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卿戴着面具坐在亭中看应焕宛朝跟拜会的人寒暄。这面具是宛朝买给他的。
这么多年,江湖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敌人仍在活跃,陈设也一如既往,唱大戏的还在唱戏,卖糖葫芦糖人的还在卖糖葫芦糖人,喊绸缎饰品的,耍杂技的,做小玩意儿的……除了晋楚卿在旁边林子的一棵树上躲清闲时遇见了上吊的。
轻生的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颈子触到布的时候,老人哭得很伤心。
一长相端正的年轻人从林中出来,见状忙弯腰捡了颗石子把白布打断,问老人有什么事想不开。
老人收起眼泪看了他一眼,蹒跚地离开了。
三天后,晋楚卿在酒馆跟应宛二人喝酒时,听酒客们讨论城里钱老头吊死在林子的事。
老头年轻时是个有点本事但挺混的人。他对亲朋好友虚伪吝啬,对发妻子女非打即骂,就连其母重病缠身的时候,他也依旧在外花天酒地,没有为她出过一文钱一分力。
他的妻子因为长期受他的虐待,身体虚弱不堪,四十岁时就染上恶疾并很快撒手人寰了。他女儿对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远嫁后没有再回过门。他儿子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二十岁时当了强盗,儿子继承了他家暴的传统,儿媳趁儿子喝醉跑了,他担心几个孙子赖上他将他们丢弃,过着一个人的潇洒生活。
他的亲戚朋友也像他当年对待他们那样对待着他,可能偶尔还是会有谁来帮衬他一下的,可没有谁真的向他伸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现在没有劳动能力,连饭都吃不起,一个星期前,钱老头在街角捡吃的的时候,得知他的儿子在城外落网,被判了绞刑。
“……下午宛朝跟人对决,别再乱跑了。”应焕。
晋楚卿:“对手谁啊?”
“飘晓阁的虫循。”应焕。
“飘晓阁有这个人吗?”晋楚卿。
“我也没听过。”宛朝。
“你们听过什么?”应焕,“别给排风庭丢脸了。”
下午的天忽然阴得很重,晋楚卿、应焕坐在在房顶上。
他就是虫循?
在林子里救已故老头的年轻人。
战斗开始,场上只剩下两人的残影。
别看宛朝平时不着四六,其实她相当强的,单论天赋悟性,应焕都不如她。只不过她整日笑嘻嘻的且凡事都留余地,总让人觉得少分意思。
虫循不出意料地落于下风。
一刻钟以后英雄会报幕的就宣布了这场决斗的结果。
宛朝获胜。
——
街上到处是匀巷阁内乱,右护法游广连登上阁主之位,左护法被囚,十位死侍被杀的消息。墙上还有云峥的画像:剑眉横竖,凤目狭长,凛然冷峻——他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
“怎么了?”宛朝。
“云峥……他有什么近亲吗?”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应焕,“跟你一样。”
“没有妻儿?”
“没听过。”应焕。
晋楚卿想起客栈的孩子没说什么。
十月中旬,杨兮险胜公冶谦。
晋楚卿宛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宛朝问晋楚卿英雄会结束后准备去哪儿。
晋楚卿说应该是舟曲国。
“舟曲国?去那做什么?”
“看看异国风光。”
“舟曲国现在动荡不安,戎大哥若是想游历还不如去乌国,乌国风景如画,又是礼仪之邦。”
“乌国是不错,有时间也会去看看。”
“戎大哥准备走遍境寻?”
“也不一定。”心血来潮罢了。
“……”
不远处有人在放天灯,晋楚卿见她兴致勃勃,问要不要走近一点去前面桥上看。
“嗯,去看看。”
二人走到跟前,放花灯的是一对男女,旁边还洒的有纸钱,看样子是寄托哀思。男方在湖边放灯,女方表情冷漠,一动不动,眼神充满了悲伤。
女方是老头的女儿,二十天前亲戚飞鸽传书到夫家说老头死了,她哥逃狱了。
她原以为她不会悲伤的,她原以为她对他的恨不会被岁月改变的,可回来不见其人只余荒坟的时候,她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女人忽然哭了起来。不是后悔,不是内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百十来盏花灯在天上飘着,晋楚卿宛朝在桥上静静地看着那对男女。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当天夜里津南城下了一场大雪。
飞花惊醒了睡梦中的晋楚卿,起身发现是初雪后,他又躺回床上。
中午晋楚卿被应焕吵醒,出门时,雪已深。
昨夜应焕在酒馆喝得酩酊大醉,晋楚卿拖应焕回的客栈。
“我昨晚喝成那样都比你起得早,你好意思吗?”
“你昨夜喝成那样,不谢我把你带回来,好意思吗?”
“谁知道是不是你带我回来的,我不记得了。”
“谁知你是否比我起早,我不记得了。”
“你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越来越高超了。”
“快赶上你,有危机感?”
二人说着从楼下走过,房顶有雪块将要掉落,晋楚卿发现走到另一边,分神的应焕被砸个正着。
晋楚卿:“你这善首的称号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应焕大骂。
昨夜的热闹仿佛一场大梦,今天街上已变得冷清。胡同里有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打雪仗的偶尔会故意砸堆雪人的,把堆雪人的惹怒引他们加入打雪仗。
晋楚卿应焕来到宛朝住的英雄会主办场清凭园,因为大雪所有的决斗都取消了,到后院的时候宛朝正用雪搭小房子。
宛朝招手:“戎大哥。”
应焕:“别整天戎大哥戎大哥的,你师兄我也在。”
“师兄好早,天还没黑就起来了。”
应焕被宛朝噎得说不出话,只好冷笑。见他生气,宛朝笑着:“又生气了?师兄肚量不会这么小吧?”
“我很伤心。不要理我。”
“我是来辞行的。”晋楚卿说。
宛朝手下的雪屋被戳了个洞。
“哈?”应焕。
宛朝:“……怎么那么突然?”
晋楚卿弯腰用雪把雪屋的洞补上:“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你们两个的决斗也都已看过,也没什么要做的了。”
应焕:“什么时候启程?”
“既然是辞行,当然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