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 第88章 刚刚好

沈成器不解：“为什么要见他？”

三哥看向老板，老板啧了一声：“真是年轻人啊。不过也不怪你，你爸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在谈起沈成器和沈识洲的父亲时，口气出人意外的熟稔。

“血缘至亲的人呐，都不知道对彼此藏了多少秘密。”老板伸手指了指沈成器，“无论是你，还是你爸。”

沈识洲环顾一周，最后目光落到老板身上：“北京俱乐部是不是跟父亲有关？贝尔格莱中心区地下藏了这么大一块地方，不可能逃得过检查。”

除非贝尔格莱中心区的区长隐瞒了这个秘密。

“是的。”老板点头，“你们不好奇，我们这群藏在地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沈成器看了一眼老板：“五月鸢尾号上那批失踪的科学家和军人的家属和朋友吧。”

“还有很多被五月鸢尾事件牵连的故总统系官员的家属。”沈识洲补充道，“父亲应该跟关总统的交情很好，他的官邸就是前总统的住宅，连里面的机器人管家闵叔都是那时候留存下来的，甚至闵叔都没有被格式化。”

老板告诉沈成器和沈识洲：“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在大学期间就彼此认识了。时间真不饶人啊，别说你爸，就是我自己，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变成这样了，还要觉得意外。我也是年轻过的啊，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胖。”

季知秋笑了一下，看了看三哥、沈识洲和沈成器：“你们三个，以后也也会变成这样吗？”

三哥看了一眼梅以安，立刻道：“我怎么会！”

沈识洲也摇了摇头：“不会。”

只有沈成器笑了笑：“我啊，要是每天能有这么多好吃的，能够长出很多肉，我自己想想也是觉得快乐了。”

老板抬起宽厚的手掌，摸了摸沈成器的头：“你爸年轻的时候也跟你哥很像，那时候他还没开始从政，每天冷着脸，好像这样就很酷。也不说话，看见喜欢的姑娘从自己面前走过，明明心里都咚咚跳个不停了，嘴巴里也只能蹦出一个‘哦’字。”

“他能娶到你妈妈，真是一个奇迹。”老板笑容温和，“你很像你妈妈，你们是一样温柔的人。”

“而关总统从小就是个很有魅力的领袖型人物，他站在人群里，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被他吸引目光。难得的是他虽然优秀得突出，却罕见的没有攻击性，我们以前总说他，是个高质量的中央空调，简直没人说他不好。只是他有点天真，也有点理想主义。他是不是个好总统，我没法儿评价，毕竟人都是有主观色彩的。我只能说，在我心里，他非常了不起。”

沈识洲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时候问道：“父亲一开始是在军队服役的，后来进入政界，跟关总统有关系吗”

“有。”老板说，“你爸是个更好的政治家，但这也更痛苦。可有时候我也会想，哪个人不是一张皮，两套面具呢？问心无愧就够了。”

沈成器一直跟沈远不算亲厚，骤然从老板口中，听到父辈的往事，竟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他们也是年轻过的，也有惊心动魄的过往和少年热血的意气。

变老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至少沈成器从来没有在见到过老板口中那样一个“沈远”，也无法想象板正严肃的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父亲被解除职务，跟北京俱乐部有关系吗？”相较于沈成器，沈识洲更沈远的关系更亲密，这时候明显有些紧张，交叠在身前的手指因为暗暗用劲，指尖呈现出一种充血的红。

“有，说没有也可以。”老板说，“他只是成为了第二个关总统。每当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纪元，总需要一些人物被推出来，他们的名字将会被刻在历史里。有些是美名，有些是恶名，但其实这些都代表不了什么，他们只是标志着时代变化的一个符号，而符号本身作为人的意义已经消解了。”

总会有这样一个人被推出来，是谁都行，是谁都好。

三哥表情严肃，看向沈成器：“现在另一个新的转折点要来了。我本来以为，被推出来的人会是关河，毕竟关老板一直在蹦跶。”

蹦跶两个字，三哥故意说得很轻，像是怕沈成器想起关河难受，他专门换了个语气。

沈成器抬起头，看向三哥。

三哥直视沈成器的眼睛，缓慢地道：“现在看来，那个人是你。”

“什、什么意思？”沈成器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地指了指自己。

季知秋点头：“现在不推联邦政府下台，要等什么时候呢？”

“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大家指明一条出路。”梅以安也道，“你是最合适的人。”

沈成器满脸写着不敢置信：“我？”

梅以安点了点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沈成器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这像是个聪明人的游戏，最后大家把傻子推了出来：“明明每个人都比我更合适。”

他没有季知秋聪明，没有梅以安细致稳重，也没有三哥的决断力，更比不上沈上校，好像除了一点儿技术，他其实什么都干不好。

他能干什么呢？

季知秋坐直身体，直视沈成器的眼睛：“你是我们里面，唯一一个拥有所有人信任的人。”

沈成器微微一愣。

“你问三哥，他敢不敢把黑匣子交给我。”季知秋看向三哥。

三哥毫不遮掩地坦诚摇头：“季知秋小姐偶尔疯起来，行事是完全不记后果的。把黑匣子交个她，我不敢。”

“你问梅姐，她敢信沈识洲吗？”

“或者你问我，我敢信三哥吗？”

季知秋一一指过众人：“答案全都是否定，但我们都敢相信你。”

梅以安点头：“简单，纯粹，善良，并且勇敢。你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甚至可以这样说，你是很难被世俗利益所征服的人，这让你具备了类似古文里‘仁人’的一面。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夸你有很高的道德标准，只是想表达你是个真正值得我们信赖的人，也能被更多人信赖。”

季知秋似乎觉得梅以安说得很有道理，她笑着拂了一下两侧有些稍长的头发，打趣道：“对于我来说，一间实验室就可以把我收买。有时候自我反思，我都觉得自己做人的准绳似乎太低了。但你是那种刚刚好的人，刚刚好的善良，刚刚好的可爱，甚至是刚刚好的聪明。”

季知秋那几个刚刚好说得脆生生的，沈成器脸红了，他伸出手捂了一下额头，整个人都觉得有点烧得慌。

“让你站出来，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由你一个人承担，事实上，我们都在你身后。”季知秋拍了拍沈成器的肩膀，“小沈，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留给我们。想想关河，还有Soma，这里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沈成器想起关河，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别担心，小沈。”三哥将一个硬币大小的金属按钮交给沈成器，“我们也不是一无所有。这是关河留给你的，十三个区下面隐藏了十三个俱乐部，这里储藏了武器、食物和不受联邦监控的独立通讯渠道。十多年来，所有不愿意被科技文明所驯养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我们等着有一天，能够重新站在正在的阳光下。”

他们是为了改变新太阳联邦而留下的微弱火种，深埋在地底，无人知晓。直到失去人造太阳的那一刻，世界回归正常的秩序，人们终于看见，原来这里还有微弱的火光。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些不愿意吸食Soma的联邦人各区的俱乐部救助进来，在这里，一种新的社会意识形态和社会秩序正在形成——渴望真实，不要虚幻。

沈成器抓了抓头发：“其实，季小姐，你们不需要对我说这些。对我来说，我愿意去做所有我能够做的事情。”

沈成器记得这块硬币模样的金属按钮，关河第一次进入北京俱乐部时，就是用这个按钮刷开的门禁。

如今拿在手里，才发现按钮上刻了一个“关”字。

这十三个俱乐部，原来最早是由故总统建立起来的，沈成器的父亲在五月鸢尾事件后对这里进行了加密和维护，并在关河成年后，将这个关于希望的秘密告诉了关河。

现在关河再一次，把希望的钥匙送到沈成器手里。

“这些话一定要对你说，你得知道自己有多好。”梅以安温柔又坚定，“你可以再多相信自己一点。”

沈成器在这瞬间有些鼻子发酸。大部分人都很吝啬于夸奖别人，仿佛承认别人的好就是在说自己不好，但梅以安和季知秋，在这一点上算得上是过分温柔。

“最后要解决的问题是——沈上校。”

季知秋顿了顿，看向沈识洲。沈识洲和季知秋对视，目光沉甸甸的，却不显得凶。

“该知道的消息，你都知道了。你的选择是什么？”季知秋问这话时问得很慢，她既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答案不是她想听到的那个。

沈识洲看着季知秋，他惯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时候也一样。但如果仔细一看，会发现沈识洲的背绷得更直，瘦削的下颔也更坚硬。

“去联邦科学院，找到父亲，阻止Soma的使用，还有……找回‘太阳’。”

“沈识洲。”季知秋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别看沈识洲的视线，像是怕自己哭出来一眼，她微微仰起头，看向外面的窗户，“这次不要再骗我了。”

季知秋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能让锋利的刀变钝。

“好。”

沈识洲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