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悲歌 第1章 正文·黑夜来临

阿阮是一条小人鱼，在家族中年龄最小。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大家都很疼爱他。

他在一片名为碧异海的海域长大，哥哥姐姐们从小就告诫他不能靠近陆地，不能被人类发现，不然会受到伤害。可他实在是对人类太好奇了，常常悄悄露出海面，远远地观望陆地。

一天黄昏，他趁着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们在忙，一个人偷偷溜到近海的一片礁石上坐着。远远地，他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哭声，见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游到离小男孩不远的地方。

小男孩哭得直打嗝，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叫着“妈妈”。

他见这小男孩哭得可怜得很，一时忘了大人们的叮嘱，忍不住游到他面前，露出一个脑袋。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眼泪不流了，嗝也不打了，只愣愣地看着他。

阿阮被他呆呆傻傻的模样逗笑：“天快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

“……我想妈妈了。”小男孩埋头抠着手指，时不时抬头怯生生地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去，咬着嘴唇不说话，就像只受了惊的雏鸟。

“你的妈妈呢？”阿阮有些疑惑，自己只要一回家就能见到爸爸妈妈，要是撒撒娇，妈妈还会将自己温柔地抱进怀里。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愿说，只是看了眼他，问道：“你为什么在海里？你也只有一个人吗？”

“嗯……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哥哥姐姐们。”他回答道。

“哇，我也想要哥哥姐姐，但我只有一个人……”小男孩瘪瘪嘴，露出一副又要哭出来了的表情。

以为是自己害他又要哭了，阿阮有些慌乱地想去安慰他，小男孩却又突然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耳朵问道：“为什么你的耳朵是尖尖的，和我的不太一样？”

他听见小男孩的话，忽然想起姐姐们说过不能被人类看见，忙捂着耳朵转身逃回海里，任凭小男孩在身后怎么喊也不回头。

他一口气游到离家不远处的地方，发现哥哥姐姐们正在找自己。眼看二哥就朝着自己的方向游来了，他忙游到珊瑚丛里藏起来。奈何太紧张了，一点尾巴还卷着水花露在珊瑚外。

二哥看见这截尾巴便知道是阿阮了。他向四周的姐妹兄弟们打了个手势，而后悄悄游到珊瑚外等待。

阿阮在珊瑚丛里呆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没有动静了，以为哥哥姐姐们都已经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从珊瑚丛里游出来，却不想哥哥姐姐和爸爸妈妈七个人一个都不少地出现在面前，吓得一向会找理由的他抖着尾巴说不出话来。

“阿阮，你又到海边去了，是不是？”大姐叉着腰、瞪着他道。

他有些心虚地游到大姐身边，拉住大姐的手，摇摇尾巴撒着娇道：“姐姐，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海上没有人。”

“阿阮，”这是他一贯的伎俩，总是用撒娇来躲过责骂。妈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妈妈和你说过很多次了，陆地上是很危险的，特别是人类。如果被人类看见了，是会有危险的，你怎么不听话呢？”

阿阮撅了下嘴，看大家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便低下头乖乖认错：“阿阮知道错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们不要生气了。”

四姐见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大半，便向众人劝道：“好了，现在人已经找到了，也知道错了，我们就先回去吧。”又转头对阿阮叮嘱道：“你以后可千万不能乱跑了，知道了吗？怪让人担心的。”

阿阮点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跟在大家身后回了家。

虽然这次被发现了，但阿阮从没打消过出去的念头。他心里总还惦记着那个人类男孩，每天想象着对方的样子，在海里一个人偷着乐。

一天黄昏，他偶然间得了机会，又偷偷游去了海边，发现小男孩还是一个人坐在沙滩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男孩眼神很好，隔了远远一段距离便看见了他，向他招手打招呼。他转眼就忘了姐姐们说过的话，欢快地向小男孩游去。

“你好呀！”小男孩说道。

“你好。”他回应道。

“你为什么是从水里出来的啊？”小男孩问道。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这是个秘密，不能说的。”

“那耳朵呢？”小男孩又问道，“也是秘密吗？”

“是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能说出去哦。”他回答道。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那你可以陪我玩吗？”

“没有人陪你玩吗？”阿阮感觉很奇怪，大海里没有很多人鱼，但自己可以和许多漂亮的小鱼一起玩，陆地上那么多人，小男孩为什么会没人一起玩？

“爸爸白天在干活，晚上又总是在外面，很少有时间陪我一起玩，其他小朋友都回家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你妈妈呢？”阿阮记得，第一次看见小男孩时他就在叫“妈妈”。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沮丧：“爸爸说，妈妈去海底的城堡里了，不会再回来了。”

阿阮看着小男孩逐渐泛红的眼眶，觉得他有点可怜。

“别难过，以后我会陪你玩的！”他安慰着小男孩，心里却莫名一阵不安，就好像每次和姐姐们出门时都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一样，“对了，我叫阿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邱耳。”小男孩看着他，高兴得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以后真的可以陪我玩吗？”

“嗯！以后每天这个时候，我都来这里找你玩！”阿阮说着，突然记起了姐姐们的话。他多看了一眼小男孩，想着这只是一个没人一起玩的可怜的孩子，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便又说道：“不过这也是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如果被别人知道了，那我就不能来陪你玩了。”

“嗯！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小男孩笑着和他拉了拉勾，约定好以后的每一天黄昏都要在这里见面。

但是好景不长，阿阮每天黄昏都会偷偷溜出去的事很快就被哥哥们发现。为了防止他再偷偷跑出去，大家一致决定将他关在家里。

可阿阮不同意，他还和小男孩拉了勾，怎么能失约呢？于是他每天都不吃饭，也不理任何人，只坐在房间里唱歌。

看着阿阮一天天地消瘦却仍是一副要绝食到底的样子，哥哥姐姐们只好做出了让步，但说定只能三天出去一次。阿阮知道哥哥姐姐们其实都是疼他的，便不再强求每天都能出去，乖乖吃起了饭。

“唉，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大姐叹气道。

“只希望不会被人类发现。”二哥也担忧地说道。

因为害怕邱耳几天都见不到自己会伤心，阿阮用尽了全力奋力向海边游着。到达海边时他发现邱耳正坐在一块离海特别近的石头上，头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着。他悄悄游到邱耳面前，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扬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邱耳被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沙滩上，看见是他后呆了两秒，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诶，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哭了啊？”阿阮以为是自己害他哭的，忙不停地道着歉，一边伸长了手想去扶他，却突然记起大姐说过不能被人类看见自己的尾巴，只好退回水里焦急地摆着尾巴尖、一脸歉疚地看着他。

“你前几天去哪了？我每天黄昏时都在等你，可都见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和我玩了……”邱耳坐在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撅着嘴埋怨道。

“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不和你玩的。”阿阮看着他，慌忙解释道，“我只是家里有点事儿，所以不能出来……”他说着，又垂下头，支支吾吾道：“邱耳，我以后可能不能每天都来了……但我会每隔三天就来找你一次，不会忘记你的。”

邱耳听着他的话，心里有些小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没关系，只要阿阮还愿意陪我玩就行。”

阿阮有些感动，心里却更加过意不去了，只能更加珍惜和邱耳在一起的时光。

又是一天外出，阿阮和邱耳一直待到很晚才分开，回到家里时却发现大家都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就连一向机灵爱笑的五姐姐都板起了脸。他隐隐觉得自己这次犯了什么错，比上次偷偷溜出去还要严重。

“阿阮回来了。先坐下吧。”爸爸说着，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一只贝壳小凳。

阿阮摇了摇头没有动。

爸爸见他的样子，也不再多劝：“那你说说看吧，你这是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我就去了海边……”阿阮支支吾吾地还想瞒过去，却看到五姐姐冲他摇了摇头，一下子闭上了嘴。

爸爸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心知这是已经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就等着他承认呢，便乖乖低下了头，耷着尾巴道：“阿阮知道错了，阿阮、阿阮不该去见人类……”

妈妈看着他，急得一双眼睛都红了：“阿阮！你是不是忘记妈妈和你说过什么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类有多危险，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你说你去海上远远地看看也就算了，现在竟还真的去找人类……你是要吓死妈妈吗！”妈妈说着，声音渐渐哽咽，最后兀地落下泪来。

阿阮看见妈妈流泪的样子，心里既愧疚又难过。

爸爸搂住妈妈、轻轻拍着背安慰着，一边接下妈妈的话：“你说你要是遇到个好人，那还算好，要是个坏人，你要我们怎么办？”

阿阮抠着手指，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邱耳是我的朋友，不是坏人……”

“你说什么！”爸爸瞪着他，脖子都红了，俨然被他的话气得不轻，“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你怎么能看透人类！”

阿阮摇摇头，闭紧了唇不说话。

大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忙出声道：“阿阮就是太年轻没有过经历，才会不愿听爸爸的话的，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二哥听见大姐的话，也忙出声劝着两人。

爸爸见大家都明里暗里想护着阿阮，气得甩了下尾巴就和妈妈游回了房间。剩下的哥哥姐姐们到底还是怕阿阮会被人类伤害，也都劝过两句，但又知道他这种倔强的性子多半是听不进去的，便就各自离开了。

等到大家都走了后，阿阮才垂着头慢悠悠地游进了房间。他坐在床上，张开右手盯着手心里的一小处看，那里原本有一小块糖，是之前邱耳给的，他没舍得吃，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举起手，轻轻舔一下手心，隐隐约约还留有点甜味儿。

“邱耳一定不会是坏人的。”他想着，躺倒在床上，过了很久才进入了梦乡。

那天晚上的“谈话”不欢而散，却在阿阮的心里重重敲了一下。他依旧每隔三天就去浅海一次，一直待到太阳落山才离开。但他不知道的是，每一次他和邱耳在海边愉快地玩耍时，都会有一个哥哥姐姐在远处守望着他。

渐渐地很多年过去了，小男孩长成了一名少年，小人鱼也长成了一条大人鱼。他们每一次见面都会坐在海边，一个在海里藏着尾巴，一个在沙滩上赤脚淌着水。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也许阿阮是人鱼的事邱耳早已明白，但他从未点破过。他只是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小心经营着两个少年间的暧昧。

太阳缓缓西下，美丽的落日余晖洒满了海面。一群海鸥乘着夕阳飞过，邱耳忽然握住了阿阮的手，贴近他露在空气中的胳膊。阿阮受了惊吓，红着脸偏过头，半截耳朵藏在金色的长发里。

邱耳看着他露出的耳尖，上面总是湿漉漉的，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

阿阮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温度，耳朵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连忙抽出手捂住耳朵滑进了水里。

邱耳见人“沉”入了海里，赶忙站起身来叫他。他在水里平缓了一下心绪才悄悄浮出水面，只露出半个脑袋观察着沙滩上焦急的少年。看着少年因找不到自己而忙碌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少年回过头看见他，索性在他面前坐下，朝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却又像是突然想起刚才的“亲密接触”，渐渐红了半张脸。

阿阮也红了脸，抖了抖耳尖又想往水底下躲。

“等一下、阿阮！”邱耳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心里有些慌乱，其实他根本就没想好要说什么，他只是不想阿阮又回到水底躲着。但看着阿阮微红的脸颊溺进晚霞的怀抱中，他忽然就有了一个冲动，心跳也如擂鼓一般。

“阿阮，你是人鱼吗？”他问道。

阿阮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抱歉，我……”邱耳一阵后悔，自己当时就应该克制住这股冲动的，现在却只能尽量找些话来自圆其说，“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我以前听爸爸说过海底有人鱼，他还说他以前见过，所以我……我就是有点好奇……”

阿阮低着头没有说话，海滩边只剩下海水退潮的声音。他并不想瞒着邱耳，却也还记得姐姐们说过的话，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邱耳见他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忙摆摆手笑着说道：“如果阿阮觉得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阿阮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之后才踌躇着开口道：“我……我是……但邱耳不能告诉其他人……只有邱耳能知道……”

邱耳听见他的话，兴奋得睁大了眼睛，心脏“砰砰砰”的像是要跳出来：“阿阮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阿阮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笑了下，可心里总还有些担心。他这一次又没有听哥哥姐姐们的话，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阿阮，我、我可以看看你的尾巴吗？”邱耳看着他，小心地问道。

他有些犹豫，可还是游近陆地，在沙滩上坐下，只留了一小截鱼尾在水里轻拍着水花。象牙色的鳞片在夕阳下泛起一片橘红色的光，又隐约闪着一点金色，美得不可名状。

邱耳被这鱼尾吸引，忍不住将手轻轻覆在鳞片上。他小心地一点点抚过鱼尾，感受到表面光滑湿冷的鳞片，却又仿佛能想象出鳞片下滚烫的血液是如何在流动。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心脏快速跳动着，心跳声大得都要怀疑对方是否也能听见。他被深深地迷住了，一整颗心几乎都要沉醉其中，而此刻他只想低下头用双唇献上自己心中最诚挚的爱恋。

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才猛地醒过神，回头发现是自己的爸爸。

“在干什么呢？怎么叫你都不应。”邱爸走近他身旁问道。

他突然想起阿阮还在这里，忙回过头去看——可身旁哪里还有什么人鱼，只有沙滩上留下的一滩湿润的痕迹证明了刚才就在这里曾有一条人鱼存在过。

他暗松一口气，回答道：“没干什么，不过是在发呆，入神了点。”

邱爸看见他明显是在找什么的动作，更证实了心中的怀疑——他刚刚看见有一抹金光闪过，像是鱼尾上的鳞片反射出的光。但他什么也没问，只看了眼那滩湿润的痕迹，说道：“天快黑了，回家吃饭吧。”

阿阮一口气从海边游回房间里，脑子里一会儿闪过邱耳，一会儿又闪过那个陌生的男人，心里忐忑不安。他听多了大人们的话，对人类大抵还是存有一些畏惧，却又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哥哥姐姐们，只能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发愁。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阿阮每次与邱耳见面都会保持警惕。他总是觉得有人在周围看自己，但每当他回头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他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其他人类看见了。可这样一段时间后什么也没发生，他的心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又一天黄昏，阿阮像往常一样去见邱耳。

在临近沙滩的一片较深的水域里，他忽然发现邱耳沉入了水中，连忙游过去救他——他还记得对方说过，自己小时候溺过水，不会游泳。

他一只手抱住少年奋力向水面上游着，只害怕因在水下呆的时间长了少年会窒息，却没注意到不远处一片银灰色的细网。

他刚带着少年游出水面，便发现自己被收紧的渔网网住了。沙滩上站着一群男人在欢呼雀跃，他抱紧了怀里的少年，瞪着人们，向他们露出嘴角的獠牙。

几个男人协力将他拉上了岸，他在网里胡乱挣扎着，却根本没有办法。鱼尾被网挂住，鱼鳞被一片片硬扯下来，鲜红的血液从伤口缓缓渗出染湿了沙地，也染红了少年的白色上衣。

“真是精力旺盛。”一个男人举着一根棍子走近渔网，露出嘴里一口泛黑的牙。他踢了踢长长的鱼尾，抡起棍子向网里砸去，就像在砸案板上的一条鱼。

阿阮看见落下的棍子，忙收紧胳膊将邱耳护在身下。

棍子有的落在身上，疼得他浑身都不自主地颤抖起来；有的落在脑袋上，砸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可他还是紧紧护着怀里的少年，没有换过一次姿势。

“真稀奇，还是条会护人的鱼！”男人打累了，将棍子立在地上，抬手擦了下汗，转头看向被几个人按着的邱爸，笑道，“你家小子运气还挺好的啊，怎么老子年轻时没遇上呢？”

邱爸愤恨地瞪着男人，看见网中的阿阮时目光却滞了一下，又一下子复杂起来。

“撤了吧，把人给捞出来。”男人说完，一个络腮胡子和一个矮胖子就来帮忙撤网。

渔网从尾巴上撕下来时又有大片的鱼鳞生生剥落，阿阮忍着疼掀起尾巴要阻止人们带走邱耳，却是又一棍子落在鱼尾上，疼得他尾巴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看着人们硬生生地将人带走。

“行了，老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人鱼呢。”男人绕着阿阮走了一圈，又蹲下来摸了摸鱼尾，捡起地上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鳞片对着阳光看了看，忍不住感叹道，“这尾巴可真漂亮啊，这上面的鳞片应该能卖不少钱吧。”他说着，找了一把刀，“来几个兄弟，把这尾巴刮干净了，一个钱子儿也别放过！”

几个男人闻言，操着菜刀走近了渔网。

阿阮听见男人的话，瞳孔猛地瑟缩一下，吓得翻过身子忍着痛向不远处爬去。

几个男人看见他的反应，也不急着动手，只饶有兴趣地看着，等着他爬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拉着鱼尾将人拖了回来。

这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又是在陆地上，他怎么逃得掉呢？

男人们挥舞着菜刀刮下鳞片，就像在对待一条海鲜市场里的草鱼一样，刀起刀落一点也不犹豫。

阿阮感受着刀刃逆着鱼尾刮下大片大片的鱼鳞，原本几乎失去知觉的尾巴竟又传来一股钻心的痛，痛得他全身都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他极力想忽视掉这股痛觉，在人群里寻找着邱耳，直到他看到邱爸跪坐在一块大石头边，而邱耳就躺在地上。

他突然想起邱耳以前给他讲过的故事，说他小时候有一次随父母出海去玩，一不小心落入了海里，是邱母当时跳进海里救了他，之后却再也没回来过。

他忽然觉得很难受，心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沙子——他不想离开海洋，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也不想离开邱耳……

是不是他当初只要听了爸爸妈妈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他忍不住这样想到，又开始觉得无比的后悔——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遇见邱耳。

男人们嘈杂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醉鬼邱爸”、“小子运气好”、“换了钱平分”——直叫他恶心。

他转过头看向海面，竟觉得那夕阳刺眼无比。他忍着疼抬起颤抖的手想挡一下光，却被一只鱼叉定在了地上。

“他xx的，这都还能动！”男人骂道。

阿阮呼出一口气，终于不动了，只缓缓阖上眼，感受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一阵海风吹过，他隐隐约约中竟闻到了哥哥们的气息。

可他太疼了，连睁开眼都做不到。

血液在流失，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阿阮在迷迷糊糊之中忍不住想到——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要钻进妈妈的怀里，摆摆尾巴撒个娇，说一声“阿阮尾巴疼，要妈妈吹吹”……

太阳终于被海水淹没，黑夜统治了大地。

邱耳站在沙滩上，只看见一些破败的渔网和一大片暗红的沙子。

晚风吹拂带着沙滩上的死亡气息飘去海面上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七条人鱼在哭泣。

这是高中时写的故事，因为不想改变故事主体，所以就没怎么修改。各位，轻喷～[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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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文·黑夜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