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 第4章 列车即将到站

沈成器第一次吃了红樽坊的早饭也不开心。

红樽坊的砂锅鱼片粥熬得浓稠鲜美，还冒着热气；炸春卷金黄诱人，外酥里嫩；两屉灌汤小笼□□薄馅香，咬一口就有热乎乎的汤汁流出来；连腌黄瓜都是用自然种植的黄瓜精心制作，酸甜可口。

沈成器神情恹恹，垂着眼皮，拿着勺子喝粥似乎都嫌烫嘴，动作慢吞吞的，像个小蜗牛。

关河看了沈成器一眼，他好像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不开心。

“吃个春卷。”关河给沈成器夹了一筷子。

沈成器低着头，仿佛没有注意到碟子里多了一块春卷。

关河看着沈成器的反应，一时觉得粥好像没有那么香了，腌黄瓜也有点涩——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炸春卷分享给了沈成器，但沈成器还是不开心，关河一时有些无措。

“这些钱，到了贝尔格莱，我都会还给你的，你、你不要这样。”

沈成器重重的把勺子搁了下来，陶瓷勺子触到碗碟，发出“乓”的一声。那一声重响好像落到关河的身上，让关河心一揪。

枪林弹雨，生死一线时，关河都没有过这种揪心的感觉，倒是被沈成器唬住了。

沈成器皱着眉头：“你未经我的允许，入侵了我的房子，占了我的床，用我的智脑账户买这买那，还要用氰丨化物威胁我，这才是我不开心的原因，不是你花了我多少太阳币，你明白吗？”

关河拿着勺子的动作一顿，他看向沈成器。

沈成器发现，关河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他——一个笨拙又气鼓鼓的，穿着格子衬衫，额前的头发长到快要遮住眼睛的他。

他想起读书时，同班的女孩这样形容他，“沈成器啊，就像学校那家中式餐厅早上熬出来的白粥，又稀又薄，还不放糖。”

“……算了。”

沈成器想，他有什么要和关河生气的呢，关河那样的人——那样的人啊，衬衫最后一粒扣子刚好到喉结下，连喝粥的动作都优雅得宜，举手投足都是高门贵族里教养出来的气派。

他手握联邦也许都不知道的加密视频，身上有不知来历的激光武器伤口，怎么看都和沈成器的世界格格不入。

算了，和这样的人生气，也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沈成器从来就不是那样看得起自己的人。他再度拿起勺子，喝完了碗里的粥，却没有吃关河给他的夹的春卷。

“我去收拾东西。”说完，沈成器起身离开餐桌。

灌汤小笼包凉了，鱼片粥上面起了一层米糊，白碟子里剩下一块没有人动的金黄春卷。

关河一直看着沈成器离开的方向，也放下了勺子。

沈成器只带了一台他的智脑微型主机，外形是个黑盒，只有14寸，能装进背包里。

“我已经买好去贝尔格莱中心的车票，走吧。”

看到沈成器从房里走出来，关河立刻站起来，动作幅度有些大，险些碰翻了他的瓷碗。

“好，好的。”关河手忙脚乱的把碗筷收好，他想收拾餐桌，却因为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情，笨手笨脚的，一会儿掉了筷子，一会儿摔了勺子。

沈成器叹了一口气，上前把碗筷放进自动清洗和消毒的柜子，又打开了厨房机器人，设置了清洁模式。

“你要收拾东西，就去收拾一下吧。”他背过身，想把储物的橱子关上，那橱子打得有些高，需要他踮起脚来才能够到。

关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沈成器身后，伸手替沈成器关上橱子。

两个人的胳膊在半空里相遇，沈成器讶然，转过头才发现关河和他靠得极近，他一回头，嘴唇和关河的喉结只隔了不到半寸的距离。

沈成器下意识就要后退，脑袋险些就要磕到墙。

是关河伸手替他挡了一下。

“小心。”

男人的手护在了沈成器的后脑勺，他似乎拇指微动，还揉了一下沈成器的头发，沈成器有些紧张，不太能确定。

关河后退一步：“我去拿个东西。”

沈成器在玄关处等关河。

他不知道关河拿了什么东西，总之等关河出来的时候，他依然是两手空空的，不过穿了一件长外套。

及膝的款式，却依然显得他腿很长。

“走吧。”关河说。

沈成器打开门，让关河先走一步，他落后关河半个身位，这样的距离，让两个人看起来像是相熟，又显得陌生。

沈成器提前约好无人驾驶的智能共享汽车，十分钟后，就和关河抵达林海市中心车站。

进站需要安检智脑，看着关河那个“假智脑”被AI扫描的时候，沈成器依然有些紧张。他虽然自信自己的技术足以瞒过车站的普通AI，但凡事都有例外。

“安全，请通过。”

智能语音甜美的声音让沈成器松了一口气。

通过安检的关河看到沈成器如释重负的反应，问他：“要喝水吗？”

“安全，请通过。”

沈成器通过安检，摇了摇头，跟着关河去到候车室。

“旅客朋友们，请您在候车室稍作等待，开往贝尔格莱中心的W371号悬浮列车将在半个小时后发车，祝您旅途愉快。”

关河还是去智能贩卖机给沈成器买了一瓶水。

“谢谢。”

沈成器不渴，但他有些紧张，中心车站里每一个巡逻的警卫机器人从他身边经过时，他都会心跳加快。

他明明是维护林海市物联网安全的智能技工，却钻了技术的空子，为一个极有可能是恐怖分子的男人伪造了一个欺骗安检AI的智脑身份。

他竟然还接过了恐怖分子递过来的水。

关河已经把瓶盖都给他拧好，沈成器自暴自弃的仰头喝了一口。

底线一旦突破，就会变成没有下限。沈成器悲凉的在脑海里组织悔过书的语音，只希望事发后能够被从轻处置。

在上车前，沈成器已经喝掉了半瓶水。

相比起小脸苍白、面无血色的沈成器，关河可就太淡定了，他甚至还有些疑惑，问沈成器：“是因为早饭没有吃饱，所以有些贫血吗？”

沈成器呵呵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关河。

关河居然还在他身后小声念叨：“所以早上就不应该因为闹脾气不好好吃早饭啊，春卷那么好吃，不管有多不高兴，也要好好吃饭才对啊。”

沈成器快要气死了，关河竟然在替春卷委屈。

幸好在沈成器被关河气死前，他们上车了。

过最后一道安检前，关河轻轻搂了一下沈成器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温柔地说：“不要紧张。”

沈成器被关河转移了注意力，脸红红的上了悬浮列车，一时把假智脑的事情给忘了，直到坐到座位上，沈成器才回过神来，努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瞪视关河：“你干嘛动手动脚的！”

关河抿唇一笑。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从车窗外透进来，光与暗的分界线恰巧就落到他的眼角。

沈成器红着脸转过头，关河太好看了，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不论男人女人，都要好看。

好看到让沈成器都没法儿对他生气。

“W371次悬浮列车即将关闭车门，请旅客朋友们尽快入座。”

“本次列车开往贝尔格莱中心区，无经停站，全程1小时48分钟，祝旅客朋友们旅途愉快。”

悬浮列车顺利启动，沈成器心里头压着的石头总算落地，只要等到列车到站，他就能和关河分道扬镳了，到时候他要买最近一趟回林海市的车票，赶紧离开贝尔格莱，远离关河。

沈成器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有些困，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阳光有些刺眼，沈成器皱眉，但很快有人替他拉上了遮光帘。

沈成器是被智脑的通讯消息震醒的。

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耳垂。

然后是白瓷橄榄似的下颔。

沈成器猛然惊醒，终于意识到他刚刚靠在了关河的肩膀上睡觉。

枕得还挺舒服。

“不好意思。”沈成器红着脸向关河道歉，也不敢看他的眼睛，立刻接听了智脑通讯，来电人竟然又是姜斐。

姜斐这几天发给他的消息，比从前几年都多。

“阿沈，中午好，咦，你在哪儿呢？”

沈成器揉着脸，还是有点想打哈欠，听到姜斐的声音，努力露出个笑：“我在悬浮列车上，你有什么事啊？”

沈成器没有把视频投影外放，就在他的座椅前，有一个小小的姜斐，眉眼生动，好像在他的掌心里，让他莫名的就心情愉快。

“你问我有什么事？我让你发的东西，你还没发给我呢。”

沈成器昨天被一个关河折腾的够呛，哪里还想得起当伴郎的事情，他立刻对姜斐道歉：“哎呀我昨天、昨天就不小心忘记了，我待会下车了，就立刻给你发。”

姜斐小声地抱怨：“阿沈，从前你从来都不会忘记我的事的，果然我们都长大了啊。”

沈成器愧疚极了，连连向姜斐道歉。

坐在他身边的关河皱了眉头。

沈成器没有注意。

他只看得到小小的姜斐，眉眼生动的姜斐。

“对了，阿沈，你要去哪里啊？”

“我……”沈成器不想告诉姜斐他要去贝尔格莱，他现在还不太想见到姜斐。

“旅客朋友们，还有20分钟，就要抵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贝尔格莱中心区，请检查好您随身携带的行李，祝您旅途愉快。”

视频那头的姜斐显然听到了列车播报员的声音，他有些惊讶：“你要来贝尔格莱？你来贝尔格莱，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我……”沈成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坐在沈成器身边的关河，忽然靠了过来，搂住沈成器的肩膀，两个人靠得很近，于是关河的脸也出现在沈成器的摄像头里。

姜斐的声音都变了：“他是谁？”

“我是他男朋友。”关河眉峰蹙着，他这个模样，有种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冰冷和漠然，让姜斐看得一怔，“他来贝尔格莱中心是为了陪我，顺带参加你的婚礼，请你不要过分占用我们俩的私人时间。”

说完，关河挂掉了沈成器和姜斐的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