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繁复的高级套房内,难以名状的怪异气味和房间中原有的香薰气味混杂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闷腻感。床边放着的铁桶里的碳仍烧得很旺,与整个房间里的陈设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发出“哔啵”的声音,扔在一边的铁钳将价值不菲的地毯烧出了一个看着都可惜的大洞。床脚下躺着一个女人,露出的大片皮肤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尤其是大腿上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烙印。
女人无力地躺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下,将足够厚实的地毯都浸湿了一块。门口再次传来声音,女人下意识想支起身体,大腿的皮肤与不甚柔软的地毯摩擦,又渗出了丝丝血水,她忍不住发出了呜咽。强忍着疼痛,女人急急地想从床上扯下什么东西遮住自己,可是被子早已不在床上,女人窘急地揪着床单,总算是在门打开的瞬间将床单披在了身上。
女人紧紧攥着手里的床单,低着头瑟瑟发抖,泪水已经糊了一脸,头发也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看着格外狼狈。而来人面对眼前的景象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并没有做出太大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向女人的方向,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女人的身上,仿佛眼前的人和旁边的桌子椅子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给她看看吧,她会心动的。”进来的男人站了一会儿,耳机里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
随后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女人面前,女人仍旧低着头不敢乱动,依稀看到纸上印着“协议”两个字。
男人训练有素地站在一边,极有耐心地等待女人的反应。良久,女人确实感受到了男人没有动作,屏着呼吸微微直起身,颤颤巍巍地捡起了地上的纸,只看了几秒,像是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手里的纸甩出去很远,整个人又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试过的,不行的!”女人的口吻里透露出来的不是一种拒绝,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否定。
“嗯?”好听的声音再次在耳机里响起,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迷茫,随即又惋惜般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呢?这位小姐好像搞错了一些事呢……”声音停了两秒,随即对方了然地笑了一下,听起来像是小朋友终于得出一道数学题的答案一般,很是愉快,可再开口的声音却带着十足的压迫,“哦,这位小姐很喜欢现在的样子呢。”
耳机的隔音效果很好,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前脱口而出的回答让女人惴惴不安,站在一边的男人却没有预想的恼怒,反而一直迟迟没有动作,如同等待死亡宣判一般,长久的安静更加煎熬,想着女人没来由地浑身一颤,一种更加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愈演愈烈,她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嗯……”耳机里的声音又停顿了两秒像是在思考,“那好吧,既然她这么喜欢,就多给她一些吧。”
得到指示的男人终于面无表情地捡起一旁的铁钳,再次放入烧得热烈的铁桶中,再拿出来的时候,顶端已经被烧得通红,形状变得更好辨认,似乎是几个字。
女人抬起头看着熟悉的场景,猛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大腿上屈辱的印记,女人哭喊着往后退,“不要不要……”
男人毫不拖沓,三两步走过去揪住女人的头发,根本没给她半分退后的机会。女人哭喊着,也不管身上裹着的床单是否滑落了下来,用尽力气扑到地上尽量远离男人手中的铁钳,同时试图抱住男人的小腿,哀求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嗯,可以了。”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男人利落地将铁钳扔到一边,紧接着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递给了女人。女人不敢有半分拖延,扑到地上捡起协议,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意外地,即使是眼下这种情况下,落在纸上的字迹仍旧十分娟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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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被茫茫的白色覆盖,一切都被模糊了原有的界限,事物之间再不那样泾渭分明。祈醒看着眼前还在纷扬飘落的雪花,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眼中露出了浓重的迷茫神色。
“哇,下雪了!”望乐从祈醒旁边挤了出来,一下子冲进了满目的白色之间,他仰着头,看着漫天的白雪,毫不在意大片的雪花砸在脸上,挡住视线,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惊喜,“今年下雪好早啊!”
祈醒不禁勾起了嘴角,发出一声轻笑,眼中的迷茫逐渐被柔情所取代,望乐出现的一刹那仿佛为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让他也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意料之外的,空气并不如想象中凌冽,反而带着一种能够净化一切污浊的温柔,祈醒的眉眼也跟着柔软了下来,愈发深情地看着望乐,像是想将眼前的画面一一慢放捕捉,再细细勾勒描绘出来。
下一秒,望乐突然转过身,祈醒躲闪不及,一个雪球直直地砸在他的身上,雪球异常瓷实,隔着衣服甚至还能感受到一阵闷痛,掉在地上都没完全松散,祈醒下意识皱起了眉,望乐偷袭成功,开心地大笑着。
看到祈醒也转过身,望乐十分自觉地飞快拉开了和祈醒的距离,嘴上说着,“祈醒,你幼不幼稚,不会还要报仇吧?”另一边还不忘抓紧时间蹲下来团雪球。
祈醒看着望乐蹲在一边,又忙又急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扩散得更大了,手里早早捏好的雪球却是一点要扔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看我无敌大雪……”望乐这边匆匆忙忙地捧起一捧雪随便捏了两下就要扔过去,看到祈醒闪身躲过,却并没有继续手里的动作,视线透过他看向了他的身后,他一转身,一辆熟悉的车稳稳地停在了不远处,紧接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形挺拔的人。
“张队?”望乐略微有些惊讶地开口。
见到两人,张柏峰难得放松了表情,“半个月没见,身体……”张柏峰扫了一眼两个人身上的雪,轻哼了一声,“看来是恢复得不错。”
望乐挠头傻笑了两声,然后煞有介事地立正挺胸收腹目视前方,像在报告一样,“报告张队,随时都能回市局待命!”
祈醒没有说话,眼神依旧停留在望乐身上,看着望乐一本正经的样子,低头轻笑了一声。
张柏峰拍了怕望乐的肩膀,却转而看向了祈醒,“你想抓的那个人有线索了。”
“张队,你刚刚说那个人有线索了,是什么?”望乐和祈醒带张柏峰走进房间,一进入房间,望乐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柏峰原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门关好,单刀直入,“李如在国内持股的一家公司的会计失踪了,调查过程中我们在一台行车记录仪上找到了这名会计与他人发生拉扯的录像。”
张柏峰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两张照片,望乐下意识看了一眼祈醒,看到祈醒依然保持着刚进入房间时的状态,看起来心不在焉,也没有伸手拿照片的意思,望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即使之前他和祈醒已经彼此坦露过想法,自己也说了那些豪言壮语,可是真的又让他面对这件事,尤其是看着祈醒一遇到这件事就会变得反常,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不舒服,接照片的动作都有些赌气。
照片明显是视频的截图,画质很差,依稀能看到照片中有三个人,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人被另一个身材魁梧带着棒球帽的男人抓着衣领往墙角拖,而墙角还站着另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只露出了大半张脸。
望乐仔细地盯着照片看,努力想从照片中找到线索,可他不过是从祈醒的只言片语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哪怕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不认识,更不要说一张不清楚的照片。
望乐看了半天无果,他又不愿再看一遍祈醒魂不守舍的样子,举着照片有些无所适从,然而,下一秒一双温热干燥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抬头看过去,正撞上祈醒异常坦诚的目光,接着祈醒勾唇留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从他手中拿走了照片。
祈醒只微微审视了两秒就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哈哈,没事,”上一秒还在别扭的望乐听到祈醒有些遗憾的回答,又下意识将语气放得轻松,安慰着,“不确定也没关系,至少我们有了新的调查方向……”
望乐还想说什么,祈醒已经将头转向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看穿,还想说的话顷刻间都被打散了。
祈醒又是一笑,“嗯,没事。”
望乐躲似地将头转向了张柏峰,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祈醒那句没事不是在说自己没事,而是在确认他没事。他顿时为自己刚才的心情感到一阵羞耻,双颊攀升上了一阵热意。
望乐赶忙转移话题地问道:“张队,李如名下应该有不少公司,这家会计所在的公司很特别吗?”
张柏峰摇了摇头:“在对李如名下的公司进行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多家李如用来洗钱的空壳公司,它们之中有大部分是在境外注册的没有实质经营的企业,李如利用自己的权势,将国内取得的收入“包装”成境外企业收入,偷逃巨额税款,并将非法取得的收入利用反复多次的跨境交易使得其在形式上合法化。李如在国内同样持股多家公司以实现不正当资金的周转流通,保证钱财最终收入自己的囊中。他死得很突然,生前并没有对这些公司进行处理,司法机关取证很顺利,刚刚说的这家公司其实算不上一家收益很好的公司,甚至还是李如名下为数不多的有自己实际业务的公司,公司账目也基本对的上,本来都没有把它当作调查重点,但这个会计却突然失踪了。”
“有实际业务……公司账目又对的上,公司会计却失踪了……”望乐喃喃地重复着张柏峰的话,突然眼睛一亮,“公司一般都会有内外帐,会不会是这个会计手里还有一本有问题的内账?事实上,这家公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干净,反而可能是李如敛财最核心的公司,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会故意包装得很正常,但李如一死,就有人坐不住了,想从那个会计下手。”
张柏峰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针对这个会计的周边关系进行了仔细访查,这个会计叫孙晓峰,不是本地人,父母在老家务农,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一般,只是每个月都会定期给家里打钱,平时没什么事并不怎么联系,他的家人也并不知道他已经失踪了,四年前,他进入了李如名下的这家公司一直工作到现在,平时为人比较内向,在公司也没什么朋友,周末放假一般就呆在家里,和邻居也不怎么接触。”
望乐:“半个月前,也就是李如刚出事的时候……那录像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柏峰:“昨天傍晚。”
“所以他应该不是被绑架了,而是半个月前李如一出事就自己偷偷躲了起来,但是昨天还是被那些人抓到了?”
张柏峰:“现在看来是这样,我们对周边监控也进行了调查,发现了消失快半个月的他突然出现在了他家附近的监控中,而且是故意暴露在摄像头下,应该是有意想将人往监控摄像头下引,但是对方很谨慎,除了行车记录仪拍下的那段录像没有任何摄像头拍到了那些人的行踪。”
“他故意暴露在监控下,就是知道警察一定会找他,而他一开始却又不直接寻求警方的帮助,那看来他确实知道某些秘密。”
张柏峰:“那些抓他的人无非是为了寻求利益,按照祈醒上一次所说,那些人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却还坚持留在H市,说明这个会计对他们很重要,他手里的东西是他们宁可顶着这么大的风险都要得到的……”
张柏峰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看向了望乐,望乐接着道:“所以那个会计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他死了那些人就什么都得不到,而从到现在为止他的行动来看足以说明他很不笨,他能想到第一时间躲起来,就一定明白他不说才有活路,他说了反而会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被灭口。”
“没错,”张柏峰赞许地点了点头,又转而问道,“你们对李如这件事还有什么想法吗?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没有丝毫迟疑,望乐立刻答道:“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李如的死并不单纯,绑架会计的那些人的背后还有其他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