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琰慢慢后退,然后坐倒在沙发里。直到此时,他才在纷纷乱乱的情绪找回一丝神智。
“你怎么知道文佳木得了脑癌?”他嗓音沙哑地问。
“她自己说的。”叶繁低下头玩手指,语气满不在乎。
“她得了脑癌也不是你诬陷她的理由。等会儿录口供的时候你要说实话。”叶淮琰定了定神,用更为严厉的语气警告妹妹。
叶繁撇撇嘴,又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我本来也没打算陷害她,我是要跟警察说清楚的。”
叶繁主动扔掉了自己的手机,悬挂在路灯上的监控摄像头刚好拍下这一幕。警察已找到这部手机,还在微信对话框里看见了她亲手编辑却没有发出去的报备短信。她和文佳木在游乐场里玩得很开心,根本没有被劫持的样子,离开酒店前往小镇的路上也都是她在指挥,车费和房费还都是她提供的。
这些人证、物证,警察都已经找到,再加上叶繁的口供,于是案情已经很清楚了,这根本就是富家千金闲来无事的恶作剧,与绑架完全无关。
警察口头教育了叶繁一番,然后便让叶淮琰把文佳木带走。
看见警察走进来帮自己打开手铐,文佳木傻了。
“你们干嘛?不审问我了吗?这是准备直接送我去牢房?”她弱弱地问。
“你可以走了。”女警忍不住笑了笑。
“走吧文佳木。”叶淮琰出现在门口,俊美的脸庞重又显现出温和的表情。
“我我我,我可以走了?”文佳木不敢置信地站起来。
“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叶淮琰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推着她朝外走,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相信你了。”
文佳木眼眶一红,失口问道:“你真的相信我吗?”从未来回到过去,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叶先生也能相信?
“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叶淮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马上解释了一句:“你不会干违法的事。叶繁那边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走吧。”
然而只是这种程度的信任也足够让文佳木感动。她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角,然后才紧紧跟上叶先生。
停车场外,保姆推着表情讪然的叶繁走上前来。
叶淮琰淡淡瞥了一眼,叶繁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然后小声说道:“文佳木,对不起啊,我不应该给你惹麻烦。”
看见小恶魔露出这么怂的样子,文佳木又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摆手道:“没关系,都过去了。”这个结局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好了,她不怨怪任何人,反而有点开心。
保姆送叶繁回家。叶淮琰把文佳木推上自己的车,在导航的提示下朝最近的医院驶去。
文佳木担忧地问道:“叶先生,你生病了吗?”
“不,我没病。我是想带你去检查一下。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压力很大,头很痛?我带你去拍个脑部CT吧。”叶淮琰尽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然而文佳木的反应依然剧烈地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没病,不用去看!叶先生你送我去机场吧!我想回S市!叶先生你停车,要不然我就跳下去了!”文佳木握住门把手,仓皇无措地喊着。
得了绝症,她连赵雅雯都没告诉,又怎么会把这份惨痛暴露在叶先生眼底?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叶先生的怜悯。
与其被怜悯从而得到更多的照顾和关怀,她宁愿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她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累,尤其是叶先生!
叶淮琰立刻把前后车门都锁死,极力劝说:“只是拍一张片子,不用花多少时间。生病了不能拖的。”
文佳木根本没在听叶先生说话,只是用力掰着门把手。咔擦咔擦咔擦,连着掰了很多下,她才气喘吁吁地放弃。
“好吧,我跟你去医院。”她叹出一口气,仿佛妥协了,却悄悄拿出手机,订了一张马上回S市的机票。
警察搜捕她的时候强行启动了她的手机,然后在酒店床头柜的夹缝里找到了这个物证。被释放的时候,手机自然又回到她手上。
专心开车的叶淮琰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两人很快抵达了最近的医院,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文佳木忽然抓住叶先生的手腕,继而蹲下身,捂着额头哀嚎:“叶先生,我脑袋好疼!我,我走不动了,你帮我去挂号吧,我坐在这里等你。”
她看向休息区的长椅。
叶淮琰不疑有他,连忙把文佳木扶到休息区,忧心忡忡地叮嘱:“你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去挂号。”
“好,我等你,你快点回来。我脑袋真的好疼。”文佳木以进为退,死死抓住了叶先生的手腕。只要表现得越难受越不舍,叶先生就越是想不到她会逃跑。
叶淮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绢,为她擦掉额头的汗珠。
明明没有过亲密接触,然而与文佳木双手相牵时,叶淮琰却感觉到万分熟悉,就仿佛在某一个时刻,他们也曾这般牢牢握着彼此。
“你先忍一忍,我马上回来。”叶淮琰低沉的嗓音里染上了浓浓的焦急。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女孩苍白的脸颊,却因为太过唐突而放弃了。他直起身,大步朝挂号窗口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查看女孩的情况。
文佳木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挥舞着帕子,叫他不要太担心自己。
等叶先生挤进人群看不见了,文佳木撒丫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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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木回到了S市。第二天早上,她通过ATM机取了三千块钱,用信封包好。
下午三点多,她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区,进入其中一栋居民楼。七层高的楼没安电梯,只能一层一层往上爬。
水泥楼梯沾满了黑灰色的污迹,还弥漫着一股尿骚味,涂着绿漆的扶手已斑驳锈蚀,轻轻一触还会摇晃。
文佳木小心翼翼地避开扶手,尽量走在楼道内侧,眼睛盯着上方。
她一边走一边抚摸着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琉璃珠。这个动作能让她获得莫名的安全感。
忽然,手机响了,屏幕上跃出【叶先生】三个字,这已经是一天当中的第五个电话了。文佳木连忙接通电话,嗫嚅着打了一声招呼。
“文佳木,你如果真的生病了就一定要去看医生,别再拖延。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叶淮琰冷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却一点也不冷,反而透着暖意。
除了他和赵雅雯,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人像这样给予文佳木关怀了。
文佳木悄悄红了眼眶,嗓音也有些哽咽:“叶先生,你放心,我会去看病的。我现在有事,先挂啦。”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唯恐自己多接收一份暖意,就会对这个世界多产生一丝眷恋。离开的时候她一定会哭的,然而她不想哭。
七楼到了,文佳木把手机放进包里,站在楼梯口平复情绪。
就在这时,她听见走廊里传来方姨的声音:“我真的没钱了!你别逼我!”
“你怎么会没钱?陆行挣的钱可不少!”一道粗嘎的男性嗓音沉沉响起。
“陆行八年前就死了,他没留下多少钱!再说我和我儿子这八年不用吃不用喝吗?这些年我可没少了你的钱,你还想怎样?”方姨的语气显得很气愤,又带着微微的恐惧。
文佳木直觉事情不妙,连忙走出去,却见一名身材壮硕,长相凶狠的中年男人站在701室门口,一只手还撑着半掩的防盗门。
方姨用力抵住这道门,阻止他进入屋内。
“方姨,怎么了?他是谁?”文佳木快速跑过去,紧张地盯着那个男人。
她的出现非但没让方姨露出轻松的表情,反而令她恐惧地睁大眼睛。
“小木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他啊——”
方姨眼珠子飞快转了转,解释道:“他是我弟弟,从乡下来的,找我讨钱。我当了八年的伏地魔,不想再当了,所以跟他吵了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鼓鼓地看着男人。
男人愣了一秒,然后马上点头:“啊对,我是她弟弟,她是我姐姐。”
男人上下打量文佳木,又道:“你是文国韬的女儿吧?你跟你爸爸长得真像。”
“你认识我爸爸?”文佳木大感意外。
“我和你爸爸以前是老朋友,你想不想知道你爸爸的事?我跟你说说。”男人咧开嘴笑了,看上去似乎很热情,凶狠的面相却令人倍感不适。
文佳木对父亲的事总是充满好奇,而且这些年她一直都在调查爸爸的死因,于是立刻点头:“好啊,叔叔你进去坐吧。”
方姨的家她经常来,所以一点儿也不见外。
方姨却慌忙喊道:“你等等,我手里还有一点钱,我马上拿给你。”她飞快跑回屋,拿来一沓现金,胡乱塞进男人手里。
“你不是说你还有事吗?赶紧走吧!”她连连摆手催促。
男人不紧不慢地数了数钞票,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文佳木一眼,这才走了,说好的讲讲文国韬的事也没了下文。
文佳木正准备追上去问,却被方姨一把扯进屋里。
“他以前是道上混的,干了很多坏事,连我这个姐姐见了他都怕,你可千万别招他。他和你爸只吃过几回饭,还是陆行带着去的,能有什么交情?他是看你漂亮,想占你便宜,你见了他立马躲开,别让他看见。”方姨慎重其事地交代。
那中年男人看着的确不像好人,文佳木也就没多想,点头道:“好,我以后见了他就躲。”
方姨暗暗吐出一口气,然后才走进厨房给文佳木倒水。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文佳木不由一阵心酸。
方姨是陆行叔叔的妻子,而陆行叔叔则是她爸爸文国韬的同事兼好友。自从爸爸死后,陆行叔叔就一直在资助文佳木,这份恩情文佳木一天都不敢忘。
八年前,陆行叔叔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跳楼自杀了。从那以后,文佳木就开始反过来资助他的妻儿。
“方姨,这些钱你拿去给陆谦交学费。”文佳木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方姨连忙打开信封,数了数里面的钱。
“只有三千块吗?这可不够陆谦的学费啊。他是美术系的,一年的学费是一万二呢!”
文佳木脸颊一红,立刻说道:“我知道,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把家里不需要的东西全都卖了,应该可以凑够这笔钱。她暗暗思忖着。
文佳木丝毫未曾意识到方姨的态度是如此蛮横,就仿佛她才是陆谦的妈妈,合该帮陆谦出这笔钱。更何况就在数分钟之前,方姨还把五千块交给了那个面相凶狠的男人,压根也没想到给儿子留。
“那你尽快吧,陆谦申请了延迟交学费,下个月你可一定要把这笔钱凑齐啊!”方姨催促了一句,态度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哎哎,好。”文佳木只能点头。
离开方姨家时,文佳木的心情是沉重的。她每个月的工资要么拿去还债,要么拿去资助方姨,剩下一些除了交房租还要用来应付基本的开销。
所以她是没有存款的。
她不知道上哪儿才能凑齐余下的九千。
回到家,文佳木把用不上的东西全部整理出来,拍成照片挂到咸鱼上卖。
不知不觉,挂在墙上的时钟慢慢走到八点,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现出三个字——叶先生。
文佳木连忙接通电话,尚且来不及打招呼,就听叶先生用万分疲惫的语气说道:“文佳木,鹰之巢的露台真的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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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