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念还没从62的上一段话中反应过来。
他可以再重新进行一次任务,拯救的对象是……男二?
过了许久,他才消化了这个信息,有些不确定地问:“拯救对象还能更换?”
“按理说是不行。”62回答,“不过看在你在这次的任务中尽心尽力的份上,可以多给你一次机会。而且你这次任务的难度也实在是太高了,我会跟总部反映下的。”
听到这段话,度念心里升上几种复杂的情绪,但到最后只剩下解脱。
他拖着绳索走回床边,在床上坐下,又想起62刚才说的那段话。
“你刚才说,换任务前要先结束这次任务,具体应该怎么做?”
62说:“结束这次任务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度念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回答,所以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床上拿起匕首。
62赶紧制止住他的动作:“哎哎哎,你等等,还要跟拯救对象解绑呢。”
它知道度念做事向来果断,生怕一个没拦住,度念就把匕首送进去了。
度念停下动作,眼里浮上些疑惑:“怎么解绑?”
“方法很简单,只要拿着拯救对象的信物结束任务,就可以解绑了。”
信物?
度念蹙了下眉,陷入思索。
62停顿了一下,声音不敢置信地拔高了些:“这个任务做了三年,你不会没拿到过拯救对象的信物吧?”
“我想想。”度念垂了垂眸,认真回忆起来。
62在旁边提醒:“只要是他送给你的东西,都可以当成信物。”
度念抬起眼:“信用卡也可以吗?”
“……”
62第一次不太想回答度念的问题。
想了许久,度念突然想起两年前在国外,他们一起去雪山时,傅枭曾给他买过一条手链。那时他把手链很珍重地收了起来,好像是放在了卧室里。
“想到了?”62见他突然从床上站起来,问了一句。
“嗯,我现在去拿过来。”度念站起来走到门口,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
傅枭今晚抓他进房间时,把房门上的锁踢坏了,所以现在的房门是没有上锁的状态,可他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守着。
度念迟疑了一会,轻轻拉开门,跟守在外面的人对上了视线。
他沉默了一瞬,又把房门关上。
他手上的绳索还没有完全取下来,只是用匕首磨断了跟床头绑在一起的绳索,但两只手的手腕上都还被绳索绑了几圈。
再加上他现在状态不好,如果跟外面的人正面刚上的话,可能争不到上风。
度念退后一步,在心里问62:“能帮我个小忙吗?”
这种小事62当然不会拒绝,它从门缝下释放出一点迷药,很快,门外就传来倒地的声音。
度念再次打开房门,探头往外看了几眼,才谨慎地离开了房间。
因为已经是半夜,外面到处都静悄悄的,走廊上的灯光也不算明亮,只留了几盏照明的小灯。
度念轻手轻脚地下到二楼,走到卧室门口。
现在这个时候去卧室,十之八.九会遇到傅枭,但他不得不冒这样大的风险。
出乎意料的是,卧室的门竟然虚掩着,没有完全关上。
傅枭睡觉的时候不可能不关房门,所以度念直觉傅枭不在卧室里。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借着月色,看到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度念没心思去想为什么傅枭不在卧室里,他打开房间的灯,径直朝床头柜走去。
虽然收到手链的时候,他很珍重地把手链收了起来,但两年过去,他早就忘了那时的心情,也有些记不清当时到底把手链收在了哪里。
在床头柜翻了一会,也没看到手链的影子。度念站起来,准备再去衣柜里找找,如果也没有的话,说不定是被他收到了衣帽间的首饰柜里。
转身的时候,度念的视线突然一凝。
卧室的床上被子散乱,原本他睡的那边,放了一堆衣物,全是他平时穿的衣物。
那些衣物褶皱明显,像是被人反复揉攥过许多次。
难道傅枭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不但要砸他的东西,还要拿他的衣物来泄愤吗。
度念在心里嗤了一声,转身去翻衣柜里的东西。
找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那条被他保管得完美无缺的手链。刚把手链拿出来,身后就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度念心里一惊,转过头,跟刚回房间的傅枭对上了视线。
傅枭站在原地看着度念,眉眼沉沉。
他晚上从度念的房间里出来后,情绪一直没平复下来,总是想起度念垂着眸,带着几分灰败的神情,让他心里止不住的烦躁。
于是他干脆去后山跑了几圈。
一想到回来又要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傅枭心里面就更烦躁,便一直在后山跑到了现在。
刚才走到房间门口,见到里面的灯光,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想到走进来就看见了度念。
度念身上还穿着他在浴室给他套上的衣服,宽大的衣服显得他愈加纤细。他额发微乱,唇色也有点白,漂亮的眸子在灯光折射下显得像往常一样温柔。
傅枭怔了片刻。
度念出现在卧室里,是来跟他服软的吗?
就像以前每次争吵后那样,度念会轻轻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说声“对不起”,然后结束他们这次长达半个多月的冷战。
傅枭心中压了许久的巨石终于松动,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等着度念像以前一样走过来。
度念手里攥着手链,在原地站了很久。
傅枭出现在这里,他就不能带着手链回房间用匕首结束任务,甚至连离开这间房间都很困难。
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拼得过傅枭,而62又不能对拯救对象下手。
想要离开房间,只能先让傅枭分心,然后趁机跑出去。
度念不动声色地把手链放进口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朝傅枭走去。
原本以为因为那件事,傅枭会对他有所防备,可没想到傅枭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坦然地等他走过来。
度念脚步顿了一下,在傅枭面前站定,微微仰头看着他。
傅枭脸上还有未干的汗珠,深邃的眉眼专注地看着他,手习惯性地去揽他的腰身。
度念没想到刚才傅枭在房间还那么疯,现在竟然又能像没事人一样来抱他。他轻蹙了一下眉,没忍住后退一步,躲开了傅枭的手。
傅枭的手微微一僵,眉峰皱起,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声音也带着浓浓的不悦:“度念,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已经退让到了这个地步,度念只要像以前一样服个软,就什么都能过去了。
这有那么难吗?
度念微怔了片刻,随即又觉得有些嘲讽。
都到这个时候了,在傅枭眼里竟然还只是他在闹。
傅枭看到度念脸上的表情,心里莫名冒出几分慌张。
他抓住度念冰凉的手,黑沉沉的眸子锁住他:“度念,你在想什么?”
度念的手像是一块冰,他怎么也捂不热。傅枭用指腹摩挲了下绳索下的伤口,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语气像是在克制住什么情绪:“不要再想着离开,我不想再把你绑起来。”
度念突然轻笑了一声。
傅枭听到他的笑声,明显怔了一瞬,抬头去看他的脸。
度念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他漂亮的眉眼轻轻弯了弯,柔软的唇也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顾盼生辉的样子,直直撞进人的心口。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傅枭就很少看见他的笑容了。
“阿枭。”度念轻声喊了他一声。
傅枭呼吸静了一瞬,低低地从嗓子里“嗯”了一声,想要听清度念说的下一句话。
他紧紧盯着度念的脸,突然,瞳孔一阵紧缩。
度念眨了下眼,长睫被泪水沾湿了一片。
傅枭心口下意识感到一阵揪痛,他没等到度念的下一句话,只看见度念轻轻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睫。
手中冰凉的触感突然消失。
傅枭愣在原地,看着度念从他手中抽回了手,头也不回地往房门外跑去。
他缩了缩手指,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接着猛地看向房门外,大步追出去。
度念已经跑到了楼梯上,他的背影决绝,宽大的衣服随着他跑步的动作摆动,像是要扑向火堆的脆弱蝶翼。
三楼刚才被迷晕的人已经醒了过来,迷茫地看着朝楼上冲来的度念。
傅枭朝三楼的人吼了一声:“拦住他!”
度念刚要冲进三楼的房间,那些人就拦住了他的路。
他躲开那些人伸过来的手,又抬腿踢开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人。房间门口还守了人,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拿不到房间的匕首了,便立刻扭头朝楼上跑去。
刚才踢开那人的时候,度念已经有些眼前发黑,随时都要支撑不住晕过去,但硬是用意志撑了过来。
他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用尽全力朝楼上跑去。
如果这次再被傅枭抓住了,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傅枭追到了三楼,却看见度念继续往楼上跑去,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想快点把人抓回怀里。
“吱呀——”
天台的门被推开。
度念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继续往前跑,消失在天台的门后。
傅枭追上天台的时候,看见度念站在天台边缘,背靠着栏杆,整个人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他的心脏一瞬间被攥紧,往前跨了一大步,想把人扯下来。
但度念瓷白的手抓住了栏杆,往后轻轻仰了下:“不要过来。”
他后仰的那个动作让傅枭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冰冻,脚步也定在了原地。
度念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手伸进口袋,拿出刚才从卧室带出来的手链。
62说要把信物戴在身上,才能在任务结束的时候,同时跟拯救对象解除绑定。
他垂着眼,把手链戴在了伤痕累累的手腕上。
傅枭刚把这条手链送给他的时候,他一直舍不得戴,到现在也没有戴过一次,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手链刚才一直放在口袋里,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但碰到绳索磨出来的伤口时,还是一阵刺痛。
傅枭紧紧盯着度念的动作,声音喑哑:“度念,下来。”
度念戴好了手链,抬头看了他一眼,耳边听到机械的声音响起。
[信物核对中,请稍等。]
傅枭又往前走了一步,眸子里的沉静不再:“度念,离那远点,我们下来好好谈。”
“谈什么?”度念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可我已经没什么要跟你说的了。”他又回答。
一阵风吹过,度念身上不合尺寸的衣服被吹得剧烈摆动。
站在天台边缘的人是那样单薄,仿佛风再大一些,就会将他吹落。
傅枭嗓子像是被什么堵着,艰难地开口:“谈什么都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度念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仍然靠在栏杆上,还往下望了一眼。
他的发丝被风吹乱,眼尾和鼻尖也被风吹红,只有唇色仍然发白。
傅枭受不住这种心脏被不停拉扯的感觉,他咬了咬牙,冲上前想把度念拉下来。
刚往前了几步,度念的手就在栏杆上轻巧地一撑,整个人坐在了栏杆上,纤细的身子仿佛随时要往后倒去。
“度念!”
傅枭向来冷静的脸上出现裂痕,他停下脚步,呼吸也跟着滞住,许久才哑着嗓子说:“我放你走。”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的血丝更甚,“度念,你下来,我放你走。”
度念突然笑了笑:“傅枭,你总是这样。”
他的语气带了点嗔怪,让傅枭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度念也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但傅枭从来没有在意过,所以也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度念已经不这样跟他说话了。
傅枭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刺破了掌心。他不知道度念在责怪他什么,可他还是第一次低下了头,声线发紧:“是我的错。”
“不,是我错了。”度念坐在栏杆上,灌入的冷风让他嗓子眼生疼,“你从来都不会有错,不是吗。”
反正他跟傅枭之间,每次都是他先低头认错,最后这次当然也要由他来。不过,这次就算认了错,他们也不能再和好了。
一直想听到的服软,现在从度念口中说出来,却让傅枭的心脏一阵刺痛。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不……”
[信物核对完毕。]
机械的声音再次在度念耳边响起。
他看了一眼几欲发狂的男人,翻身到了栏杆外面。
寒风吹得衣服沙沙作响,冷冰冰的布料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一截又薄又窄的线条。
度念声音很小,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如果三年前,你没有出现在酒吧就好了。”
他松开了手。
傅枭目眦欲裂,冲上去想拉住度念,却只碰到了他手上的一截绳索,抓了个空。
绳索在他手中断裂,掌心磨出一道血痕。
傅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
他撑着墙走到庭院,看到度念躺在雪地里,几个手下围在度念身边。
见他走下来,手下都脸色为难的给他让出位置。
傅枭朝度念走去,向来稳健的脚步有些踉跄。他在度念身边蹲下,伸手想把度念抱起来。
“怎么让他躺在这么冷的地方,他最怕冷了……”
傅枭的声音在碰到度念身下温热的血时戛然而止。
手下悲痛地告诉他:“傅总,度先生已经……没有呼吸了。”
傅枭身形晃了晃,仿佛没听见手下的话,把度念抱进怀里,缓缓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趔趄了一下,很快稳住了身形,慢慢迈着步子朝铁门外走去。
手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想去拿担架过来帮忙。
还好傅总面对这种事也能如此淡然,要是换作别人肯定受不住。
他们刚准备去拿担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
回过头,傅枭已经倒在了雪地中。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度念,大手握在度念的手腕上,似乎想捂热他冰凉的脉搏,和那条已经冷透的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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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