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出现瞬间的空白,刚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被放慢了无数倍,清晰而冷冽。
沈清秋呕血之前喉间轻微的颤动,那下不真切的踉跄,坠楼前嘴角的一小丝上提。所有的细节在很短的时间内劈头盖脸地倾盆如注,压得他无法呼吸。
此时他脑中已容不得任何思考,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迅速快步到了沈清秋正在下坠的身体旁,双手一搂,环抱住沈清秋,
就像刚刚那一瞬间,那股灵流包裹住他一样。
怀中之人的身体轻而薄,好像真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体了,轻如落霄。似一只纸鸢,一撕就碎。
甚至,也不需要再触碰了,就已经散成碎片。
他搂着沈清秋的尸身,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所措。
师尊不是最憎恶他的魔族血统吗?
师尊不是最希望他死吗?
那为何却又不惜自爆灵体也来帮他压制心魔剑的反噬,保他周全……
为什么……
四周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喊“大义灭亲”之类的话,但他听不进去了。
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
“师尊?”他怯生生地问。
没有回应,只留下一片可怕的死寂。
洛冰河身旁又吵闹起来,但他全然不理,只是呆滞地看着沈清秋。突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道:
“阿洛……师尊……他怎么了?”
洛冰河张张嘴,却没有意思声音漏出来。
“死透了。”似乎是柳清歌的声音。
没有的……
又是一片愕然。
接着还是杂乱的吵闹哄乱,但他没有听清。
他脑子里如浆糊一般,一遍遍回放刚刚沈清秋自爆下坠的情景,不厌其烦地重复沈清秋坠楼前的神情,那个喉结的颤动,那下踉跄,那一抹的似笑非笑……直到那一下。
“沈清秋不是他杀的。”
突然惊醒。
“只是,虽非为他所杀,却是为他而死。”
不会的……怎么会……
又是极有力的一下。
“此仇必报!”
他彻底慌了,手足无措,方寸大乱,抱着沈清秋的双臂也突然颤抖起来。兵临城下,他还是那个灰头土脸、没用懦弱的洛冰河,但是没有人给他撑腰了。
柳清歌的一字一句都如利刃般,狠狠地刺入他的心,又极快地拔出,再狠狠刺入……一次又一次。
他似是想要把沈清秋摇醒,却又太胆怯。他是怕被沈清秋醒来责骂,怪罪他怎么打扰他休息。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差错。脑中有无数撕心裂肺的声音呐喊:
“是你害死了师尊,若非你心神不稳,师尊又怎会如此!?”
“是你害死了师尊!”
“你就是败类!天煞孤星!活该被抛弃!”
“连师尊都被你害死了!你还有什么脸面?!”
声音久久没有散去,他更加惶恐不安,但他不信。师尊怎么会为他干这种傻事?
“师尊?”
他心里空荡荡的,却还是是满怀希望,似是在等待怀中之人的应答。可是,怀中的那个人太冷漠了,连一缕气息也吝啬,不肯施舍给他。
“你别叫师尊了,清静峰担当不起!师弟们,咱们上,打不过怎么的,最多被他打死!”
“你闭嘴。你这么上赶着送死,师尊他知道吗?他知道会怎么说?师尊宁可自己受染也不肯让我们吃亏受欺负,你就这样不惜命?”是宁婴婴的声音。
“可是……这样的话,师尊也太冤枉了……”
“明明不是他做的,所以人都要说他勾结魔族,关他进水牢……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他似有似无地听着,双臂慢慢地紧了,他是真的、真的好想再抱抱师尊,窝在师尊的怀里,确认他还活着,等待师尊对他责罚,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一场逼真得过度的戏。但是他不敢。
他怕他赌输了。
他怕贴上去后感受不到身前之人的心跳。
“明明那么喜欢这小子……仙盟大会之后,不肯把正阳剑交还给万剑峰,非要自己留着在后山立剑冢……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就落到这种下场!”
他神智仍然恍恍惚惚,听得似幻似真。
是这样吗?
师尊其实也是……很伤心的?
师尊……并不憎恶我吗?
一连串的疑问充得他的脑子涨得难受,疑问愈来愈多,他却根本思考不了。怀中之人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冷下去,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甚至,连灵力也运输不到那具身体内——再多的灵力也得不到该有的脉搏。怀中之人已经不能再承载那般强大的灵流了。
他只能就那么抱着沈清秋的尸身,沈清秋的发丝被风扬起,覆在洛冰河脸颊。
明明是师尊的味道,为什么师尊不理我了……
仿佛迷路的孩童一般,无措,慌乱。
这不是真的……师尊……
你先醒过来好不好……弟子……
洛冰河的视线慢慢模糊,他拼命眨眼,生怕模糊过后师尊就不再在他怀中。但那微糊却怎么也散不去。一次次缓和,然后一次次复返。他不敢用手擦拭,他怕手一放开,怀中之人就要寻不到了。
他盯着那人,尽管知道没有用了,却还是固执地大把大把地输入灵力。
但这次……再固执也没有人会管他了,没有人会似责骂般地让他别耍小孩子脾气。
因为那人,似乎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