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礼物 第9章 暴雨

怎么又喊起妈妈来了？

大概是白佳怡小朋友的年纪实在太小，温玟发现白佳怡经常会喊错白清韶，时不时会口误将白清韶喊成“妈妈”。

心中莫名地觉得有些古怪，但哪里古怪一时间又有些说不上来。

“小点声，你温玟阿姨还在睡觉……”

外头的白清韶压低了嗓音，似乎没有发现白佳怡的口误。她的声线细细轻轻，极为温柔，像是一阵风悄悄地吹拂过了山岗。

“妈妈，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你说今晚很大可能会停电，然后果然停了电哎……”白佳怡的声音明显压低，但却完全无法掩饰声音里头的激动。

纵然看不到她的神情，温玟却能想象出白佳怡小朋友双眼泛光望着白清韶的模样。

她似乎对白清韶有一种奇怪的信心——觉得白清韶无所不能，可以创造无数奇迹。

“佳怡，天一下子黑了，你不害怕吗？”

外头传来一点亮芒，白清韶似乎点燃了蜡烛，声音带上了一点无奈，试图想要转移白佳怡的注意力。

“我才不害怕嘞！嘻嘻，我有天底下最厉害的妈妈，说停电就停电的妈妈……”

然而白佳怡小朋友对白清韶有着最天然的崇拜，声音仍旧兴致勃勃。

又喊错了称呼……

听着白佳怡脱口而出的‘妈妈’，温玟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外头的白清韶也叹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开始认命地小声给白佳怡解释暴雨和停电之间存在的因果关系。

“懂了吗？佳怡，这不是因为我厉害，这是大家在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懂了懂了！”

在白清韶讲完之后，白佳怡小朋友积极回答，她似乎知道白清韶不想让她形容“厉害”，就勉强换了说辞：“妈妈真厉……棒啊！妈妈知道好多好多东西啊……”

外头一阵沉寂。

在白佳怡小朋友的彩虹屁攻势下，白清韶似乎哑口无言，不知道能再说什么话。

过一会传来了白佳怡太奶奶忍不住大笑的声音，房间里的温玟忍不住也跟着弯起了唇。

此时雷雨天气还在继续。

时不时有儿臂粗的闪电出现在窗外，从温玟的角度，就着闪电的亮芒，可以看到窗外不远处村口的大山。

山脉巍峨，在黑暗中投下黑黢黢的影子，就像是一个无比狰狞的巨大怪兽。

温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这座山的时候内心猛的一颤，眼前忽然间就掠过一个画面：山脉倾覆，大地颤抖，冰冷的河水铺天盖地，像一张巨大的帘子从天罩下，翻涌着吞噬一切……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突如其来一阵强烈的心悸。

温玟原本就有些不舒服，这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更是加速了她的症状:头疼欲裂，腿上那些鳞片在这一刹那又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黑暗里的温玟咬紧了牙关，汗水大颗大颗从额头滑落，拼命忍着疼痛不发出声响，恨不能从世上彻底消失；

而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外头的一家三口却是其乐融融。

明明在一栋房子里，却像是分布在两个世界。

一直都是这样。

温玟闭上了眼，咬紧下唇，竭力抵抗着身体的阵阵疼痛：这热闹的人间里，快乐都是别人的，她一直都是被世界遗忘的那一个，像一条可怜虫一样只能蜷曲在黑暗里舔舐着伤口。

更何况，如今的自己还成了长了鳞片的怪物。

温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但每当她产生想要放弃生命的念头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有一个声音在轻声提醒着她——

“再等等，再等等。”

她一等等了五年，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温玟听着外间继续传来的说话声，此时太奶奶让白佳怡就着烛光表演一个节目。

白佳怡小朋友欣然答应，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像模像样地客串主持人报了个幕——

“接下来，由幼儿园大三班的白佳怡同学为大家唱一首歌！”

白佳怡小朋友唱起了歌。

纵然白佳怡刻意压低了声音，温玟仍然听出了这是她的歌。

这是温玟前两年发布的单曲。当时的温玟饱受病痛折磨，结合当时的心境写了这首歌。这首歌面世后特别受小孩子们欢迎，很多学校都喜欢在课间放这首歌。

白佳怡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

小朋友唱歌并没有技巧，却听起来自然流畅。她的声音似乎具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听着她的歌声，温玟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漂游到身体之外，不再感受到躯体的苦痛。心口像是被阳光照耀，一下子变得暖洋洋的，忽然间就充满了力量……

这一刹温玟莫名地有了一种感觉——她在这一刹那，好像也融入进了这栋房子的温暖之中。

温玟不知不觉中又一次睡了过去。

一梦黑甜，没有那些纠缠多年的梦境。

再次醒来的时候，温玟是被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声响吵醒的。

窗外掠过一道闪电，就着闪电的亮芒温玟看清了窗外的景象——那座先前看起来无比巍峨的村口的山脉，在暴雨中似乎塌陷了一小块。

窗外渐渐嘈杂：小孩的哭声，掺杂着大人的讨论声，还有村长拿着充电喇叭的吆喝声……

温玟再没有任何睡意。

*

村长是特意号召村民们往白清韶家的位置过来的。

一方面是感谢白清韶的提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白清韶的家在离山脉最近的地方。

这是外婆这些年唯一的坚持。

当年为这栋房子择址，平素脾气随和像是面人一般的外婆坚决要盖在这个位置：外公被泥石流埋入了山脉之中，她想要守在这座山边——这座山承载了她太多的欢乐和苦痛，在外婆老人家的心中：守着山，就像是守着了外公。

白清韶家房子的存在就像是一种警示。

这一次的暴雨并没有让悲剧重演：这已经不再是外公在世时闹饥荒的年代，人们早已不需要像外公一样为了一口饭冒着大雨进山搏命。这一次因为白清韶的提醒加上村子里老人们的耳提面命，村子里的人都没有去往大山的旁边。

但这一夜除了困倦的小孩们，其余人都没有任何睡意——雨还在下着，随时有可能继续发生泥石坍塌或者山洪。

大概是担心噪声会吵醒温玟，白清韶借口有事，悄悄进了房间。

白清韶的动作放得很轻，但温玟一直醒着，自然能够察觉到动静。

温玟也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白清韶进门，莫名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装出睡着的模样。

脚步声慢慢靠近，朦胧中有微弱的蜡烛光照在了她的脸上，温玟的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

但昏暗的光线里白清韶并没有发现温玟在装睡，她看着烛光里的美人，低低地惊叹了一声“真漂亮！”，然后帮温玟扯了下被子，转身轻手轻脚地关起了门。

白清韶走后，温玟才重新睁开眼，在黑暗中长出了一口气，脸颊上的热度长久地消退不下来。

她咬了咬唇，心中莫名的就有些羞恼——她这两年双腿没有知觉，经常会被医生、护工检查，从刚开始的悲痛不忿到后来的麻木，她内心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块苟延残喘的腐肉，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事情而触动。

然而她遇到白清韶的时候却忍不住脸红。

温玟想了想——自己大概是被白清韶传染了爱脸红的毛病。

温玟怎么也想不明白：白佳怡小朋友明明那么健谈活泼，为什么她的姐姐却动不动就喜欢脸红？

想起白日里白清韶抱着她时羞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温玟突然觉得喉咙有一些干……

而在意识到想了什么之后，温玟在黑暗里愤愤地扯着被子盖住了脸！

太羞耻了！

“都怪这奇奇怪怪的一家人！让自己也变得奇奇怪怪！”

*

但温玟后半夜仍然没有睡着。

温玟发现自己的听力似乎变得极好，外头很多人在讲话，温玟仍然能清晰地分辨出白清韶和白佳怡小朋友的声音。

白清韶和村长在商量着如果大雨继续下，该如何转移村民的事情，而白佳怡许是在一旁听见了大雨有可能造成的损失心中担忧，在一旁不停地小声念叨：“玉皇大帝保佑不要再下雨，王母娘娘保佑不要下雨，雷公爷爷保佑……”

夜越来越深。

白佳怡小朋友清脆的童音逐渐染上了困倦，而外头的雨势也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小……

也不知道是白佳怡请的哪一位神佛起了效用，第二天早上五六点的时候，天边一线绚烂的天光，太阳从云后露出了身影，世界逐渐亮堂了起来，而绵延了一天一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人群逐渐散去，回去了各自家中。

温玟不觉中也松了口气，眼皮逐渐下沉，终于生出了一点困意。

木门“咯吱”一声轻响，白清韶推开门抱着了白佳怡进了门，将白佳怡放在边上的小床上，正要转身离开，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白清韶原本想要挂断，看到那端的联系人却是一愣。

她转身看了温玟一眼，对上温玟的视线之后松了口气，按下了接听，将手机递给了温玟。

话筒里传来温玟助理急促的声音——

“温玟姐，你总算接电话了！之前你那边一直没信号，可急死我了！”

“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堵了路，我完全进不来，村民说大概还要一周时间才能疏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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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