,天心国现在的皇帝——
那张跟红袍五六分相似的脸上,少了没有被毒打过的幼稚天真,多了值得玩味的深沉沉稳。
长相的娇美跟性子的城府集中在同一个当权者身上,这本来是极为复杂不好融合的事,但此刻他眼里却尽是简单不作伪的一片赤诚。
谢君山赶紧向红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难道没有跟你父皇母后讲明你拜师具体何处?
红袍接收到眼色的讯号,无辜地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
这个意思是我忘了。
谢君山:???
谢君山扶额,那你当初洋洋洒洒那一大篇写的是啥玩意儿??
我当时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认为你定是写明了拜师去处跟来由?
大抵因为自己生得平淡柔弱,有些文气,外貌比较有欺骗跟诱导性。至茶仙尊又只是一个神职,职不随人走,天心国至茶仙尊的农神庙供奉所塑的还是前任至茶的样子,没来得及更新换代。
——是以天心皇帝认不出自己,又按惯性思维,把自己当成了哪处新晋,看着眼生的文神。
社恐谢君山捋了捋,整理了下措辞。
尽量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告诉天心帝后自己的身份是仙界农神至茶仙尊,掌管人间茶事。是天心太子洋洋洒洒的信里没交代清楚的传道授业师尊,也是他们轰动仙界四香合一大手笔震下来解决天心红袍树妖异一事的人。
听完谢君山所述,帝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垮了一垮。
——想来是对太子没有拜文神为师一事明显感到失望。
但帝后转念,这个自小娇气的逆子只要不再动什么师从武神,学武之类的念头,只是叶公好龙地剪什么金箔大将军,他们也还是可以勉强忍耐包容。
太子拜了农神,还是掌管人间茶事的至茶仙尊,倒也算差强人意,了了他们一桩心头大事。
“小红自小娇气不懂事,有劳仙尊费心了。”
帝后同频共振,散了对谢君山的左右“桎梏”,行最高规格的礼以示尊敬。
谢君山感觉呼吸都顺畅起来。
哈?
原来红袍真名叫小红?天心皇室取名还敢不敢再随意一点??
——但叫小红也挺好哇。
跟红袍两个名字很有重叠,听起来很是有缘亲切。
“有赀者小筑庭院,囊羞者赁屋而居;富赡者汗牛充栋,简陋者一架一桌。”
王稼句《剪烛小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新手村天心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