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冬一下子扑到谢凌白的背上,勒住谢凌白的脖子,笑骂道:“你赖皮,你赖皮。”
谢凌白被他勒得紧,只能微微侧头,两人的嘴唇离得极尽,穆冬感受到两人呼吸凝结成的水汽,附着他的唇边,冰凉而湿润,他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尖,扫过。
“愿赌服输?”谢凌白声音低沉,从胸腔发出的震动带动喉头,传递到穆冬身上,穆冬只觉得一股麻酥酥的感觉像全身蔓延。
他放松了桎梏,整个压到谢凌白背上。谢凌白被压得往前倾了些,又使力直气身子,他拍拍穆冬的手臂,语气带笑:“怎么?要反悔?”
穆冬蹦起来:“穆小爷我重诺守信,”他咬咬牙,“二十就二十!”
不远处,四皇子震惊的看着穆冬与谢凌白打闹,“我没看错吧?五弟竟然笑了?”
旁边蹲着看鱼的三皇子,头也没抬,反问:“怎么,羡慕啊?”
四皇子不解,回头看向三皇子:“五弟与我们都很少说话,竟与穆冬那么亲密。”
三皇子似是有些后悔接了四皇子的话头,不耐烦地呛声道:“就许你拉拢穆冬了?”
四皇子瞪回去:“我就事论事,你别老夹枪带棒的!”
众人被四皇子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谴责,过大的声音会吓走水中的鱼儿,四皇子有些讪讪的低下头,只见三皇子指着他的浮漂:“你的饵已经被鱼吃了。”
四皇子拉上来一看,果不其然:“你不早说!”
为了安全起见,冰孔与冰孔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三皇子、四皇子分守着一个冰孔,不让人靠近,也有共用一个冰孔的。
二皇子与七皇子围着一个冰洞坐着,二皇子与章枫晚拿着鱼竿,七皇子抱着手炉在旁边看着,“三哥又钓上来了一条?咱们这边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别急,”章枫晚安抚道,“可能他们那边鱼儿多,等他们钓的多了,鱼儿就会往咱们这边儿跑的。”
二皇子也在一旁道:“是啊,咱们不如再扔点饵下去吧,多点吃食也好引得鱼儿上钩。”
“我来我来,”一听有活儿干,七皇子赶忙抢在前头,抱起装饵的盒子,就凑到冰洞跟前,一点一点往里扔着饵食。
二皇子站起身,蹙眉道:“小七快回来,别凑太近小心掉下去。”
“没事没事,我再丢一点点……我看到鱼儿游过来了!”七皇子开心的蹦跶了一下,他正准备往回走,却听到脚下又细微的冰裂声,他低下头去。
*
宫前乱糟糟的,跪地求饶的哭成一片,宫女们进进出出,个个脚不沾地,再无往日的从容。
慌乱中有人看到门口站着的谢慕,急忙跪下行礼。来往的宫女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
“都起来都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谢慕挥挥手,这么乱也没个指挥的,“俪妃呢?”
宫里现在位分最高的便是俪妃,即便她被拉下贵妃的位子,迄今也无人越过她去。
刚巧俪妃也在众人簇拥中赶来,云鬓微乱,行了半礼:“皇上,臣妾刚听闻七皇子出了事,这才匆匆赶来,皇上恕罪。”
谢慕不耐烦:“起来起来,跟朕进去看看。”
荣赞赶紧前行几步,替谢慕打了帘子。谢慕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站在一旁,面色惨白,手足无措,焦急的往里张望着。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哭诉声,“我苦命的儿子啊……你要是去了母亲怎么啊……”
那是七皇子生母瑜贵人。
谢慕心下一沉,厉声道:“一个个杵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去!”说罢也不再理会儿子们,径自往里走去。
太医们纷纷行礼,瑜贵人一见谢慕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跪着拽着谢慕的衣摆,泣诉:“陛下,陛下,你要救救我们的孩子啊,救救他啊……”
瑜贵人一向举止得体,此时头发蓬散,眼睛通红,半点没有往日的体面。
谢慕一把拉起瑜贵人,声音有如一根定海神针一般扎进瑜贵人的心里,“朕在这,小七他不会有事的!俪妃,让瑜贵人下去休息。”
“皇上,我不走,我不走……”瑜贵人涕泪横下,“凌欣都这样了,我怎么能走啊……我一定要守在凌欣身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活了……”
谢慕被他哭得心烦,“俪妃!”
俪妃赶紧拉住瑜贵人,低声道:“妹妹,妹妹,我知道你伤心,皇上来了,七皇子肯定不会有事的……太医也都在,咱们在这儿只能添乱……”使了眼色给自己的侍女,手下使劲与侍女一起把她往外带,瑜贵人挣扎不过,却不住的往回望去,哭声尖利。
瑜贵人被拖着从众皇子面前出去,穆冬在一旁看着,头皮不住的发麻。瑜贵人声嘶力竭,痛苦万分的模样像一把尖刀插进了他的心。
七皇子本不愿意去,是他非要闹着冰钓的……
……如果不是他,七皇子不会落水。这么冷的天,结冰的湖面上,七皇子还那么小……
明明在热气熏腾的内室,穆冬却浑身,如坠冰窖。
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上安慰谁,各自回了各自的宫里等消息。
谢凌白一把拉住穆冬,如果不是他看着,穆冬浑浑噩噩的差点撞到树上。
“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穆冬说不出来话,他只能摇摇头,他不敢去想,如果七皇子有什么不测,他真是玩死难辞其咎。
等穆冬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谢凌白的朝云宫里,谢凌白陪着他坐着,满脸的关切。
宋岛一直在那边等着消息,此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谢凌白也没说话,两人一直坐着,一安静下来反而容易胡思乱想,穆冬心里各种想法杂草一样横生蔓延,难受得紧。
帘子发出响动,穆冬腾的一下站起冲了出去,与宋岛撞了个正着,穆冬一把抓住宋岛焦急的询问:“七皇子怎么了!他有没有事!”
宋岛眼神凝重,他看了一眼谢凌白,对穆冬道:“穆少爷,七皇子还没醒,太医还在诊治。”
还没有结果……
穆冬的心里悬着,上面仿佛挂着一把尖刀,随时可能掉下来。
宋岛将穆冬的神情尽收眼里,心里惴惴不安,却故作镇定的安慰道:“穆少爷,别担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齐太医杜太医医术精湛,七皇子会没事的。而且……穆相来了,他现在在丹阳殿,请您过去。”
谢凌白不放心穆冬一个人在丹阳殿,此时听到穆相来了,他的心定了定,这个时候有穆相在,一切就有办法。
“我送你回去。”
穆冬立即点点头,他没有哪一刻这么期盼见到自己的父亲,那个全天下最聪明的男人,是他无助时强大的依靠。
谢凌白看着穆冬,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成为穆相那样的人。只要听到名字,就能给人无限的心安。
丹阳殿
穆冬第一次见到父亲不是气定神闲品茶或者看书的模样,只见穆无宴背身而立,手指无意的敲打的桌面。
听到声音,穆无宴转过身来,不过一两日未见,穆冬身上的恣意荡然无存,眼神里满是焦虑无助。见到穆无宴的那一刻,穆冬眼神里散发出期盼,让穆无宴内心一动。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难为穆冬了。宫廷倾轧,这个年纪的穆冬还无法冷静的思考,而他身后的谢凌白就冷静许多,见穆无宴并没有穆冬那样的激动,就是有些微微放心下来。
“都坐吧。”穆无宴示意屋内的小太监奉上热茶,就遣了人出去并关上门。
穆无宴微微蹙眉:“到底怎么回事?七皇子落水的时候你们都在场,他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穆冬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惨白:“我……没注意,我只听到冰碎裂的声音……再一回头时,七皇子就掉进去了。”
穆无宴看向谢凌白,谢凌白冷静道:“当时我和穆冬坐在一起,二皇兄与七皇弟以及他们的伴读坐在一处,我们之间相隔几丈,事情发生的太快,我们都没有亲眼看到七皇子是怎么掉进去的。”
穆无宴沉吟片刻,“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谢凌白摇摇头,他生性谨慎,即使在钓鱼,精神力也不会仅仅集中在钓鱼上,“七皇弟身边只有二皇兄与他的伴读章枫晚二人。……但他落水的地点却在冰坑边上,离二皇兄和他的伴读有段距离。”
穆无宴问:“你觉得是意外?”
谢凌白道:“如果是,自然最好。”
穆冬听不进他们的对话,他爹和谢凌白两人说话拐着弯子绕,他哪里有心情分析两人话语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意思,他只想知道七皇子现在如何。
谢凌白没坐多久,穆无宴就让他回去了,谢凌白是皇子,与臣子过多结交,终是不妥。
有穆无宴在这里,穆冬倒不像之前那样六神无主了,天塌了,都有他爹顶着。只是他过不了心里那关,说到底,如果不是他硬拉着七皇子一起玩,七皇子也不会落水。
穆无宴哪里看不出穆冬想什么,他的话语没有宋岛温和,却比宋岛更有力:“这事跟你没关系,人各有命,他今天不栽在这里,明天也会摔倒在别的地方。”
穆冬很彷徨:“可是爹,我……”
穆无宴看向穆冬,带着一种不容违背的神情,穆冬停住了口,穆无宴道:“穆冬,你记着,这里,是皇宫。收起你那些无用的自责与悔恨。”
穆冬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穆无宴不仅不安慰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穆无宴抬了抬下巴:“怎么,如果七皇子真要出了什么事,你要在自责与悔恨中过一辈子吗?”
“我……”穆冬慢慢的垂下了头,他脑中一团乱,除了自责与悔恨,他不知道他还能想些什么。
善良是最无用,却也是最可贵的。
一双手落在穆冬的肩膀上,温暖而有力:“穆冬,你是我穆无宴的儿子,也是启国宰相的儿子,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甚至无法抗拒的来到这皇宫里,有太多你无法选择的事情,现在是,今后也是,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成长。你必须强大起来,对抗这滚滚洪流一样的命运。”
穆冬茫然无措,在他过往的十六年岁月里,从未有人要求他承担什么,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普普通通、平平凡凡过一生。但命运确实就是像穆无宴说的一般,似一双无情的大双,不断地将他向前推动着。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他看不见!摸不着!这种无力感让他紧紧攥住穆无宴的手,像一根正在被人拉起的新苗,不愿离开土壤。
穆无宴放缓了口气:“如若不然,你只会是一枚棋子,落入不知道何人的手中,你、甘愿吗?”
穆冬想了想,摇摇头,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害怕极了。
“那就长大吧,穆冬。我会永远在你的身后,别怕。”
那一刻,穆冬才真正的感受到,深藏在皮肉下那相连的血脉,穆无宴给他的安心是所有人都无法代替的。
“穆相穆相!”
门外荣赞的声音由远及近,急促而慌乱。
穆无宴眼神一沉,疾步转身拉开房门。
荣赞满脸的水,不知是汗还是何物,他却连掏出手帕的空闲都没有,任水滴落在地。
“穆相,出事了!”
一直很喜欢七皇子,一直不忍心让他出啥事,犹豫来犹豫去就拖了很久……写大纲的时候不觉得,到真正落笔的时候我总是不忍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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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