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从赫利孔的缪斯开始歌唱吧,她们是这圣山的主人。她们轻步漫舞,或在碧蓝的泉水或围绕着克洛诺斯之子、全能宙斯的圣坛。她们在珀美索斯河、马泉或俄尔斯泉沐浴过娇柔的玉体后,在至高的赫利孔山上跳起优美可爱的舞蹈,舞步充满活力。她们夜间从这里出来,身披浓雾,用动听的歌声吟唱,赞美宙斯——神盾持有者 ……
她们用歌唱齐声述说事情,使她们住在奥林波斯的父神宙斯的伟大心灵感到高兴。从她们的嘴唇流出甜美的歌声,令人百听不厌;她们纯洁的歌声传出来,其父雷神宙斯的殿堂也听得高兴……
——《神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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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滑开,望乐从电梯的巨大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由紧绷转而放松下来的脸,他深呼了一口气,靠在一边的墙上晃了晃自己的头。
李如到底知不知道警察已经来了?如果他知道,他做出这一切反常举动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他不知道,这些反常又该怎么解释?
回想自己刚才发现电梯异常的时候,心里其实就产生过一丝退缩。按理说他在这里都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大家应该都找过来了,但现在不但祈醒没来,张队也没出现,明明警察以妨碍公务、袭警之类的为由应该不难应付几个记者的……现在,他的手机没有信号不能和外界联系,这一路又似乎一直有人引导他不断探索李如的真实一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着,李如笔记的狂妄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一种被玩弄的感觉涌上心头,望乐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支配着他走向了地下室。
望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时彻底冷静了下来,目光变得坚定。他发现他来到市局以来最大的进步居然是控制情绪,从他记事起十几年来他都很容易被情绪支配,祈醒当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他参与进来,现在倒是在市局的几个月让他在掌控情绪方面有了长足进步。
他明白,想要解决问题,宣泄情绪永远是最没用的。
望乐重新整理着思绪——祈醒和张队现在大概都被牵制住不能来到这栋别墅,无论是不是李如做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如是最大的获益者,同时也说明这里一定有问题,而且他还没有找打李如,那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他们赶到之前尽可能多地搜索这里,哪怕只是为了收集李如犯罪的证据都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望乐打定了主意,观察起了周围的房间——每个房门看起来都是双开的铁门,门外还挂着一副画,有的是一幅油画,有的则是一个符号或是一个词。
望乐走向了一个写着“囍”的房间,他一靠近,门就被自动打开了,似乎是感应门,门一开,满屋的森红色灯光将他吓了一跳。房间里被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却没给人任何喜庆的感觉,反而像是在举行什么可怕的仪式,看起来阴冷恐怖,让人头皮发麻。
望乐很快适应了面前的景象,他走近房间,看到不只是灯笼,还有红色的花轿、窗花、蜡烛,还有……摄像头!
望乐不可置信地凑近又看了一遍,发现他不仅没有看错,还看到旁边有其他的摄像头,以及挡在花轿后边的摄像机。
望乐冲出房间,又冲向另一个房间,门口写着“新生”,望乐进去看到房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中间是一个圆盘,从房顶垂下来数根粗壮锁链,四周还布满了大面的镜子,这里同样在各个方向安置了大量摄像头和摄像机,简直像一个私人建造的变态牢房。
望乐又接连看了几个房间,情况都类似,门口的画像是在提示房间内的风格,如果挂着的是一副油画,房间就会尽量按照油画布景。
游——戏——室
不知道为什么,望乐在看过这些房间后,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这三个字,所有的线索像过电一般被瞬间串联了起来——李如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私人领地,带不同的人按照那些剧本拍摄他导出来的戏,而楼上的那些光盘上刻录的就是这里拍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一定不会是什么合规合法的艺术作品,否则没必要大费周章偷偷在地下室拍摄。如果说李如真的这么变态的话……
望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了手机相册,果然翻到了之前存下来了几张李如的电影海报照片。
他飞快地翻看着几张照片,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形成。
祈醒曾经说他的审美很统一,难道说的是……胳膊?
他的所有电影海报一定会有人物,拍摄的也许是上半身,也许只是侧影、背影,角度也不尽相同,但是却始终没有缺失胳膊,而且是纤弱、白皙的胳膊……赵家曼也是,因为长期静脉注射毒品她本来不应该穿短袖的,但是她的身上却穿着短袖,露出了她瘦弱到不忍直视的胳膊……
望乐顿时如坠冰窖,谁能想到当代最伟大的导演导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艺术,而是一条条人命!
“cao!”
“闭嘴!你小点声,把人惹来了怎么办?”
正当望乐还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之中时,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交谈声,他立刻整理好情绪,慢慢走向门口,靠着墙边,听着外边的人越走越近。
“哥,那两个警察真来这儿了吗?还有,你说这是李如的别墅?他一个大导演,在别墅下边弄这么多房间出来干嘛啊,跟恐怖电影似的,怪吓人的……诶,哥,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像这种教室啊、医院的走廊,晚上最好不要……”
“你tm是傻/逼吗?就你话多,老子在这儿听你讲鬼故事?刚才也是,让你在前边导航带路,你走得乱七八糟!老子遇见你真tm倒八辈子霉了……还不快滚去找个门看看,里边有什么?”
“啊?”
“啊什么啊,快去!”
“哦。”
望乐听到一个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冲出来将来人踢翻在地,同时看准了另一个人的位置,迅速来到那人身边,将他的手押在了背后。
“你们是谁?”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被抓在望乐手里的人飞快且熟练地道着歉,另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望乐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摄像机,皱眉问道:“你们是记者?”
男人飞快地点了点头,“对对对,我……我们是记者,我们约了一个明星访谈,迷路走错……哎呦哎呦!”
望乐手下使劲,男人立刻叫出了声,“还不说实话?”
“我说我说,我……我们在门口的时候看到你和另一个人进来,就跟着进来了,我们躲在假山后边听到你们在说李如,就想挖点新闻,但我们一从假山绕出来的时候,你们就不见了。”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什么时候到的?”
“圈里人谁不知道李如在龙湖有一套超豪华别墅,你们一说李如,我们就找过来了,别墅里没人,我们又看到电梯停在地下一层,就下来了,但是我们刚到就被抓了,什么都还没做。”
“你们路上没看到其他人吗?”
男人使劲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本来这里住的就是些明星,私下都各种乔装打扮生怕被人发现,更别说现在都这么晚了。”
望乐看着眼前的男人,没带工作证,看着根本不像记者,对明星的私生活这么清楚,恐怕是狗仔,心下不想多生事端,说道:“地上的别躺着了,我没使劲,根本伤不到你,你们赶快出去,否则受伤后果自负。”
地上的男人迅速站了起来,对着望乐点头哈腰,“谢谢警官,谢谢警官……”
望乐靠到一边让开通道,大脑飞速运转着,没注意之前躺在地上的男人迅速捡起地上的相机往前跑,望乐再抬头时,发现男人跑错了方向,另一个人还跟在身后,两个人反而向更深的地方跑去,马上就要到一处拐角,他刚要出声提醒,突然,男人面前的铁门被打开了,下一秒,男人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望乐瞬间来到了那扇门前,下意识扫了一眼挂在墙边的画,下边标注着名字——《巴那斯山》。
“这幅画描绘的是众神纵情歌舞的欢乐生活。”看到画的一瞬间,望乐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下一秒,没有时间给他细想,他已经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
在看过前几个房间后,望乐以为自己已经想象得到李如在这里拍摄的东西有多变态,但想象终究不是现实,远没有亲眼看到给人的冲击力大,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望乐还是感到触目惊心。
房间里足有十几个人,中间站着的人身上穿着无袖“长裙”,长裙的侧边高开叉,侧面几乎不能将身体包裹住,她们的手腕被丝线绑缚着一直连接到天花板,胳膊被迫高高地举起,大概由于长时间高举,所有人都站得摇摇晃晃,伴随着房间里欢快的音乐,看起来像是在跳舞一样。
她们的正中间立着一个很细的支柱,上边的平面甚至不能放下普通女孩的一双脚,一个女人被用金色锁链同样绑在天花板上,她的脚尖点在平台上,稍不注意就会悬在半空中,看起来像是一种更加严厉的惩罚。望乐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的脸,感觉有些眼熟。
中间的女人正对着一个极高的拱形平台,上边放着一张沙发,李如几乎衣不蔽体地坐在上边,怀里居然抱着的是一个已经赤/裸的瘦弱……男人,男人?
李如的手里握着一根针管对准男人一只纤细的胳膊慢慢注射着,又扶着男人另一只胳膊缠绕着自己的脖子,贪恋地低头亲吻着男人,男人的皮肤白得透明,甚至比一般女孩子的皮肤还要白,两个人忘我地似乎想要彼此相融,而且这个角度,像是故意要让中间被悬挂起来的女孩看着一样。
更不对劲的是,这些人像是根本看不到有人来了一样,每个人脸上挂着极其兴奋扭曲的笑容,身体的摆动幅度不单像站不稳,反而像是因为格外高兴故意摆动那么大的幅度。就连悬挂在高处的女孩也没表现出一点不安害怕,反而仰着头,表现出了一种飘飘欲仙的表情。这里的所有人真的就像画中那样,众神在巴那斯山整日纵情声色,异常开心似的。
望乐回过头,催促道:“你们快走,出去找警察!”
抱着摄像机的男人被吓得有点懵,另一个男人也呆在原地,听到望乐这么说,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要拉着地上的人离开,手上却没使劲,看着望乐再次转头后掏出了手机。
望乐待两人离开,又快速看了一圈房间,发现最右边还躺着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中间被吊起来的人也并不全是女人,男男女女各一半,因为这些男人也很纤瘦,而且身上穿着同样款式的“长裙”,所以他一时之间才以为都是女孩。
望乐站在门口,离这些人还有一大段距离,他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些人多半是吸了毒,而且剂量不会小,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吸毒人员,更不要说聚众吸毒,他不能轻举妄动。而且,他没看到任何机关按钮,他不确定李如究竟是怎么上去的,也不知道中间的女孩是怎么被吊起来的。
但是有一点他有必要搞清楚——李如这一场到底在导一出什么样的戏?李如在每个房间都摆放了那么多摄像机,准备了剧本,还将这些视频刻录成光盘,直觉告诉他李如绝不可能只简单地拍摄一个镜头,一定还有别的,甚至可能会有剧情发展和场景变化。李如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那他会不会为了拍摄他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生命安全,这些人会不会受伤?
“这幅画描绘的是众神纵情歌舞的欢乐生活。”脑海里再次浮现了这句话,这一次望乐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句话,很久以前他上选修课的时候老师介绍过这幅画,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记得这幅画站在高处的是天神宙斯以及天后赫拉,而在下边的都是宙斯的子女,阿波罗弹奏竖琴,九位缪斯女神翩翩起舞,他们整日与歌舞为伴,巴那斯山成了文艺的发源地。
他印象之所以这么深刻,是因为当时这幅画让他并不舒服,他总觉得画上的人似乎都被操控着,被迫做出纵情声色的欢乐假象,实则没有一个人是自由的,就连站在宙斯身边的赫拉眼神都是飘忽的,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而所谓的文艺发源地更像是一个天神强权下束缚思想行动的囚牢。
望乐想着又来到了门外,想将墙上挂着的画拿下来仔细看一看。画刚一被拿下来,就露出了里边的灰色夹层,望乐伸进夹层抽出了一本册子,和楼上很多未完的剧本如出一辙。他翻看内页,上边没有台词,只是一段看似没有关联的描述。
【伟大的天神宙斯是那样喜欢那个美丽的少年,与他欢爱,他们朝夕共处、片刻不离,少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天神。天神像是一束光芒,毫不吝啬地照耀着自己,少年觉得自己的身体充盈在温暖的海水中,汩汩的暖流流经自己的身体,是那样舒适温暖……
少年想法设法地想要回应这份恩泽,他总是对自己的职责如此尽心,他先斟满酒,然后举起酒杯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地碰触一下,再把杯子转半圈,递到天神的手中。
即使他变成了一个水瓶,也难以自抑地为那个温暖的怀抱感动着,瓶子里慢慢积攒的水是他感到幸福的眼泪,他让瓶中的水流向天神的身体,将他的衣服湿透,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感攀升至顶点……
因为自己浅薄的见识而变得异常恼怒的赫拉,与阿波罗密谋妄想推翻天神宙斯的统治,他们的阴谋当然以失败告终。
“或者你忘了我一次怎样把你吊起来,把两个铁砧挂在你脚上,手上捆了根永远挣不断的金链子?你吊在太空和云气里,众神来到高耸的奥林波斯,心中气愤,又不敢上前解脱,因为谁胆敢那样做,我就会抓住他的腿,把他抛出宫外,让他晕乎乎落地……”
伟大天神的可爱儿子赫尔墨斯,这信使之神,睡眠之神,时常怀疑自己似乎也是奔波在幻梦之中……
魔法的庇护者,他的双盘蛇带翼权杖可使神与人入睡,亦可使他们从梦中醒来,他让所有人所有事终究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