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镇子上大概许久没有举办过婚礼,镇民热情的急切的准备着。这对新人是自愿成婚为夫妻,也是镇外的人首对'自愿'留在镇子上的人。
虽然在死人后举行婚礼很是不详,但人家乐意也不归他们管束。
群告乡镇,祠堂拜知。
祠堂才落下的石锁再一次开启,镇长带着魏熊和沈安随着两位证婚人进入。
沈安的手被魏熊牵着,她的手很小,泛凉。魏熊起初刚拉上时被她手的温度激起寒毛。她似乎在害怕又似乎是在激动,她的手微微颤动握紧了魏熊的手指,像是从他身上吸取温度和力量一样。
沈安和魏熊跪在数不清的牌位下,族谱从暗门中被两个人抬出来放在供奉香火的几案上,魏熊的名字早已经出现在上面,镇长沾红墨准备在魏熊名字之后写上沈安的名字时被沈安叫停。
红色的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镇长抬头看向沈安。
“我与魏熊尚未成婚,等我们结,成亲之后再写吧。”沈安语速很快,在镇长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起身将族谱合住,刚好在红墨消失的一瞬间。
镇长从沈安的脸移回沈安放在族谱上的手,他捋捋自己的胡子,确实,女儿家还未出嫁,现在写上族谱有些过早了。
他抬手示意跟进来的那两个镇民将族谱再收回暗门里,魏熊的眼珠跟着族谱,直到看不见。祠堂石锁钥匙在镇长手里,暗门钥匙在刚才抬族谱的人手中,只能等明日他们都死了后拿了。
镇长带着魏熊他们三拜牌位,点燃了几根香火算是告知祖先。
沈安和魏熊离开,镇长又让那两个人抬出族谱,他翻开它,反复看了几遍没有其余的问题才将适才起的疑心压下去。
他没注意之前的红墨滴落。
陈消夏的感冒虽然并没有变严重,但他说话时的声音哑嗡发沙。朝息昨晚在门口待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出去了,他一步都没有走近陈消夏。
他走后,陈消夏从床上起来,昨晚黑豹会被自己那般容易杀死肯定跟朝息出门有关,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只脾气暴躁的山虎被朝息杀死了。
吸了吸鼻子,闷咳几声,陈消夏裹着被子打开窗户让凉风吹进屋子里,他的脑袋发懵,需要风吹清醒一些。
山神不是最后的boss,这个镇子罪恶深重,镇民一直在说信奉,他们中每个人都有私欲。朝息选择了信徒但没有利用他,甚至帮助自己除掉了他。
朝息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他,他现在还没有喜欢自己到那种地步。殊途同归,不过是他也要关恩死罢了。山神被杀,镇民失庇,沈安平安,现在游戏者剩余三个…
或许,他是要游戏者和镇民全都死掉…
夜晚的山风不能多吹,陈消夏打了一个喷嚏又一个,他捏了捏发痒的鼻子后松开,关了窗户。
早上当他下楼后,镇长已经兴致勃勃带着魏熊和沈安去了祠堂,朝息身上盖着薄毯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着眼睛。
陈消夏瓮声开口,“沈安他们呢?”
“去祠堂了,沈安要和魏熊成亲,需要拜告这里的祖庙。”朝息没有睁开眼睛直接回复他。
成亲?陈消夏脑海里转了一圈这个词,成亲意味着宾客相聚,游戏者没有亲属,镇民?要是魏熊是上了族谱的人,那么整个镇子的人怕是要聚在一起了…
神情一凛,陈消夏想通了些朝息的举动,他果然要杀了整个镇子上的人!
关卡存在是为了筛选'合格者',当关卡里面的鬼物戾气太重,想要'称王称霸'就要面临被销毁的局面。
婚礼准备步骤繁琐,沈安和魏熊不能在大婚前一天见面。
镇长一天都在指挥着镇民做准备工作,他把陈消夏抛却脑后,他直到第二天婚礼时都没看见过陈消夏。
早晨知道沈安要和魏熊结婚,陈消夏直接回屋拿了自己的东西出门上山去了。朝息躺在躺椅上晃着,昏昏欲睡。
大婚当天,张民安站在离魏熊最近的地方,他手脚上缠着绷带,上面映出血迹。早晨他是被像死猪一样捆绑着抬过来的,镇子有着铁律,婚葬喜礼,无人可以缺席。
魏熊在他被抬进屋里时悄悄告诉并答应他,当他找到族谱,他可以帮他一起划掉名字,前提是,他得帮他拿到那两个抬族谱的人手中的钥匙。
看护族谱的人是深受镇长信任的,他们分别站在门口代替魏熊的亲友迎接着镇民。
婚礼在夜幕时分正式开始,沈安终于可以从房间里出来,她带着凤冠霞帔,眼前红暗一片。
人群在她出来的一刻开始攒动,镇民纷纷拥上前将她簇着往正堂走。
张民安混迹其中,推几个人,踩几个人,队伍混乱,他趁机推倒一个妇人,那妇人,手在空中划了几下想要拉住一个人,衣服从手中滑落,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人群安静下来,她的腿间流出血水,她疼得凄厉喊叫,眼神恨毒看向推倒她的人——张怀安。
妇人倒地,张怀安看着她腿间流出的鲜血怔在原地,他没想会弄成这样!镇民安静下来,张怀安想逃但被那妇人的丈夫一把扯住领口,一拳砸晕了过去。
站在正堂里的魏熊眼看事情演变如此,他想挤过人群趁所有人注意张怀安他们,他好偷了那两把钥匙。
没等他动腿,镇长拦住他,脸色阴郁。按理说通报山神和先辈,今日的喜事绝不会被凶煞所扰,他先前卜卦,这场婚礼会是天作之合。
婚礼突变,沈安扯下头上的盖头,与坐在正堂正位的朝息对视。
她原本打算投毒在酒水里直接杀了全镇的人,但她没有毒也没机会接触酒水。魏熊说这件事他来办,她便胆战心惊的信任了他。
在房间里静坐的几个小时心如乱麻,但现在她突然想通了,她早已经不是个自由人了,她因惧怕而信奉了山君,她还特意到庙里去跪拜,答应山神会世代不弃。
她捏紧手上的红盖头,那个人,那个人说要帮她,可她不敢,他是这一关的守关者,他是要来杀她的,只有游戏者之间会互惠互利…
魏熊此时很是着急,他欺骗了沈安,他想着假意答应婚礼,大婚时候镇民齐聚,他有机会偷取钥匙找到族谱,等到镇民醉眼昏昏时他再偷偷进入祠堂划去他的名字。
他不是镇子的人后再趁着镇民们欢喜饮宴偷偷打翻火烛,他早之前将镇长家的豆油泼洒在了房间各处,到时候只要他锁紧大门,镇民也会全部被火烧死。
希望落空,魏熊没来得及先逃出去。
镇长冷眼看着满头大汗的魏熊,镇民们看镇长眼色,他们原先并不赞同此事,是镇长说此事已告问山君可行,他们才如此热心相帮。
但今日大婚见血,可见死人后婚礼是办不得的。家宅凶气未平,难以凶上加喜。
镇长让镇民将魏熊和沈安捆绑起来和张民安扔在一处,朝息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看着眼前的闹剧。
他想着陈消夏,那人一早得知消失后就避了开来,是个聪明孩子,可不是个乖孩子。为什么聪明的孩子都不乖呢?
他看着镇民义愤填膺,看着关着沈安他们的那间屋子迅速燃烧成大火,他明明告诉她,他会帮她,她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与魏熊合作,不和他说呢?
镇长处理沈安他们时并没有询问朝息,他甚至都没有给朝息一个眼神。若是他知道他信奉的山君已经成为了亡魂,他就不会有这样的底气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以为得了一方庇护可以四方恒通,也不想一想,地方蛇想要发展起来首先是得有存在的一个地方。
地方都没了,要什么蛇头虎豹。
献祭的人让山神选择,算是第一步试探,给山神的纸条上全部都是陈消夏和李镜的名字,山神想要心意相通,两性相好的人,于是它绕过朝息选择了那对情侣。
第二步试探是在陈消夏接近山虎时候,他告知过它,要一举击杀,但看着山虎眼里的玩味,他知道它有了自己的心思,于是他救下陈消夏。
第三步,他想保下唯一一个没有信奉山君的陈消夏时,它在背后预谋要杀了他。
既然这样,倒不如它先去前面给全镇的人铺路吧。
大火顺着魏熊先前倒好的豆油路线燃烧起来,大门合住,镇民们由起先的振奋到惶恐,乌泱的人头攒动,原来这个镇子上的人这样多啊。
镇长眼见事情不如自己所想那样发展,他不知道山神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只好低垂眉眼,恭敬的想要靠近朝息,祈求一线生机。
朝息坐在椅子上晃着脚,外面火光冲天却一点儿火星儿也没迸到屋里。
镇民发现这一点儿,拥挤着往正堂里跑,推搡,踩踏,没人能进去。大火堵住了逃生路口,无形的屏障阻住了他们避火的地方。
火势浩荡,很快,镇民都丧生火海,焦黑一地。
镇长早已经熄了靠近朝息的心,他拿出藏在衣袖里的刀抹了脖子。
他怀孕的妻子因婚宴而回也死在了大火里。
镇子被火覆炬。
事情解决,朝息站起身按压一阵一阵疼的太阳穴,他不是人类倒染了一身人类的毛病。
按揉过程中,他耳边听到一句信奉:“我愿信奉神仰,得其心意不移,我愿俯身,愿以身心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