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两天刚刚检修过,当时还没问题,怎么今天又出事了?”一个身着维修工服饰的男人抱怨着,旁边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也跟着附和着,“那谁知道啊,一楼好几家都说有粪水、污水往上返,我看不知道哪块又堵了,这破天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下雨,到时候水流不下去,更不好弄!”
两个人站在井盖旁边皱着眉,谁都不愿意先一步接触面前的井盖。因为要下雨,井盖虽然还没打开,臭味已经透过缝隙钻出来,循着人的鼻子往上窜,大老远就能闻到里边传来的不太好闻的味道,任谁经过都无法泰然自若。
刘不难带着人从旁边经过,几个警员忍不住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捂着鼻子快速通过。一众人身着警服实在是有些扎眼,两个维修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朝着刘不难一行人的方向张望着。
“行了行了,别拖拖拉拉的,赶紧干活!”从旁边的卡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催促着两个维修工,自己的眼睛却还紧盯着警察离开的方向。
另外两个人收回了视线,互相看了一眼,一个人认命地拿来工具娴熟地撬开了井盖,另一个人已经从车上拉出来一根粗长的管道准备往下放。
祈醒走在最后边,路过时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工作的师傅,像是闻不到腥臭一样,没来由地驻足,看得认真。
“祈醒,快过来了。”刘不难在前边招呼着,祈醒又向四周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几个人坐上了电梯,到七楼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电梯的狭小空间迫使几个人几乎人贴着人,没有人主动说话,空气里充斥着有些尴尬的安静。
“你们是什么时候放的李明亮?”祈醒难得主动出声问道,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尤显突兀。
“前天晚上六七点。”刘不难第一时间回答道,问询的目光望向祈醒,以为他还会说什么,没想到祈醒目视前方,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叮——”
电梯门适时地打开了,小吴率先走了出去,看了一圈门牌号,指了指前边的702室,刘不难等人立刻侧身站在一边,刘不难看了一眼祈醒,祈醒甚至还没等小吴躲在一边,毫不犹豫地抬手敲了敲门,小吴慌乱地往旁边躲。
良久,房间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你好,我们是物业的,在统计小区住户的水管是否老化需要检修。”小吴在旁边大声喊道。
房间里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刘不难示意身后的人,一个警员拿着专业工具三两下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长时间不通风和各种垃圾发酵的酸臭味迎面袭来,刘不难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其他人也放慢脚步谨慎地往里走,只有祈醒像是来做客一样,慢悠悠地走进去,随性地参观着房间。
房子是三室一厅,面积大概有一百五十平米,现代简约的装修风格,这样的地段这样一套房子已然价值不菲,大概是普通家庭省吃俭用、穷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完全握在手里的。
客厅整体还算整洁,但是窗台上却积了一层灰。祈醒看完客厅又慢慢走向卧室,其中一间卧室里架着一台电脑,不知道放了几天的外卖盒堆地上,和各种啤酒瓶、易拉罐一起堆成了一个小山,桌子上不知道哪天点的外卖已经覆盖了一层黄黄绿绿的霉菌,周围飞着大大小小的飞虫。床单也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洗过了,原本浅色的被单隐隐透着一层油腻腻的黑色印记。一个行李箱肆意地敞开放在地上,占了一大片空间,里边堆着各种脏衣服,甚至还有几双鞋。
小吴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颇有些失望,“李明亮这是出去了,还没回来?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蹲点?”
“不用了,”祈醒不知何时进了厨房,说话间他从厨房站起身,转过身往外走,“李明亮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死了。”
“什么?”此话一出,小吴惊叫出声,其他人也纷纷看向祈醒。
祈醒习惯性忽略了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向窗边,众人略显炽热的目光也紧紧锁定着祈醒的移动方向。
小吴很激动,率先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看门口的脚印。”
众人将视线移到门口,小吴弯着腰仔仔细细地在门口看了看,道:“好脏啊,像是刚刚踩过污泥的鞋留下的,旁边还有水渍,都已经干了,这能说明什么?”
祈醒:“前天,也就是30号晚上六七点开始下大雨,那些脚印和水渍都说明李明亮从派出所出来后回到了这里。”
小吴:“这里算是他的家,下着雨,他的鼻梁又被打断了,回家也很正常吧?”
“回家是很正常,但是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家后应该做的事。”
“什么意思?”
“李明亮卧室里最后一次外卖订单的下单时间是29号下午6:27分,也就是说他从派出所回来的这几天一直没有订外卖,但在此之前他几乎每天都会订一次外卖,有的时候甚至一天会订两三次,他桌子上放着的那份发霉的外卖和29号的订单内容一致,不像其他的外卖,这一份他都没吃上几口。另外,这个房子不小,其他房间都还比较整洁,但只有其中一个卧室堆满了垃圾,他总不至于只打扫除了卧室以外的房间,而且其他房间虽然看着干净也都积了灰,那只能说明他对其他房间的使用率并不高,他平时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在那个卧室,既然如此,就算他这几天没有订外卖,他总归要进房间。他把饭放在电脑前,电脑键盘上有米粒,鼠标上还有油乎乎的指纹,有说明他在那个房间主要的活动用到了电脑,那他再邋遢,回来的这几天也不至于对着一堆已经发了霉的饭看电脑吧?至少也把它推远一点吧。”
“那他也可能是又出去了,这几天不在家?”
祈醒眯了眯眼睛,像是想要看清远处,同时开口道:“不会,你们看门口的木制鞋架。”
依言,众人又看向了门口的鞋架。
“鞋架上只放了一双鞋,李明亮挺穷的,没什么鞋啊……哎呦……老大,你打我干什么?”小吴捂着脑袋幽怨地看向刘不难。
“打通你这个不开窍的脑袋,让它开开窍!穷是重点吗?而且你刚刚在这个房间走了一圈,看什么呢?没看到他的卧室里还放着另外的几双鞋吗?”刘不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其他警员忍不住幸灾乐祸。
小吴揉着脑袋,敢怒不敢言,撇了撇嘴,“那什么是重点?”
“这个鞋架其他地方都覆盖着一层灰尘,很明显已经很久没有用了,而且,李明亮这么邋遢,怎么会突然把鞋往鞋架上放?”
祈醒接着刘不难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双鞋应该就是李明亮被拘留那天穿的鞋吧?”
刘不难点了点头,“没错。”
小吴有点尴尬,像是想将功赎罪,忙质疑道:“李明亮就算突然表现反常,也不能就说明他人死了呀,刚才也说他回家的时候下了雨,有可能是他觉得下了雨,想把鞋放在鞋架上沥沥水啊。”
祈醒:“且不说李明亮这种性格会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你们看门口的黑色脚印并不是连续的,在客厅的门口也有一小块污渍,这些污渍造成的原因无疑都是因为下雨,他的鞋底比较脏,那怎么才能让这块污渍不连续直接跳到客厅门口呢?”
小吴漫不经心道:“能是什么原因,他脱鞋的时候把鞋甩出去了呗。”
不知道是哪个警员急着辩驳,在一众警员间说道:“怎么可能?李明亮的鞋不是摆在鞋架上吗?难道他进门先把鞋甩出去,又捡回来放到鞋架上?这不纯粹脱了裤子放屁吗?”
有些警员大概是觉得小吴的说法漏洞太明显认同那个警员的观点,亦或是被那个警员不甚文雅的说法逗笑了,纷纷笑出了声。
“你们说得都没错,李明亮确实多此一举。但反常的还不止这一处。还有厨房的烧水壶里有满满的一壶水,旁边放着一罐几乎还没喝过的茶叶。李明亮的卧室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饮料瓶、啤酒瓶,甚至连个喝水的杯子都看不到,他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六七点了,他会有这么好的兴致大晚上回到家给自己沏一壶茶吗?退一步讲,他真的一时兴起想喝茶,那为什么壶里的水却动都没动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深深地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没有喝茶习惯的人什么时候才会突然沏茶呢?”
“有……客人的时候?”刘不难迟疑地说道。
“不对呀,如果是有客人来,李明亮总得收拾收拾房间吧,他的整个卧室都快变成垃圾场了。”小吴反驳道。
祈醒:“那如果这个客人是突然到访的呢?李明亮没有任何准备时间,他甚至在进门脱鞋之前都没注意到家里来了人呢?”
“哦——原来如此,”小吴恍然大悟,“他一进门发现家里有人,所以才急急忙忙把脱掉的鞋往鞋架上收,又赶忙烧水,打开一罐新的茶叶要招待客人。”
祈醒:“不止,沏茶说明这个人比他要年长或者是身份在他之上是他要招待的人,”祈醒顿了一下,“突然到访说明他们能够随意进出李明亮的房子,是他信任的人。”
小吴:“那为什么壶里的水还是满的?”
“因为李明亮还没开始沏茶那个人就已经下手了,”刘不难说着已经走到了厨房,看了一眼茶叶罐,又蹲在祈醒刚刚蹲过的位置,补充道,“茶叶罐有些变形,地上还有茶叶,看来是趁他沏茶的时候不注意动的手。”
此话一出,全场噤了声,在场的警察大都处理的是民事案件,一些人甚至第一次参与刑事案件,都不敢说话,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突然,祈醒轻哼出声,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格外诡异,引得所有人又纷纷望向他,只见他的视线仍旧没有离开窗户,但是眉头舒展,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刘不难皱着眉也走到窗边,“怎么了?”,他顺着祈醒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刚刚楼下检修下水道的位置——好像是抽水泵出了什么问题,几个人围着下水道,其中一个人检查着管道,忽然,那个人像是见鬼了一样,把管道甩了出去,同时整个人跌倒在地,紧接着,从管道口掉出来了一个裹满污泥的东西。
祈醒用手指了指那个方向,说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像是能摄人魂魄的鬼魅,“尸体在那儿。”
“轰——”远处的天空一声惊雷炸响。
突如其来的雷声把望乐吓了一跳,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正要上车的谭茜茜看到望乐站在门口不动,忍不住调笑道,“望乐,你这可不行啊,在市局待了这么久了,打个雷就把你吓成这样?”
望乐尴尬地笑了笑,坐进车里,还没等他说什么,谭茜茜手里翻看着平板,说道:“行招大厦的信息已经传过来了,这是一栋综合写字楼,地段不算繁华,入住率甚至不足60%,登记注册的企业有各种培训班、装修公司、服饰企业、机械设计公司、广告公司等等,其中比较可疑的是一家去年年初注册的小型企业——盛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行招大厦1103,一开始的法人代表是王盛,经营范围包括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会议及展览服务、礼仪服务,但是具体的业务不清楚,去年年底曾经申请过注销,最后只是更换了法人代表为张洋,另外,现在公司营业执照处于异常状态。”
又是一声惊雷,伴随着一道闪电划破乌云,紧接着大颗的雨滴劈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又飞溅出去,隔着窗户看过去所有东西都像是蒙了一层破碎的幕布,模糊得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