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林在得知宁欣买了房之后表达了祝贺,也就是这时宁欣才发现他住的地方离她的新家不远,也是套洋房,在新城区。这是他毕业后父母给他买的,全款,离他公司不远。
搞定买房事宜后,她心里那一点愧疚之情被彻底解除。她对此也有一番感悟,让自己身边的人过得更好,对她也是一种解放,既然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能让她惠及自己在意的人,那为此倾注心力又有何不可呢?实现人生价值与追逐名利有时并不矛盾。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宁欣病了,她得了重感冒,此时正是1月份,感冒盛行,她一开始并未重视,只当是寻常感冒,去药店买了些感冒药吃就完了,结果半个月后发现自己越咳越重,嗓子难受、鼻塞、咳嗽时连带胸腔震动得肋骨作痛,这才意识到不妙,这不是普通感冒——
她一直都很少生病,以为吃完药过上一礼拜就好了,这次她也这么认为,结果就拖延到病症越来越重。
上三甲医院一查,发现是病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医师边写单子边数落她不爱惜身体,拖到这么晚才来,并要求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临近年关,她再抽不开身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她给自己放了五天假,这五天只来公司半天,其余时间在家处理工作。五天过后要是还没好转就继续休息。
在和客户通完电话后她顺便回复了别人发给她的未读讯息,然后点开朋友圈,发现卢林也感冒了,他发了张桌上放着几盒感冒药的图片。
出于对朋友的关怀她私信问他怎么也感冒了,得到一句没想到和一个哭脸,交代他好好养病后对方回复让她注意身体预防感冒。
她回复已经得了,现在是别人预防她。
卢林发个大大的问号,问怎么得的。
“我每天跑来跑去,接触的人也多,可能就是前段时间传染的吧,不过我得的更严重些,是上呼吸道病毒感染,引发了一系列症状。”
“那你去看医生了吗?开了药没?”
“看了,开了药,吃了两天了。”
“有没有好点?”
“目前还看不出效果,得再吃个几天。”
“我认识个老中医,她的医术很高超,很多人在她那里看过病,要是过两天你还是吃了没用,我建议你还是去那个老中医那里看看。”
宁欣不想吃中药,奈何开的药效果不佳,所以打算去看看中医试试。卢林倒是记挂着她这个病号,及时发消息问她病情怎样,在得知没有好转后自告奋勇要帮她去老中医那里开药。
“不用了,我自己去,”她有些方,“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
“别逞强,重感冒有多难受我清楚,咳得都停不下来,刚好我中午要过去拿药,顺便帮你把药开了,你把医院开的诊断书发过来,我拿着图去问医生。“
宁欣这下有些手足无措了,说她可以让她妈去。
“顺带的事,就不用麻烦阿姨了。对了,你住哪栋楼?“
她神色复杂地发了自己的详细地址。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现在只能思考该如何感谢人家,他大中午出去开药,下午又要上班,这样一来一回,肯定会错过饭点。
宁欣在家中搜罗了一下,发现没啥零食,她是基本不吃零食的人,父母也很少买,水果倒是有,于是她挑了几个大苹果、橙子和一袋车厘子,又在网上点了个蛋糕外卖和一杯热饮。
收到外卖后,在下午一点半左右,卢林过来送药了,宁欣戴好口罩开门时发现他有点气喘,估计是赶过来的,脸有点红,出了一头薄汗。
“这是八服药,早晚各一次,饭后服用,期间忌辛辣、油腻。等你吃完看看效果,有用的话可以再去开几服。”卢林递过来一袋药,宁欣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也提着一袋药,应该是他自己的,“那里还可以熬好药带药水回去,放冰箱冷藏随用随拿,以后你可以让她们帮忙熬好。”
卢林把药给她之后就说自己得立刻赶回公司,宁欣收下药,诚恳地表达了谢意,又转身回去把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和蛋糕、饮料一股脑塞给他,让他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卢林看上去比得到帮助的宁欣还要开心,笑得爽朗又开怀,非常有感染力。宁欣看到后一阵恍惚,片刻欣喜后又悲从中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还好口罩隔绝了对方的视线。
送走卢林后她开始喝起了中药,药是爸爸熬的,从此她家里早晚都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挥之不去,那几天她吃啥都没有胃口。
幸运的是药确实有效果,喝了两天后就有了明显好转,咳嗽少了很多,肋骨也不那么痛了。母亲见状又去开了几副同样的药。
在连续喝了一周的中药后,她的病就完全好了。病好后她单独请卢林吃了两顿饭作为答谢。
一来二去,宁欣发现她们已经单独吃了好几顿饭,玩了好几场娱乐项目了,如今凡是卢林的邀约她如果没有其余安排的话都会去赴约——
直到员工们挤眉弄眼地问她是不是在谈恋爱时,宁欣才发现自己目前的状况确实有些不正常。
她一直认为她们两人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直到有一天卢林向她告白了,在情人节那天——
当她面对那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时,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全都飞走了,那个瞬间,震惊、茫然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有些呆愣愣的,看向了面前那明显是好好收拾了一番,连发型都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他支支吾吾道:“我知道今天向你告白有些突然,但我平时又很难约到你,刚好今天是情人节,你又来赴约了,所以我就准备了一下,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明白,我平日忙成狗,我怎么记得今天是情人节——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疑惑,男人这会儿有些慌了:“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她回以沉默。
对面抱着花的男人也沉默了,沉默是今晚的包厢。
“没关系的,”男人很容易就原谅了女人的粗心大意,“你平时太忙,不记得也没关系,说起来还好你不记得,给我时间让我精心准备了这次告白。”
她这会儿有些内疚了,此刻心乱如麻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段时间我和你相处得很开心,你也是的,对吗?”男人见她久久不言,原本五分的胜算一下跌了三分,便下意识选择了打感情牌,“我能感受到你和我在一起时并不反感,也愿意主动聊起一些话题,这给了我一些讯号,让我觉得我们能更进一步。”
我真傻,真的。她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话。
见她还是没开口,男人不知是破罐破摔还是情绪上头打开了话匣子,他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冒昧,完全不必在意我的想法,我从小脸皮厚惯了,被拒绝也没什么要紧。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从我在这里第一次和你见面时,那是在你的开业典礼上,我就对你心动了,当时我就是觉得你又厉害、又漂亮,让我总是忍不住关注你。”男人顿了顿,接着说,“那时还只是心动,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我也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可我没想到,越是和你接触,我就越对你动心,直到云浩翔跟我说他喜欢上你了,要追求你。”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云浩翔什么时候喜欢我了,我怎么不知道?宁欣蓦地瞪大了双眼。
男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也没有解释云浩翔喜欢她的事。“当时我简直被晴天霹雳了一般,也就是经云浩翔的提醒我才知道自己晚了一步……那段时间我非常痛苦,一边是朋友,一边是暗恋的对象……还好,你对他没感觉,他也很快放弃了。”
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不说话——宁欣已经被震惊地没有表情了。
“后来我还是放不下你,想着给自己一个机会,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就试着和你联系、接近你……我也越陷越深,到最后,我已经完全陷入到对你的爱意当中了。”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啊?是我太迟钝了吗?她觉得如果还是以往那个觊觎着他的宁欣,应该可以很快嗅出对方情感上的苗头,但现在的宁欣因为经过一段时间对卢林的“放下“,所以不会下意识地去关注他、分析他,由此不再对他先知先觉。
“所以,我很喜欢你,而你也不反感我。那宁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和我在一起吗?”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捧着花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宁欣看着男人的脸,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论,眼前的男人她还喜欢吗?喜欢的——决定遗忘的时间太短,暗恋又太长。喜欢一个人从高中到现在,多年来,一个叫做卢林的剪影早已深入到她的世界当中,像一个遥不可及又无比渴求的梦,梦醒之后感觉还在。
对面的男人帅气依旧,只是更加成熟了,身材看起来也还好,并没有什么不合格的外貌劣势让她不喜,也没有沾染上步入社会后的油腻与自大,这几个月来她与他相处得还不错。
她的眼光不错,对方的模样性格始终没有变质。
那要和他在一起,立刻答应他吗?也不见得。她犹豫的也是这点。说到底,之前一直是她单方面暗恋卢林,她敢打包票,要是他现在就知道自己高中时就喜欢他了,及上大学、读研后也没落下他的消息,更别说他和他那两任女朋友之间的轶事了,他一定会吓得大喊变态,扔下捧花立马逃走,再不出现在她面前。
爱情是虚构的产物,其妙就妙在完全由自己的想象所支配。
她想,如果她有第三只眼睛能够看到卢林和他的两任女朋友谈恋爱的所有细节,她估计她也会立马抛下这个脏男人,就当过往的感情都喂了狗。
这么长时间,她从少年时代到成人,只爱过这一个人,没有人爱过她(那些追求她的俊彦被她下意识忽略掉了,认为他们图的是她的钱),以爱情的名义。
她也早早地接受了自己是个不被爱的小孩,茁壮地生长,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明白自己从来都求不到爱,无论是来自父母的,还是来自他人的,所以反求诸己,从内心出发,活出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这种方法很有效,她确实从自己的内心得到了满足和爱意,所以及长,她也不求来自他人的爱了。
当然与之对等,她也未曾给过别人爱。哦——汤姆给过一些,以知心朋友的关系。
归根结底,宁欣认为她虽然暗恋了他这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对对方表达过任何爱意,从始至终,她都是个无情的摄像头、观测者、接收器,只是徒然内心波涛汹涌而已。
所以单论付出来说,宁欣对他的爱是极其浅薄甚至可有可无的——有与没有都对卢林没有造成哪怕一丁点现实影响,不如对汤姆的万分之一。
这就是千千万万暗恋者的悲哀,从始至终只影响到了自己。
暗恋和交往是不一样的,宁欣觉得自己性格沉闷,很少顾及自己的生活,无趣是她的人格本质,有多少人会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呢?又怕真和对方确立交往关系后会不会打破自己一直以来对对方的想象,虽然自己之前对他的分析一般都很准确,但说到底,真的和对方谈恋爱的话还是不一样的。
想象中的人和现实中的人一旦遇上,总是会丢失一部分契合度的。
她活这么大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办?面对眼前这张让她心动的脸,多年来没有出现过的自卑再度出现,拷问着她的心灵。
长久以来的渴求就在她跟前祈求她的垂怜,而她开始进退失据,陷入对自己巨大的怀疑当中——
我真的可以得到这个人吗?
我真的可以和他谈恋爱吗?
我真的也能好好谈一场恋爱,而不用顾忌后果吗?哪怕最后对方厌弃自己,哪怕自己幻想破灭,哪怕自己会受伤?
我——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