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结束,青冷瘫坐在地上许久才缓过神来,他看向瘫软在自己身边的陈消夏,他想着,在这里有个朋友,还是很好的,至少,还能活下去。
费力站起来,打了水,顾不得是冷水,站在卫生间里,将水倒在身上,打了十几桶水才勉强把自己身上的血液冲洗洗掉,但是臭味却经久不散。
他嫌弃的看着脱在地上散发恶臭的衣服,选择裸着身子回到隔间,将不甚脏的床单裹在身上,忍着羞耻出门买衣服。
游乐场里的角落,人声寥寥,摆摊卖衣服的游戏者百无聊赖,虽然他每天挣得钱不多,但是勉强可以存活下去,悄无声息的活下去。
卖衣者眼看着穿着不伦不类的人像是贼一样靠近自己的摊子,他一把拢起地上的布兜起衣服就要跑,但被青冷长手长脚拽住,得知来意后,买衣者放下心来。
青冷将手中的钱花尽买了两身合身衣服。
靠,比外面的衣服贵多了!这该死的“地下世界”,果然货币贬值得厉害!
青冷拿着衣服离开,卖衣者沾沾自喜,正数着钱便被一个壮汉踢倒在地,他蜷抱自己,大声讨扰。
但这里是角落,没有人在意。
全身被踢打得疼痛,他唉叫着从胳膊缝隙里瞅着路线,他还不能死,他还得回家。
壮汉需要钱打通人脉换工作,但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因为他看起来没钱。
壮汉已经在这里看了他好几天,但卖衣者自己不知道。
人钱两失。
青冷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为了不惹人注意,他特意换了一条路回去。
他换完衣服后又给陈消夏脱了衣服简单清洗,用消毒水清洗后又裹上床单将陈消夏放在床垫子上。在他搬运对方时候,陈消夏嘴角流出血迹来,他不敢再轻易动陈消夏,怕他身上有内伤,只能等对方醒来。
但清洗处理伤口时候,青冷摸了好几把陈消夏的胳膊,感叹道,“不显山不露水,真有你的。”
晚上公告前,所有游戏人员必须全部到场,青冷没有办法只能背陈消夏去广场。
陈消夏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正常许多,但是仍然显得痩削。
随着何鸢消失,李华的影响力也在逐渐消失。
游戏者看到的不再是李华而是陈消夏本人。
休息不好,游戏者们大多眼下青黑,眼球上都是血丝,大家都哈欠连天,一脸困倦。
一路上,陈消夏看见几个游戏者在自己岗位上消失,黑雾蒙蒙中看不见了身形。
游客们的投诉五花八门像雪花一样堆积,直到将人杀死。
棉花糖摊,甜蜜的糖浆刺激着青冷神经。小孩子的要求越来越多,要小猪,小兔子,小老虎…
当你开始委婉表达自己手艺不好不会做时,小孩子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要求重复做这一个,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他们一个哭闹,接二连三的小孩会一起哭闹,家长们会聚集,看着你的工作牌叫嚷。
你只能选择死或者满足他们的条件,只要你能说服他们,他们手里拿着的四不像就是一只老虎形状的棉花糖。
青冷克制着,忍受着小孩子家长聒噪的挑剔的话语。
“你看看你怎么做的?这也值那么多钱?退钱。大家快来看看啊,”家长大声招呼周围的人,于是场面开始混乱,一群家长领着小孩一起跟着叫嚷退钱。
青冷眼神陡然变化,克制不住的怒火充斥他的头脑,他一甩手,停下动作,抬头冷冷盯着顾客。他眼睛上的血丝连成血雾,怒气遏制不住。
家长的话戛然而止,朝后退了一小步,又觉得失了面子,凑近青冷开始咒骂,说要去找他的上级领导投诉。
青冷没办法冷静,他内心急切,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拳头紧握举起。
陈消夏在这时出现,他费力挤进看热闹的人群,挪到青冷身边用那只受伤不严重的手用力捏了青冷肩膀几下。
疼痛让青冷从愤怒中挣脱出来,眼前的血雾消散。
他弯腰诚恳道歉,又被陈消夏用力按了下,不情愿的跪在地上,相当恭敬地诚恳道歉,他编造着虚假可怜身世,早死的妈,赌博的爸,吸毒的哥哥,坐牢的他…
在一片错愕中,勉强平息了身前顾客的怒火。当然他分文不取,又做了一个棉花糖给小孩。
周围游客收回垂涎欲滴的目光,纷纷舔了下嘴唇后离开。
有些混在其中的游戏者见状也离开了此地。
游客散去,摊子恢复安静。
陈消夏递给青冷一根签头。青冷看着自己的胳膊又看向自己的腿,又看回自己的手掌,实在不忍心下手。
他不习惯用疼痛来平息暴躁的情绪。他观察陈消夏,对方看起来已经是这个习惯的保持者多年了。
他皱着眉头,唇被咬得很紧,他知道自己的状态越发不好了,无奈下,他用力戳破指尖,挤出几滴血,脑袋一阵闷疼,“接下来怎么办?”
“等。”
青冷不解,想要陈消夏多说些,“等什么?”
陈消夏看了眼青冷,“等死。”
青冷僵着脸开口,吸吮掉手指上的血液,“我还是,你?”
陈消夏的唇角微微上扬,他没有作答,他的视线穿过青冷的耳边落在远处灌木丛的人身上。
'鱼'终于来到钩前了。
这个世界上,人光存活下去怎么够呢?人大都是,都是群居动物啊,他的父母一直这样告诉他。
但他不是群居的动物。
没有任何防备,青冷的脸上挨了一巴掌,脸颊迅速红肿,牙齿磕上软肉,他叫了一声后捂住嘴,音量降低,“我艹,这么突然!”
陈消夏一只手勾住他脖子压下他脑袋,膝盖顶住他的腰腹,用力,嫌弃青冷叫的小声,他的手拧了一下青冷脖颈上的肉。
青冷撕心裂肺叫唤,陈消夏迅速撤开,走的时候用力捏他流血的手指,血液滴在棉花糖摊子上,他沾了起来抹在青冷嘴边,“你不喜欢?我觉得你会喜欢!”
青冷一脸我艹,在陈消夏离开后骂骂咧咧要推着摊子离开。
“请问,这个棉花糖卖吗?”有游客垂涎欲滴拦在青冷身前,询问。
青冷脸上挂起僵直微笑点头,他没有资格拒绝自己的“上帝”,正当他开启机器要给她重新做时,游客拿走了一根已经做好很久的样品,付了两倍的钱给青冷。
青冷看见棉花糖软塌塌的上面有红色闪过。
下午。
鬼屋在夜晚时候生意很好,白天的时候人寥寥无几。
从大门进入,黑色的接待台将工作人员围在里面,两个工作人员坐在椅子上操作着电脑为顾客选取游戏场景…
屋子里没有风,灯却左右晃动,明明灭灭,昏暗阴沉。
墙上的海报泛黄,边角卷起,有些年头…
前台过后,有一个接待室,进门位置摆着一张血色长沙发,门永远留着一条缝隙。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套红木桌椅,桌子上放着台式电脑,白花花的闪着屏…
这里窗帘拉得严密,吊灯在顶上晃动,屋里'咿呀咿呀'响着歌,有液体滴落的声音穿插在里…
贾奎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手里抛着佛珠串。
电脑监控屏里,失去工作牌的男人被黑雾包围,很快地上仅剩下些血迹。
'咚咚'有人敲响了门。
贾奎关闭监控,面无表情叫门外的人进来,一个壮汉和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小个子男人脸上带着毕恭毕敬讨好的笑走进来。
“经理,那个叫李什么的,还是陈什么来着和他朋友闹翻了。”
“真的?”贾奎估疑。他这里确实还缺人,他还得在这里待几天,当然是替死鬼越多越好了。他看上那个痩削的男人已经好久了,但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健壮的男人。
现在机会来了吗?还有几天就能离开,他们为什么会闹翻呢?
小个子男人信誓旦旦点头,“是真的,他们在棉花摊前大打出手。之后,我一直跟着那个瘦子,他们没有再见面了。”
贾奎笑开,许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任是谁也没办法一直带着一个累赘啊不是吗?
“天赐良机啊!那就邀请我们那位健壮的朋友来这里做做客吧!”
公告不再亮起,但是游戏者们都默契聚在一起,查看彼此的情况。
陈消夏果然和青冷不在一起,两人打个照面都要扭过头走,走过后青冷在地上啐了口痰,“什么玩意儿啊!”
青冷被壮汉邀请去鬼屋时候正蹲在鬼屋不远处惆怅,陈消夏也没告诉他,要是他们不来找自己,那他今晚去哪儿睡啊。
幸好,他们上道了。
凌晨一点。夜幕下,黑雾弥漫,整个鬼屋被雾笼罩又集在一室。
接待室里,黑雾将贾奎包裹,他能感受到里面的森寒血气。贾奎哆嗦着,心理上的惧怕让他觉得自己浑身疼痛,好像被啃咬了一般。
在贾奎汗流不止,情绪已经崩溃后,黑雾突然缓慢的开始消散。有些黑雾不甘朝贾奎身后探去,贾奎连声讨饶,“在旁边的屋子,旁边的屋子,那里有人,有,有食物。”
时间推移,黑雾终究褪尽,屋子里又恢复平静。
贾奎心有余悸瘫躺在地上大口呼吸,他安抚自己跳动强烈的心脏,几分钟后,他缓过来。
他转动珠串,又兀自笑出声。
人人鬼鬼,谁分得清呢!
青冷在贾奎翘着腿,唱着曲儿的时候推门进来,贾奎不满意,进办公室怎么不敲门呢。但他没说。
贾奎眯着眼瞧着青冷,是个愣头青,算了,食物已经够了,就让他活着吧,万一以后有用呢!
贾奎其实找人一直跟着陈消夏。他很早就注意到了陈消夏,但是他拿不准他到底是游戏者还是伪装游戏者的游客。
直到那天陈消夏在游乐园门口发疯,之后他瞧他,好像是真的。当他注意到陈消夏的右手,发现他会流血受伤时,他才真切确定陈消夏是个游戏者。
贾奎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青冷要跟着陈消夏,一个吸毒把自己弄得瘦不拉几的人有什么好保护的。不如给了自己,还能起个重要作用。
青冷同时也打量着贾奎,肥头大耳,一脸衰相,瞧他一眼都想笑出声。
“你这里缺人是吧?”青冷垂下头摆出个求人的样子。
贾奎不满意,很不满意青冷的姿态,没有个弱势群体的样子,有些霸道和张扬。他站起身,摸着肚子,盘了几圈佛珠,又绕着青冷细看两圈,“不缺,但是你可以加入。”
“不过需要些“押金”。”
凌晨两点。
小个子男人领着两个健壮的男人走进卫生间,谨慎的将暂时打扫的牌子挂在外面。小个子男人示意青冷走前面。
屋子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小个子男人怕打草惊蛇没有开灯,手上的手电筒光也开得格外小。但是青冷百无禁忌,一脚踢开了陈消夏房间门。
房间里静悄悄,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
'砰'的一声,房间门关住,两个男人回头,手电筒光乱晃了几下。
小个子手抖着,有人在自己耳后呼气,手电筒掉在地上,咚的声音又吓了两人一跳。
捡起手电筒,扫视一圈。
啪一声,白光亮起,两个人遮住眼睛,短暂的适应白光后,屋子里没有陈消夏,也没有青冷。
小个子男人踢着壮汉大声叫骂,只见陈消夏被捆着双手让青冷推进屋。
小个子男人很高兴,他很得意自己手里又多了这么一个得力干将,这回,他可以胜过刘三儿了。
完成任务得到老板嘉奖,小个子男人很高兴且自觉得不用老板提醒就带着新收的小弟站去外面守门了。
老板一般不会对“食物”训“话”太久,他还需要带人进去把人拖出来。
陈消夏的身上有几道黑色脚印,脸上也留有巴掌印。他垂着头看地面,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房间里传来声音,老板的反问和兴奋的笑声,突然一声凄厉叫声传出来,重物倒地的巨响,紧跟着房间里没了声音。
小个子和壮汉意识到问题,推门瞬间,小个子被粗粝的签子划破喉咙,壮汉被青冷敲晕。
陈消夏沐浴鲜血,忍着恶心,抹干净眼睛上的血,“你收拾一下,我得洗个澡。”
青冷被镇在原地,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快要憋死自己了,他粗喘着,贪婪吸取空气,又被恶心得差点儿吐了。
打扫卫生时候,青冷一边呕吐一边心里咒骂。
我真的该你的!
腥臭的味道刺激着鼻腔,贾奎睁开眼睛。
他躺在地上。
他被割掉舌头,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贾奎一掌打向陈消夏被挡住时候,他瞬间知道自己上当了,没等他开口,手被挑断了筋,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喊出声又瞬间被割掉了舌头…
他想要开口讨饶,想要极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但徒劳无功。
他仰视陈消夏,也在重新审视他。
苍白的脸色,痩削的身体,衣服空荡荡的穿在他身上…
贾奎闭住眼,他不该情敌,该小心些的。
凌晨,天色未亮。
贾奎被放在房间里,闪烁着李华名字的工作牌别在他胸前衣服上。
黑雾笼罩,绕过工作牌开始缓缓包裹住贾奎。
天色大亮。
大部分剩余的游戏者在工作时间聚集在公告中央。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不会再离开。
而此时,陈消夏坐在鬼屋电脑前,脸上带着标准微笑看着柜台前不断找茬的游客。他的工作牌上写着:鬼屋客服,陈消夏。
“不好意思,我可以帮您跟上级请示一下,您可以稍等一会儿吗?”
“不好意思,给您造成不好的游戏体验,我向您真诚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随着时间流逝,夜晚快要结束,顾客开始减少,直到没有。
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游客。陈消夏恢复面无表情,他转着自己捏得泛青的手腕。
外面推车上已经摆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动物模样棉花糖,青冷现在已经做得很像样子了,熟能生巧。
甜蜜的糖浆味道充斥在那一片地方。
棉花糖上有的被红色弄塌了一块儿,这样的残次品,但是销量很好,客人很喜欢也很慷慨。
陈消夏从鬼屋出来,和青冷打声招呼后慢吞吞往游乐场门口走。
他看见一个叫石东的游戏者正满脸笑容朝一个明显是个成年男人说着什么。然后,石东牵住那个男人的手,坐上了旋转木马。
他幸福的表情开始慢慢凝固,整个人被塑封了一样骑在马上。
第八天下午三点。
“恭喜三十六位游戏者,成功生存七天。”鸩毒的声音响起,带着遗憾和失落。
游戏者们来不及高兴,便开始一个一个消失。
青冷用口型告诉陈消夏,他在外面等他。
光幕下,有几个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才消失。
陈消夏面前的公告上出现了三张卡牌。
“幸运儿,抽取你的奖励。”
他点开第一张卡牌,‘跳跃卡’。
机械的恭喜声音响起,“恭喜玩家陈消夏获得‘跳跃卡’。希望您在接下来的几关中可以再接再厉。”
‘跳跃卡’:可以随意的前进或者倒退一关。
卡牌消失在陈消夏手里,然后他的手臂上多了一张不断跳动的台阶卡牌图片。
他消失在光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