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望乐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划破了夜晚的静谧,但只不过刚响一声,祈醒就被猛然惊醒,瞪大的双眼中带着的不是被吵醒的混沌或不快而是深深的惊恐,他迅速关掉声音,在看清来电显示后,轻轻抽出了自己环抱着望乐的胳膊,来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
话还没说完,已经传来了余然十分急促的声音,“望乐,张洋打算逃跑,位置已经发给你了,我们正在赶过去,张队说让你不要轻举妄动,先过去拖延时间,你小心一点。”说完便急忙挂断了电话。
祈醒一转身看到望乐坐了起来,头还在一点一点的还在打瞌睡,眼中不禁浮现了一抹心疼。
望乐看到祈醒挂断电话,半睁着一只惺忪的眼睛,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找到张洋的线索了,他想逃跑,希望你先过去拖延时间。”祈醒淡淡地陈述着,像是在说今天吃过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话一说完,望乐只觉得周身警铃大作,瞬间没了困意,跳下床,大喊道:“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在哪儿?”
“位置已经发给你了,小心一点,拖住他就好,不要冲动。”说着祈醒将一件厚外套披在望乐身上,“夜晚降温,把外套穿上。”
望乐忙着低头穿鞋,昏暗的灯光下,祈醒不加修饰的担忧逸上了眉间,知道望乐来不及抬头看他,他更加放肆了自己的忧虑。
这样紧张急促的夜晚好熟悉。
“嗯。”望乐随口答应着,刚要冲出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大概祈醒也没想到望乐会突然转过头看他,表情都还来不及收敛,就这样坦诚地皱着眉,表情极其难看地看着望乐,望乐看到祈醒的表情一怔,祈醒立刻收敛了起来,转而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怎么了?”
望乐轻轻叹了口气,飞快地冲到祈醒面前,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别担心,没事的。”
—
白天几乎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地面此刻无比湿滑,空气是湿冷的,高速移动中,冷冽的寒风抽打在身上,望乐不禁紧了紧临走前祈醒给他披上的外套。
望乐看着眼前空旷的街道,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了沉寂,他脚下生风,可是脑海里却不住地回想起临走时祈醒的表情,回想起抱着他的时候,他被汗浸湿的后背,他甩了甩自己的头,想把想法都驱逐出去,可是脑袋依然晕晕沉沉的。
不到十分钟,望乐已经出现在了一处废弃工厂,他躲在角落里先和祈醒发了消息,才开始细细观察眼前的工厂——工厂一共有3层,占地面积不小,确已经是荒草丛生,几段已经生了锈的废弃管道横亘在道路中间。
望乐小心翼翼地走进第一层,机器转轴上凝结着黑乎乎的一团类似机油的东西,到处都结着大片大片的蜘蛛网。望乐正打算再上一层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传来了说话声,在空旷的工厂里声音显得格外虚浮诡异。
望乐循着声音慢慢往上走去,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近,“妈的,那个sao货翅膀硬了就过河拆桥,不给老子挣钱,害老子成了这个德行,biao子养的真不得好死。”
望乐微微探头看到了一个矮胖的男人打着手电筒正慌忙收拾着什么东西,边收拾嘴边还骂骂咧咧的。
望乐正要思考下一步的对策,突然感觉大脑又是一阵晕眩,他扶着墙闭眼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动作,突然张洋说道:“谁,谁在那儿?”
刚才还背对着自己的张洋,拿着手电筒扫了过来,望乐的影子被照了出来,避无可避。
张洋拿着手电筒慢慢靠近,黑暗中将手悄悄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尖利的小刀。
望乐屏住了呼吸,灯光离他越来越近,眼看着即将照到自己,望乐冲出来一脚踢掉了手电筒,张洋摔在地上。
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张洋趴在地上大叫。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猛,望乐脑子里晕晕沉沉的感觉更甚,他有些恍惚,看着前方趴在地上的男人似乎都有点重影。
望乐又甩了甩头,走到张洋的身旁,人还没有靠近,张洋突然翻身,一柄寒刃直直地刺了过来,望乐闪身躲过刀尖,胳膊还是被划了一刀,鲜血立刻将衣服浸红了一片,望乐没时间注意自己的胳膊,几乎是在同时又是一脚踹在了张洋拿着刀的手,刀飞得很远,张洋的手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折着,整个人疼得吱哇乱叫,不敢动弹。
—
半个小时后,张柏峰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废弃工厂。
远远望去,张洋被人用被单紧紧捆住,孤零零地趴在地上,没看到望乐,而旁边的阴影里发出了衣物摩擦的声音,原来黑暗中还隐匿着一个黑影——望乐坐在一边,眼中满是混沌的困意。
“你们来啦?”望乐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祈醒一眼看到了望乐胳膊的一片刺红,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急忙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
其他人看到祈醒的动作也纷纷注意到了,余然惊呼,非常夸张地说:“天哪!望乐,你怎么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
“……我也是人,和你一样是肉做的,受伤有什么好惊讶的?”望乐不甚在意,还和余然开着玩笑。
张柏峰看到望乐的伤口也是皱了皱眉,“我没说过不许轻举妄动?”
望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事出紧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不过就是一点小伤,我就是睡眠不足,一个晃神没注意他拿着一把刀,血都已经止住了,没事的。”
张柏峰叹了口气,“好了,把人带走,祈醒你送望乐去医院,别感染破伤风。”
众人走出工厂,祈醒一直沉默地跟在望乐身边,望乐看到警车里隐隐约约还透出来了一个人影,忍不住停下来想看清楚。
祈醒在旁边解释道:“有人给市局打来了匿名举报电话提供了张洋的线索,张队通过定位找到了这个人。”
“哦。”望乐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盈满了泪水。
祈醒指节微微弯曲轻轻擦过望乐的眼睛,将泪水轻柔地擦拭掉,又很轻地叹了口气,好像还带着些许不满,“你这段时间都很容易困。”
望乐像个受惊的小松鼠睁大眼睛赶忙左右看了看,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余然的咆哮,“别看了,就我一个人看到,又是我,我又tm好端端地被踢了一脚,秀恩爱能不能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啊!烦死了!”余然说着硬生生从望乐和祈醒中间挤了过去,气呼呼地上了车。
—
望乐和祈醒在医院处理包扎完伤口,天际已经渐渐吐露出了鱼肚白,望乐的哈欠一直没有断过,却说着,“走吧,我们去市局。”
祈醒随口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坐上了车,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外界的冷意都彻底隔绝在外,逐渐上升的温度似乎麻痹了大脑皮层的神经,望乐只觉得眼皮愈加沉重,无法思考。
祈醒轻轻搂过望乐的肩膀,尽可能让他舒服得倚着自己,“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祈醒轻柔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安心,像一剂催化剂,几乎在祈醒话音落下的同时,望乐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没有看到祈醒眼中流露出来的转瞬即逝的愠怒。
望乐再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穿着睡衣,要不是左胳膊抬起来隐隐传来的疼痛,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了。他下床简单洗漱过后,祈醒轻轻推开了门,手里端着一小碗汤,氤氲的热气让望乐顿时口干舌燥了起来,饿意也随即复苏,席卷而来。
“休息好了吗?”
望乐点了点头,眼睛却没离开祈醒手里端着的汤,语气中满是期待,“你做的?”
“嗯。”
“咳咳,那我可要好好品鉴品鉴,但是我们厨师的口味可都是很挑剔的。”
“倍感荣幸。”祈醒轻轻笑了一声,将汤送到望乐的面前。
望乐接过勺子喝了一小口汤,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一直流入腹中,暖意传入四肢百骸,所有的情绪被瞬间治愈了,只觉得心情异常舒畅。
“怎么样?”祈醒一直满怀期待地看着望乐喝下汤。
望乐故意深深地皱着眉,表情有些难看,“你难道自己没尝过吗?”
“20分钟前尝过,当时还好,可能是后来火候没掌握好吧,这么难喝吗?”祈醒难得情绪这么外露,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失望。
望乐看着祈醒的这个样子,心痒痒的,顿时计上心头,“难不难喝,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望乐说着飞快地靠近祈醒的嘴唇,唇齿间还残留着鸡汤的醇香,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顺着柔软的唇瓣传了过来。
“好喝吗?”望乐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祈醒愣了半秒,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然后认真地说:“确实这样比较好喝。”
前一秒还在调戏别人的望姓人,脸不受控制地透出一抹粉红,耳朵尖更是红得能够滴血。
祈醒轻轻地笑了,忍不住靠近望乐红透了的耳朵,轻轻吻了一下,说话间,湿润的气息尽数喷洒进耳朵里,像在下蛊,“我还做了一些东西,现在外边人比较多,我把午饭端进来。”
望乐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其他反应,只能楞楞地点了点头。
祈醒再进来的时候望乐已经把鸡汤喝完了。
望乐看着祈醒端过来的菜品,连摆盘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明显是用了心的,心情更是愉悦,忍不住拿筷子尝了个遍,“我有理由怀疑你觊觎我的位置,你该不会给我下毒要取而代之吧,我有危机感了。”
祈醒被望乐逗笑了,“不用,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望乐刚平复下来的心又没出息地狂跳了起来,他赶忙转移着话题,抛出一连串问题,“市局那边怎么样了?举报电话是怎么回事?张洋供罪了吗?”
“先吃饭。”祈醒的声音很温柔却是不容拒绝。
“哦。”望乐也没推辞,乖乖地吃着饭,这顿饭,他很喜欢,每道菜,他都很喜欢。
祈醒看着望乐的饭快见了底,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才缓缓开口,“昨天我们走后,朱云和能联系到的8个练习生都被传唤到了市局,那些练习生的说法和刘搏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公司里的女练习生并不是主动和张洋发生的关系,相反,她们是被张洋强迫的。每个练习生在和张洋签约后,张洋都会请每个女孩吃一顿饭,吃饭过程中会给她们下药,强迫她们和自己发生关系并且留下了视频证据,张洋一方面用这个威胁,另一方面用良好资源引诱,逼这些女孩不断和自己发生关系。另外,张柏峰每一次都有一个十分恶心的习惯……”
祈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着望乐的表情,望乐只是皱着眉等着祈醒往下说,见祈醒停了下来,“和赵家曼多次流产有关?”
祈醒微微点了点头,“嗯,张洋每一次都不会做任何防护措施,事后女孩都会被逼着吃避孕药,如果发生了意外,就会直接带着人去医院做人流手术。”
“渣滓。”望乐眼中表现出极大的厌恶,大概是因为祈醒停下来给了望乐一定时间的缓冲,他已经猜到了,所以只是厌恶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绪。
祈醒确定望乐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才又接着说道:“朱云虽然和张洋没有婚姻登记,却可以说是张洋实际意义上的妻子,两个人有一个九岁的儿子,朱云在接受审讯的时候,极力撇清了和张洋的关系,说自己并不常见到张洋,也对张洋的所作所为不清楚也并不关心,他和张洋唯一的联系只有儿子。”
望乐摇了摇头:“张洋滥情,却只让朱云生下了孩子,之前调查也说过朱云的账户频繁收到来自张洋的汇款,足以见得朱云对于张洋来说是特别的,朱云可能对张洋的事知道得不多,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可能像她说得这么简单干净。”
“还有一个细节,朱云在接受审讯的过程中一直都很紧张,”
“紧张?”望乐冷哼了一声,“这不就是明摆的做贼心虚吗?她果然还知道些什么,问出来她隐瞒的内容了吗?”
祈醒摇了摇头。
望乐有些失望,继续问道:“那昨天晚上的举报电话是怎么回事?”
“凌晨3点有人给市局发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的内容是一段视频,上边正是张洋的一段录像,没过5分钟,又接到了一段声音经过处理的电话,对方提供了一个地址,说是警方要找的人在那里,而且那个人打算逃跑,让警方尽快采取行动。出于谨慎考量,张队一边带人去了现场,并给你打了电话,一边对电话和发送邮件的IP地址进行了分析,居然定位到了位置,就在废弃工厂的不远处,当时你已经发来了成功抓到张洋的消息,于是张队转而带人去了现场抓到了这个匿名举报人。”
望乐皱了皱眉,“幸好张队先把人抓到了,这个人也明显有问题。他和张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出卖张洋?”
“这个人叫罗州,是一家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最大股东,他从去年开始常年混迹于澳门各个赌场,欠下了巨额高利贷,与此同时公司效益急转直下,大量员工离职,今年年初公司有了好转,但好景不长,公司现在濒临破产,而罗州个人也负债累累。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他说他和张洋是今年年初在一个澳门的赌场结识,张洋自称是某知名娱乐公司的老板,表现得十分大方,两个人十分投缘,几经接触,一起买通了荷官在赌场敛财,但是没过多久,被人发现了,两个人死里逃生,很长时间都没有了联系。三个月前,罗州接到了一个未知来电,是张洋打来的,说是有一个来钱快的办法,他本来就在四处躲债,于是立刻和张洋约着见了面,见面后,张洋给了他一包白面——是□□。巨大的利益面前,罗州铤而走险替张洋联络卖家,然而他出了力却一分钱都没有拿到,此时张洋又失踪了,他去了张洋的公司没有找到人,就雇人盯着张洋的公司,自己则在朱云家的小区守了一个星期,终于在一个凌晨看到张洋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包鬼鬼祟祟地进入了小区,之后他又跟踪张洋来到了废弃工厂,张洋见到他本来答应他会给他应得的报酬,但是却迟迟没有兑现承诺,昨天下午两个人在工厂大吵了一架,罗州见拿钱无望,想到了之前张洋曾回家时拿着的黑色皮包,他怀疑张洋把钱都转移到了家中,他雇的人又告诉他有警察去过张洋的公司,所以想弄个鱼死网破,让警方抓捕张洋,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祈醒说完看向望乐,似乎在等待望乐对这件事的看法。
望乐单手微微握拳抵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说道:“罗州的证词看似很合理,都有迹可循,实则漏洞百出。第一,罗州是怎么知道朱云的存在的?罗州和张洋不过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的赌友,朱云并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情人,相反,张洋这么害怕其他女孩怀上他的孩子,那他对给他生下一个孩子的朱云应该是感到厌恶的,无论如何,至少也不会对一个交情尚浅的人透露朱云的存在。那罗州怎么会连朱云居住的小区都了如指掌呢?第二,罗州既然已经在朱云的小区找到了张洋,又为什么还要一直雇人盯着张洋的空壳公司?他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倒像是为了今天他给警方打匿名电话找的理由——因为他知道警方在找张洋,所以就打了匿名电话举报张洋。第三,他为什么在小区堵到了张洋,看到了可疑的皮包,不立刻拦住他,反而要等张洋回到家把一切安置妥当再出来,又跟踪张洋到废弃工厂呢?罗州的处境本来就十分艰难了,张洋的做法无异于让他雪上加霜,张洋绝对算得上罗州的仇人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州是多有耐心,才能一直到昨天才和张洋反目?诶,张洋是怎么说的?两个人的证词一致吗?”
祈醒没有回答,转而说道:“罗州死了,在接受审讯5小时后毒性发作,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祈醒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望乐瞪大了眼睛,“什么?”
“罗州的死因是急性铊中毒,多数铊盐无色无味,溶解性良好,口服大量铊盐引起的急性中毒通常在数小时至24小时内就会出现症状,警方在废弃工厂里找到了这种致死的化合物药瓶。”
望乐惊讶得说不出一个字,祈醒又接着说道:“根据罗州的证词,张队派人搜查了朱云的家,在家中搜查出了大量现金和金币,以及少量毒品,其价值之高足以买下10座行招大厦,朱云说她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张洋是什么时候藏起来的。除此之外,在搜查朱云家的时候还有其他发现,朱云的儿子养了一条小狗,不是普通的宠物狗,是杜宾犬,而且,这条狗也染上了毒瘾。”
“杜宾犬?和咬伤赵家曼的狗是同一个品种?”
“嗯,杜宾犬是极其凶猛、智慧的优秀犬种,极具攻击性,一般用于工作,尤其是军警部门使用率极高,这种狗对饲养技术要求很高,极少有私人饲养,而且大多数城市也禁止饲养,之前和赵家曼一起死在山上并不奇怪,因为那条狗明显是为了攻击赵家曼带上去的,但是……这样的狗出现在了朱云的家里就很奇怪了。”
望乐没再说话,只觉得刚刚喝下的暖汤彻底失了效,周身充满了寒意,而祈醒接下来的话更让他觉得汗毛倒竖。
“已经确定了张洋的尿检为阳性。另外,禁毒支队正在通缉一个叫刘金龙的人,他涉嫌毒品运输、贩卖,而通缉令上放着张洋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