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 微风和煦,卫瑭坐在郡主仪驾里,手推开车窗, 回望宫城。zhongqiuzuowen
宫城还是如她刚来时那般巍峨,那般富丽堂皇, 但现在看去, 没了刚来时那份忐忑, 只有淡淡的茫然和不舍。
不是舍不得华丽的宫殿, 奢靡的起居, 而是——舍不得那个人。
“郡主, 我们该走了。”圆娘见卫瑭推开车窗往回望, 好半天都没动作,又念及时辰,于是出声催促道。
卫瑭目光微动,抿了抿唇, 不死心地又朝着延伸无尽处的宫道望了一眼。
宫道上, 内侍和宫女皆低头避让一旁,再无其他人。
她扶着车窗的手指紧了紧,纤细的睫毛轻颤,垂下眼眸,轻声道:“走吧。”
圆娘朝车外吩咐了一句,车架缓缓动了起来。
车轮碾压在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上, 发出“噜噜”的声响,扬起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清晰。
“郡主!郡主!”
后面传来叫喊声,卫瑭眼睛一亮, 伸手一把推开车窗,探头看去。
阳光太刺眼,她伸手虚遮在眼睛,眯起眼看向来人。
待看清人后,她惊喜地拍了拍车壁,下令道:“停下。”
车架停下,卫瑭没有收回视线,而是一直看着来人跑到近前。
来人气喘吁吁地给卫瑭行了一礼,抹了把脸上的汗,气息不稳地道:“郡主!您走得也太快了,奴才差点就赶不上了!”
“小福子,你怎么来了?”卫瑭扒着车窗,弯起眉眼看向车旁的人,目光又不禁往他身后扫。
小福子半天没喘过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奴才现在是郡主的人了,自然要跟着郡主回卫国公府。”
原本卫瑭因为没见到想见的人而倍感失落,一听这话,顿时睁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她又不是宗室的郡主,家里原本就有内侍侍奉,身边带着内侍也无妨,她是由臣女封为的郡主,哪有臣子家用内侍的,倒是若是她被封为公主,有公主府,那有内侍侍奉也属应当。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小福子现在是东宫的人,之前太子殿下只是派他暂时到宁寿宫当差,可没将他给宁寿宫。
“太子殿下方才将奴才叫过去,是通知奴才,奴才已经被太子殿下赐给您了,”小福子嘿嘿一笑,“奴才是要跟着您回卫国公府的。”
“这……为何?”卫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小福子凑近了,声音压得低低的,“太子殿下虽没明说,但奴才猜想,太子殿下应该是怕您被现在的卫国公府小看,派奴才给您压阵呢。”
说完,略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点得意地笑了下,道:“毕竟,奴才说出去,也是在太子殿下身边近身侍奉的人。”
卫瑭嘴角忍不住翘起,刚刚心里的失落一扫而空,像是心尖不小心落了滴蜜,不腻人,甜意弥漫心间。
但她想到什么,又颦眉道:“这会不会不太好,你到底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现在太子殿下将你给了我,会不会惹人非议?”
卫瑭其实也知道,太子殿下的地位并不是稳如磐石,他上头还压着一个处处想削弱他的权力,不喜欢他的皇上。
若只是因为太子殿下怕她被人小看,受欺负,就让太子殿下沾上麻烦,让皇上有了找麻烦的借口,她是绝对不愿的。
“郡主无需担心,殿下都已经想好对策了。”小福子胸有成竹地拍拍胸口。
听他这样肯定,卫瑭才放下心,露出一个笑:“那就好。”
圆娘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小福子,没说话。
小福子就这样跟着卫瑭回了卫国公府,一路上陪着卫瑭说话,将卫瑭心底最后那点不好的情绪彻底扫光。
新月倒是对小福子跟着她们回卫国公府这件事,感觉良好,还十分开心。
一是,她和小福子关系挺好,也乐意和他共事,二是,如小福子所说那般,小福子跟着她们回卫国公府,就是在给卫瑭壮排场,虽只有一人,但抵上她们百人。
毕竟,她们没见过这新任的卫国公,不知道他的为人真正如何,即使相信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心里也难免有些担心,是以,带着小福子正好,只一人,不张狂,又能压一下对方。
卫国公府。
正厅内,上首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一身靛色的衣裳,浑身上下挂满了金银珠玉,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略带刻薄。
她手边坐着一个男子,而立之年,面貌虽不算多好看,但五官端正,一身青灰的长袍,头上束着一根青玉簪子,目光正气。
两人的下首,左右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并一大一小两位姑娘,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二、三岁。
此时,那位妇人说话了:“都这个时辰了,郡主怎的还没到。”
她旁边的小姑娘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一撇嘴,道:“娘,我累了,想回去了。”
妇人忙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乖,再忍忍,等见过了郡主再回去。”
“那郡主有什么好见的,不都一样的眼睛、鼻子吗,”小姑娘臭着一张脸,“咱们一大早的就在这儿等着,结果她到现在都还没来,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我不管,我就要回去!”小姑娘一甩帕子,起身往外走。
“站住!”上首的男子喝住她,厉声道,“我们早早地在这儿等着,是对郡主以示恭敬,我们能站在这儿,全是托了郡主的福,不可对郡主不敬!”
小姑娘像是被娇宠惯了,尽管被吓住了,但还是哭闹道:“我不管,我就要回去!”
男子的脸青成一片,冲着一旁的丫头道:“来人,将静姑娘带下去!”
“好了!”上首的老夫人出声了,语气不满地对男子道,“静儿是你亲侄女,你既没成亲,又无子嗣,就应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为了一个外人凶她作甚。”
那小姑娘一听,哭得更来劲儿了,往老夫人怀里一钻,哭着道:“二叔马上就要有个郡主妹妹了,当然不喜欢静儿了。”
“胡言!”男子呵斥了小姑娘一句,看向老夫人,道:“娘,郡主身份尊贵,论起来,又是这卫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咱们理应恭敬些。”
见老夫人还是不高兴地皱着眉,沉声道:“儿子能继承卫国公府,全凭郡主的一句话,若是得罪了郡主了……”
他话还未说完,老夫人就急道:“你说的对!咱们就该敬着郡主,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小姑娘还想闹,被她一眼瞪过去,顿时老实了。
这还不算完,她瞪完小姑娘,又对下首的几人道:“你们也得敬着郡主,谁要是敢惹郡主不高兴,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下首几人皆连连点头。
*
卫瑭的仪驾连带着行李,足足摆了小半条街,身边还跟着太子的近身内侍,令原本因为太后离世,而不怎么将卫瑭放在眼里的勋贵们暗暗咂舌,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卫瑭扶着新月下车,入眼便是一扇红漆大门,崭新高大。
“见过郡主。”卫敬带着卫老夫人和卫隆一家还有妹妹卫艳向卫瑭行礼。
卫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可称素净的衣裳上一顿,笑道:“兄长不必多礼。”
卫敬见卫瑭如此态度,心中顿松一口气。
但一颗心还未彻底放下,就听卫瑭道:“不知道这几位是?”
卫敬舔了舔嘴唇,小心地打量了下卫瑭的脸色,才低声道:“这是我的母亲,兄长一家,还有小妹。”
圆娘眉心一皱,面上带着怒气,就要上前说话,却被卫瑭拉住。
卫瑭上前半步挡住她,看着卫敬微微一笑,视线扫过他身后的人,缓缓道:“我虽体谅兄长孝顺生母,爱护兄弟、姐妹的心,但兄长已过继父亲名下,礼法上讲,与之前再无干系,这毕竟是卫国公府,几位暂住也可,但兄长在外,还需慎言。”
卫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拱手行了个大礼,道:“多谢郡主提醒,我今后定时时谨记。”
卫瑭笑道了句:“我也只是提醒兄长一句,兄长不必这般严重。”
说完,抬步往里走。
“这个郡主说的什么话,还说什么大伯和我们没有关系了,说我们只是暂住在卫国公府,搞得像这卫国公府是她的一样,”卫静扯着帕子恨恨地道,“大伯是卫国公,他才是这卫国公府的主人,让谁住,用得着她来管!”
卫老夫人这次没有瞪卫静,显然是认为卫静的话有道理。
她看了眼卫瑭的背影,撇撇嘴:“还郡主呢,连身鲜亮的衣裳都没有,身上就块玉佩,还是块缺口的,也不嫌丢人。”
“好了!”卫敬低声斥了一句,“郡主说的对,我没和郡主打招呼就将你们接了进来,本就不对,郡主肯容你们住在这儿,我们就该心怀感激,更加敬着郡主!”
“快进去吧,别让郡主等着。”他皱眉看向几人。
几人面上还有点不情愿,慢慢吞吞的。
“砰!”一声闷响,小厮不小心打翻了两只箱子。
箱子倒在地上,被磕开个口子,露出内里。
几人不耐地瞥过去,瞬间倒吸一口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乖乖,这怕不是天上的仙女用彩云织的布吧!
还有那金钗,上头是什么宝石,鸽子蛋那么大,闪得人眼都要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