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白眼神一凌:“这是三哥的玉佩?”
穆冬反倒有些惊奇:“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玉佩的背面有一行很小的字——逸辈殊伦。
这个词是超越同辈的意思,同时字中嵌了“逸”,是三皇子的名,谢凌逸,别的皇子是断不会在玉佩后雕刻这个的字。
在穆冬看来,这只是一句祝福语,但谢凌白一看便知,会用这样的玉佩,背后会刻这样字样的,只有三皇兄,而且……这枚玉佩还是别人送给他的。
穆冬与三皇兄又是什么时候私下见过?三皇兄为什么要送这样一枚破损的玉佩给穆冬?有什么用意?
见穆冬直认不讳,还一脸惊讶的样子,谢凌白有些头疼,穆冬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相,半点心眼也无。
谢凌白让穆冬一五一十把这枚玉佩的来龙去脉告诉他,穆冬掩去了三皇子哭过的窘态,只说是愿赌服输抵给他的玉佩。
谢凌白若有所思,摩挲着玉上的纹路:“三哥真的说这是一块好玉,让你好好珍惜?”
穆冬点头,“是啊,这么好的玉却缺了一块儿,三皇子舍不得扔却也不便戴着,正好输给我,也算是一桩好事。”穆冬从小穷惯了,哪里会介意玉缺了一角,就算是碎玉末儿他也会想办法挤出点儿油来。
谢凌白将玉隔空扔给他,冷笑一声:“是啊,真是一桩好事,只怕再过几日,你就成了别人家女婿了!”
穆冬手忙脚乱的接过玉佩,差点就摔了,谢凌白这是在生什么气。
穆冬不解,又不敢惹谢凌白,他走到谢凌白身侧,左看右看,不知道一枚玉佩怎么就能让他变成别人家女婿,“不过是枚玉佩而已……”
穆冬聪明也是聪明,凭着对朱四姑娘的一面之缘,他能猜到流言是朱四姑娘自己放出来的,但对人心的险恶却是半点不了解。
“我问你,三皇子可是狂妄自大的人?会将逸辈殊伦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穆冬摇摇头,三皇子虽然大大咧咧火暴脾气,但骨子里却是个谦虚的人,对着先生也是毕恭毕敬,断不会用逸辈殊伦这样的词形容自己,所以只有可能是别人送他的。
穆冬疑惑:“那是何人所赠?皇帝、俪妃、朱家长辈?”这样美好的祝愿,这样昂贵的玉佩也就只有长辈才送得起吧。
谢凌白反问:“逸辈殊伦,这个词谁敢轻易送皇子?皇帝不会送,俪妃、朱家长辈不敢送,唯一的只有同辈。”谢凌白拿过穆冬手中的玉佩,窗户透进的光转动,“……而能送得出质地这么好的玉佩,又能让三皇兄随身佩戴的,你想想还有谁?”
穆冬灵光一闪,答案呼之欲出,但他在心里又否定着,不会吧,不可能吧……
穆冬盯着谢凌白手中的玉佩,一脸的震惊:“那这算是定情信物了!他、他、他干嘛转送给我啊!”
谢凌白将玉佩递给他,不说话,让他自己领悟去。
这般分析下来,这枚玉佩极有可能是朱四姑娘送的,不、肯定是朱四姑娘送的,穆冬再联想到三皇子的那番话。
“这是一块儿好玉,千金难买……望你珍惜。”
不是吧……三皇子想撮合他和朱四姑娘???这也太过分了!有没有问过他的想法,有没有问过四姑娘的想法。
还威胁他让他不要接近朱四姑娘,却又给了他这个玉佩,这三皇子,也太口是心非了!
根本就是欲拒还迎!
谢凌白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你是穆相公子,身份虽然比不上三皇子,却也是官家公子之首,与你成为亲家,有利无害。而且朱四姑娘本是俪妃娘娘定下的儿媳,如今婚事吹了,朱四姑娘也难高嫁,若是能嫁给你,也算是门当户对。”
穆冬此时看到那枚玉佩心里就发憷,他才不去接,“你拿着吧,别给我了。”
“自己做的事自己担着。”谢凌白将玉佩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诶诶诶,你别走啊!”穆冬眼疾手快的拉住谢凌白的胳膊,哭诉道:“朱四姑娘今日也看到着玉佩了,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谢凌白微微侧头,看着穆冬拉着他的手,冷声道:“你不是挺喜欢她的,我看这门亲事真是天作之合。”
谢凌白是不是又生气了?为什么扯上四姑娘谢凌白就要生气啊?穆冬想不明白,他只知道死抓着不放他不放,若是不解释清楚,谢凌白肯定又有一段时间不理他了。
“我没有喜欢她,我也不想娶她。”穆冬拽着谢凌白的胳膊像拔萝卜一样,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想娶你!”
万籁俱寂。
半响谢凌白才开口:“你、说什么?”
穆冬松开手,转过身去,捂住眼睛:“我……什么也没说。”
谢凌白:“你说了。”
穆冬:“……你听错了。”
谢凌白迟疑片刻,问道:“你要娶我?”
启国民风开放,男子相恋虽少见,却不会为世俗不容,光明正大相恋成亲的亦不在少数。就连当今陛下,坊间谣传,陛下爱慕穆相而不得,发誓今生不立皇后。
当然这都是谣传而已,真相没有人知道,有关他们的小话本也只敢在黑市流通,但并不妨碍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穆冬背着身,看不见谢凌白脸上的表情,但他想谢凌白肯定是怒目而视,眼神里控诉他竟然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这可怎么办!
他本来只是想澄清一下自己并没有喜欢朱四姑娘,纯粹欣赏而已,结果……自己这张破嘴!穆冬真想打自己一嘴巴!
说话要过脑子啊!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这下可怎么办!
完球了……
能让谢凌白打他一顿,然后忘掉他说过的话?
打是肯定要打的,忘估计是不可能忘的。
他们还能毫无芥蒂的做朋友吗?
他反问自己,穆冬,你觉得可能吗?
可能吗?
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娶谢凌白啊!他还是喜欢女孩子的,只是馋谢凌白的身子而已!
谢凌白道:“你转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穆冬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他感觉自己浑身僵硬,脑子刚刚像要炸开一样,现在却又紧张得一片空白,他盯着地面,小声道:“别打脸。”
他听见谢凌白也是低着声,对他说:“我……不打你,我……我们还小,婚事、先不着急,等过两年……”
对对,先不着急!
穆冬像一下找到台阶一样,眼睛发亮,“不着急不着急,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这一定是谢凌白为拒绝他的托词,又不想断了他们的朋友情谊。第一次发现谢凌白这么体贴,两年时间足够他们各自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然后忘掉这个玩笑,继续当好哥们,好兄弟!
谢凌白:“嗯。”
穆冬抬头,看向谢凌白神色如常的脸,一场误会……就这么过去了?太轻而易举了吧,亏他刚刚脑子里噼里啪啦像炸鞭炮似的,怕谢凌白打他,又怕谢凌白不打他!
自己吓自己!
真是累!
两人一路无话去了饭厅,虽然误会消除,但穆冬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找些什么话聊,总觉得还是有些尴尬。
和穆无宴见了礼,三人围着饭桌坐下,穆无宴询问了他们下午玩乐的情况,穆冬心想,您明知故问,没派人跟着我们才怪。
不过也没啥好聊的,穆冬便将那对爷孙以及慈安所的事对他爹说了,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他才想起来,他竟忘了他爹是宰相,若是在慈安所搬出他的身份来,说不定比谢凌白还好用!
穆无宴沉吟片刻,才道:“慈安所的做法从法理上来说,并无错处,按照规定,子女仍在人世未销户的老人并不算在慈安所的管辖范围内,那位老者的儿子行踪不明,但尚未销户,入不得慈安所也是正常。”
“为什么要这样规定?”穆冬不解得很,“如果不是我们,那位老人家和他的孙儿根本就无路可走,最后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些老人家的儿子是故意遗弃呢?如果慈安所收留这样的老者,百姓就会效仿之,觉得慈安所理所应当收留所有老人,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将赡养老人之事推给官府。”穆无宴顿了顿,“慈安所是救济所,不是逃避责任的地方,也不是孕育懒惰的温床。”
“可他的儿子确实将他们抛弃,这样一位老人一位幼童他们根本就没办法生活下来。老者跟我说,像他们这样的并不少,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冻死饿死在这皇城里?”穆冬焦急道,“没别的办法了吗?”
“慈安所的做法从法理上来说并无不对,但从情理上讲确实不妥。”穆无宴看向穆冬,“若你掌权,你怎么办?”
穆冬道:“改条款,需要救济的人无法得到救济就应当修改。”
穆无宴看向谢凌白:“若是你,你怎么办?”
谢凌白深思道:“今日我用我皇子的身份,让他们收留安置了那位老者与他的孙儿,但……仔细想来,并不妥当。”
穆无宴道:“说说看。”
谢凌白道:“我让他们破了例,看似救人,实则害人。”
此言一出,穆冬惊讶的看向谢凌白,不解他何出此言。
谢凌白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道:“慈安所至今救济用银全靠国库拨款,并无其他收益来源,他们每年年初会根据上一年的情形上报救济预算,这个预算原则上说,是不可以逾越的界限。如今已是年底,他们救济的预算只怕是所剩无几。如今老者既然得到救济,那么必定会少一份救济名额,有一个本该得到救济的人,因此将无法进入慈安所。”
穆冬问:“但这只是你的猜测,也许慈安所的经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紧张。”
谢凌白摇摇头:“如果年底预算仍旧充足,他们不会轻易驳巡城司的面子。”那两位官爷便是巡城司的人。
穆无宴道:“你说说你的解决办法。”
“我认为,第一,慈安所除了国库拨款,还要有来源于民间的善款,只靠国库难以支撑,民间的善款虽然不多,但积少成多源源不断,这就可以解决年底预算不足的问题;第二,慈安所需要建立核实制度,对于不符合救济条款的人群,经走访、调查核实生活确实困难的,可以予以临时救济……”
谢凌白说完,穆冬听得都呆住了,不由得鼓起了掌,“太厉害了。”
大概是为了让他也能听得懂,谢凌白说的很直白简单,但穆冬仍旧是听得一愣一愣,在他的简单想法里,就是有哪儿有问题改哪儿,哪里想得到这么复杂的东西。
不过谢凌白就是厉害!
穆无宴没表态,反问穆冬:“你觉得他哪里说的好?”
“都挺好,”穆冬实话实说,眼里满是崇拜,“反正我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你就多跟凌白学着点。”穆无宴无奈道,“都是一般大的人,别整天毛毛躁躁,做事有勇无谋,这次慈安所的事情我会替你们解决……”
谢凌白突然开口道:“穆大人,恒升没接触过这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今后我会多……教教他。”
穆冬一愣才反应过来,谢凌白说的是他,他看他爹的神情估计穆冬叫惯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穆无宴用眼神指了指穆冬说:“凌白替你说话,你还不谢谢人家。”
穆冬敬了谢凌白一杯,这可是谢凌白第一次替他说话,得纪念纪念。一杯甜酒下肚,穆冬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爹聊个天都能聊得像校考功课一般,真不知道是自己爹的特色还是天下爹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