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芯 第86章 央求

望乐的感官仿佛结满了一层厚厚的冰，变得很迟钝，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甚至忘记了呼吸的节奏。他仿佛被抛入了另一个空间，无法与周围的事物产生交集，四周是无尽的虚无，他机械地向着一个方向跑着，只有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张柏峰的最后一句话——快拦住祈醒，是圈套。

祈醒，我马上就到了，一定要等我，求你……一定要等我。

……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爆炸展现在望乐眼前，爆炸声彻底撕裂了他的所有情绪，将他所处的空间撕成碎片，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他拉回现实世界。漫天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周遭的一切，似乎要将目之所及全部吞噬，他的恐慌也如眼前的烈火一般将理智与冷静焚烧殆尽。

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助由内到外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了他，不住的爆炸声又无情地将他撕成碎片……

“祈醒！”

“望乐，你终于醒了！”

望乐面露惊恐，看见望小莲关切地看着自己仍旧觉得不真实。

反应了两秒，望乐哑着嗓子问道：“祈醒呢？”

望小莲没有回答，转而说：“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不是梦……都是真的……”望乐彻底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望乐，冷静下来！现场没找到祈醒，他可能早就离开了。”

“没找到？”望乐敏锐地捕捉到三个关键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向望小莲，紧接着猛地掀开了被子，“我要去市局。”

“望乐！”望小莲使出浑身力气拦下望乐，“你冷静一点！你自己看看你这个样子能去吗？”

望乐被短暂牵制住了两秒，望小莲趁机打开手机，一段嘈杂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望乐看向手机屏幕，上边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虽然打了码，但还是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出来视频里那个发狂打人的疯子就是他自己。

“这是我？”望乐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出现这种情况，张柏峰已经尽力控制了局面，销毁了大部分视频，没有让视频传到网络上，但是当时有很多人都录了像。你一定要去市局的话，我送你去，但要先吃饭。”

望乐盯着手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怔在了一边，任由望小莲安排，直到望小莲把他送上车，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市局

余然的头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本来医生是让他卧床休息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没办法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光是坐在座位上他就又不可控地再次回忆起两天前的场景。

两天前，张队火急火燎地带着包括他在内的人紧急出警。

在车上，张柏峰先是联系了谭茜茜，让她盯着祈醒是否出现，又立刻给望乐打了电话让他拦住祈醒。

余然一头雾水还搞不清楚状况，但看到张柏峰着急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还没待一行人赶到，远处就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他光是坐在车上都感受到了震动。

街道上乱成了一团，行人的脸上布满了恐慌，如同被惊动的鸟群，四散奔逃。

车被迫停了下来，又是几声连续的爆炸声后，似乎终于停止了爆炸，不远处也传来了警报声。

张柏峰没有犹豫，立刻下达了继续往前开的命令。

爆炸果然彻底停止了下来，一直到接近目的地都没再出现爆炸声。

一行人中途下了车，空气中刺鼻的的火药味与烧焦味交织在一起立刻钻入了人的鼻腔，空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雾，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混沌。

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的景象，余然就听到了一阵可怕的嘶吼。循声看过去，正好看到发狂怒吼的望乐，好几个人正抱着他，但还是无法完全控制住望乐。

望乐像是一匹失控的野兽，表情狰狞扭曲，眼睛中迸发出凶狠的光芒，仿佛要冲上去撕碎一切，那种状态根本不能称之为人，更像是突然觉醒的怪物。

眼看着拦着他的人要撑不住了，余然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没想到下一秒望乐就挣开了众人的束缚，余然直直地面向了望乐。

余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望乐已经瞬间来到了他的身边，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余然只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传遍了整个身体，紧接着，他感到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意识也在悄然溜走。

等到余然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醒来后，余然才知道他昏迷后，有人拿着棍棒把望乐打晕才彻底制止了他的行为，后来赶到的望小莲把望乐接了回去。

而谭茜茜则受了重伤。她本来是被张柏峰派去监视黄荧煊的，爆炸前她发现事情不对立刻逃离了现场，没想到刚好遇见了赶来的望乐。她没察觉到望乐的异常，一个人最先拦住了望乐。

望乐的目的好像只是冲进火场，他没有多余动作，只是一把推开了谭茜茜。但望乐的力气大到令人咂舌，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只是徒手就让谭茜茜飞出去三四米，而恰好有一段爆炸带来的建筑钢筋直直地从谭茜茜背后插了进去……

虽然谭茜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余然一想到她还在昏迷，内心就仿佛烧起了一团火，焦急与不安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平静。

“哎呦喂，我感觉我的头又开始疼了，感觉要炸开了，快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口又流血了？”余然看到一个额头贴着创可贴的年轻警员很夸张地对着旁边的警员说着。

“你至于吗？就一个小口子，都结痂了，还叫得这么夸张，你的伤有茜茜姐一半重吗？余然头上还缠了几圈纱布都没像你这么叫。”

“不过就这个情形，望乐和祈醒怕是没办法再回市局了吧。”

“还回市局？茜茜姐被伤成那样，现在还在医院没醒过来，他还好意思再出现吗？没追究他的刑事责任都是善待他了。”旁边的警员小王突然带着讽刺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话说得有点过了啊。”余然语气有些不好地说道。

“怎么过了？我说错了吗？余然，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要维护他们吗？你忘了你头上的伤是谁弄的？我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警察，可不是他望乐一个人的迷弟，一个嫌犯、一个疯子有什么值得你维护的？”

余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看没搞清楚身份的是你，你作为警察，无凭无据的话都敢说？没有证据证明人是祈醒杀的，望乐也是因为事出紧急被逼急了才会那样！”

“呵，这次是被逼急了，那以前呢？他们惹的事还少吗？从他们来市局开始就把市局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前两天张队才被迫停职，现在茜茜姐又被打进了医院。网上说得是对的，他们本质上就是饭店两个臭打工的，能有什么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

“你说什么？”余然怒不可遏，说话间拳头已经挥过去了，直把对方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余然，你他妈以为我怕你吗？”被打的小王也不甘示弱，作势要还手，旁边的警员立刻把两个人拉开了。

“好了，你们这个时候就别给张队添乱了？”

余然被拉开还是愤愤不平：“市局的事什么时候少过，想找闲职，你当什么警察？望乐和祈醒帮了市局多少忙，让你省了多少力气你怎么不说？什么费力不讨好的活他们不帮着干，没有半点好处还整天被人构陷。还有！收起你那点廉价的优越感吧，望乐拿东西过来的时候你可没少吃，饭也没少蹭，这个时候跑出来落井下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小王有些心虚，但还是虚张声势地吼着：“你那天不是没看到，望乐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那是正常人吗？他就是个怪物！还把他留在市局就是在养一个祸患！”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惊呼。

余然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了带着帽子的望乐。

“望乐！”余然挣脱了周围的人，很惊喜地叫出了声。

正想走过去，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像看到怪物一样对着望乐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望乐把帽

子又压了压，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余然也不禁又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不觉顿住了脚步，犹豫着问道：“你……你没事了？”

望乐点了点头，又很抱歉地对着大家鞠了一躬：“对不起。”

余然心里很不好受，狠狠地搓了一把脸，不再犹豫走上前一把搂住望乐的肩膀，“没事

了就好，你过来是见张队的吧？”

望乐点了点头。

余然拉着望乐敲响了张柏峰办公室的门。

“张队，望乐过来了，”余然说着将望乐往里推，自己则退出来关好了办公室的门。

张柏峰只是眯着眼看了一眼望乐就又低下了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望乐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不觉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尖锐的疼痛立刻像电流般传遍他的全身，但他却仿佛没有知觉，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张柏峰的面前鞠了一躬才说道：“张队，我知道我现在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但是麻烦您告诉我那天的细节，祈醒去哪了？”

“不好意思，我不能向无关人员透露案件细节。”

望乐瞪大眼睛，怔在了原地。

而下一秒，张柏峰举起一张纸，纸上清晰地写着一句话：监听。

张柏峰：“请回去吧。”

“抱歉，张队，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望乐又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

张柏峰：“谭茜茜在市人民医院，有空去看望一下她吧。”

回去的路上，望乐一直闭着眼，望小莲也没再多说什么，一路沉默着回了饭店。

望乐一回到饭店，就冲进了望小莲的卧室，在望小莲诧异的目光下直直地打开了电脑，上边显示着代表他身体状况的折线，一切都很正常，望乐看向望小莲：“他能看到吗？”

一刹那，望小莲的眼中闪过了很多种情绪，从惊诧到恐慌又变成了释然，知道望乐说的他就是祈醒，她点了点头：“我已经和祈醒共享了数据，只要他愿意就一定有办法能看到。”

望乐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似乎带着灼人的热度，让他的五脏六腑被烫得生疼，他闭上眼仿佛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再睁开时对望小莲说：“莲姨，我都知道，我想他，求求你帮帮我！”

“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的身体里有芯片，知道有人在跟踪我，也知道那个人在不断地设局又引我入局。我之前装作不知道是因为我不想破坏现在的生活，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不知道，最坏的事就不会发生，可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我在掩耳盗铃，闭目塞听……”望乐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艰涩地挤出喉咙，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尽的悲楚，“祈醒不在了，我逃不掉了，我不能再躲在他的身后了……”

望乐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滑过他那苍白又憔悴的脸庞。

望小莲的泪水也已经决堤，她心疼地抱住望乐：“跟我去个地方吧。”

望小莲带着望乐来到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走到了顶层，望小莲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其中一户单元门，一打开吴敏的声音就立刻传了出来。

“小莲，你来了！”

吴敏高兴得走到门口，看到望乐的瞬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望乐？”

望乐：“吴姨？”

吴敏侧身让两个人进来，就走进了另一个房间，不再打扰两人。

望小莲带着望乐走进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一打开就传来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望小莲打开灯，入目，是一个摆在正中间的手术台，旁边摆放着一些机器，周围的柜子

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药品，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微缩医院。

望小莲：“这里有一些最基本的检测仪器和各种药品，一些基本的伤口处理我可以做到。

因为你本身的身体机能就不同于常人，身体还有芯片，所以有什么问题我都是在这里为你处理。”

望乐没有回答，等着望小莲接着说：“我原本是一所生命科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我的舅舅是研究所所长，我没有其他亲人，是舅舅一手带大的。有一天他带回来了一个晕倒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我还记得你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上边挂着一块牌子写着日期，当时你才五岁。所长激动地告诉我们，你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能跑得非常快，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身体可以负载的速度。我们很惊奇，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研究所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所长从你出现的那一天起就变得格外疯狂，他背着我们把你囚禁在了一个实验室里进行秘密实验。但是很快，他反常的表现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的身体里已经被植入了芯片，实验室放着各种各样的监测仪实时监控着你的身体状况。所长被发现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将他的研究成果展示给我们看，他居然为了监测你的身体状况，使出各种极端的手段——挨饿、故意让你感染病毒，他告诉我们你不仅跑得快，身体各项机能也远比常人好得多，恢复能力也很快，只是情绪十分不稳定，但是只要肯继续研究下去，我们的研究所就会一鸣惊人。”

望小莲再次潸然泪下，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面，声音颤抖着继续说，“我以为大家会反对的，可是没有！那是违法的，我极力反对，可是没有人理会我，他们害怕我将事情泄露出去，也将我囚禁在了实验室里。我大概被关了两天，实验室突然着火了，因为是二楼，我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只是把脚扭伤了，我发现除了我没有人逃出来，我就又冲了回去，我一进去就听到了小孩哭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找到了你，并把你抱了出去。研究所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我只要一想到那些人在，你就要被当做实验品经受非人的折磨，我就不忍心，于是我没有求救，抱着你偷偷溜走了，那里的人就全部都被烧死了。我把你带到了我舅舅家，那里也有和实验室相同的实验设备，我发现他将所有的资料全部都备份了下来。而且我在他的家里找到了几份合作人名单，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份名单和你有关，我只是将和你有关的报告全部销毁了，放了一把火将房子也烧了。我想赎罪，于是我带着你来到了这里，我不确定他们给你做了哪些实验，你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全部记忆。”

望小莲说着说着已经跪坐在了地上。

这是望乐第一次听到这些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震惊吗？好像没有。终于知道真相的释然吗？好像也不是。他似乎一直以来也没有多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或者说他确实因为害怕承受真相带来的痛苦而故意选择了逃避，现在终于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事。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感受的话，他似乎感到有些失望，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受，这个真相太普通了……

对，就是普通。比如他早就知道望小莲通晓医学知识，身份不简单，真相就是望小莲果然就是生命科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再比如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体里植入了芯片能够监测他的身体状况，真相也就是有人为了监测他的身体状况给他植入了芯片。好像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真相这么无关痛痒，那有什么可逃避的呢？这个“真相”让他总觉得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没有身在其中的感受。

望乐还是抱住望小莲安抚着，等到望小莲稍微平复了心情，才问道：“祈醒对我的状况知道多少？”

“这些事祈醒都知道，他很关心你的身体状况，他一开始还不愿意给你用镇静剂，害怕有副作用……他还告诉我你嗜睡。”

听到嗜睡，望乐的瞳孔颤动了一下。

望小莲接着说道：”但是这段时间我看你的身体状况似乎比较好，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用药了，所以这样的反应就被抑制住了”

望乐点了点头。

“那个人你们有线索吗？”

望小莲摇了摇头：“关于那个人，我和祈醒都没有任何头绪，只知道他有权有势，而且很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故意引起你的情绪剧烈起伏。”

望乐陷入了沉思。

望小莲：“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

望乐抱住了望小莲：“莲姨，谢谢，这些已经足够了。”

望小莲跟在望乐身后下了楼，上车前望小莲拿出手机，删除了手机备忘录里的一条记录，那里记录着一大段文字，与刚刚的“真相”一字不差。

吴敏前边有提到过，是望小莲唯一的朋友。时间有些久远了～（深深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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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