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穿越重生 > 人人都爱宋如君 > 第26章 情与欲(2) 三合一

人人都爱宋如君 第26章 情与欲(2) 三合一

作者:一只小火腿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09-28 01:25:10 来源:文学城

传闻中,李常郡幼时坠马,容貌尽毁。他心气极高,不愿意被旁人嘲笑,便从此扣上阎罗假面,以这幅骇人面孔示人。

宋如君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或是残缺不全、或是狰狞异常的脸。

但都没有。

男人面上哪里都没缺,看着甚至比常人还要风神俊秀些,只是单单……高鼻深目。他脸上的皮肤也许因为终日见不到光的缘故,在烛火的映衬下白的几乎有些透明。

显得有些非我族类。

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你不是汉人?”宋如君诧异道。

李常郡没有作答,而是彻底松开了她。他弯腰拾起在地上打转的面具,原想着扣回到脸上,但是好像也觉得如今这么做多此一举,便把那面具随手放到了床上。

“看过我脸的人,除了我父母,都死了。”李常郡语气平淡。

“……你这是在恐吓我?”

男人因为宋如君的这句问话话,表情变得有些疑惑。没有了面具的遮挡,宋如君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心。

这不是恐吓,而是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定定的打量着李常郡。

他的那双瞳仁在烛火的照耀下浅的跟琥珀似的,哪是一般中原人会有的模样。自己早先怎么就没有发觉?

“你不害怕我么?”李常郡问。

“害怕什么,你是人又不是鬼。行走江湖,谁还没见过几个异人了。”

李常郡听了这话,紧绷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

宋如君好奇起来,“不过,你不是河西节度使李志留的儿子吗?”

那李志留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虽然带的多是沙陀兵,但也都是归顺了的。他的夫人是镇南大将军的长门嫡出,也是实打实的汉人。

这两人怎么能生出一个藩子似的儿子来?

“我父亲是李志留。”李常郡温声道。

宋如君细品了这句话——那就是他的母亲不是镇南大将军的嫡女了。

一想到那首夜里催人泪下的西域战曲,那个不能被外人碰触的锦盒,她突然福至心灵。

“你的母亲。”宋如君抬手摸了摸竹笛,轻声问道,“是她吗?”

竹笛上瘢痕交错,被触摸的太多,几乎带有了玉的油润感。

“我不知道。”

答案出乎意料,宋如君微微怔住。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她就死了。”李常郡淡声说,“淹死的。”

他说完,直直的望向宋如君,眼神里带着几分没有重蹈覆辙的万幸。

宋如君一瞬间突然有些领悟了刚刚那场温存——这里面除了心动,恐怕还有几分对过去遗憾的追念,和如释重负。

陈年往事停在斑驳的记忆里,你不去摸它,便可以若无其事的活着。

“你父亲怕别人知道你不是嫡母所出,被旁人嘲笑,便让你终身戴着面具?”宋如君问道。

这理由宋如君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可笑。李志留先前一个儿子没有,如今有个庶出的,这分明是喜事,又何至于遮遮掩掩。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琢磨不出来。

“是,也不是。”李常郡倒是替她解了惑,“若是寻常小妾生了个庶出儿子便也罢了。只是我顶着这么张脸,朝中元老必定觉得我怀有异心。想要带兵打仗都是痴心妄想,又如何能服众。”

亲生父亲为了权与利,便让孩子一辈子活在掩藏之下,活成了战争机器,着实残酷的让人咂舌。

这也怪不得宋如君先前觉着,老子和儿子是两条心了。

“你……”

“我什么?”

“没什么。”安慰的话就宋如君在嘴边,却怎么说都觉得有几分苍白。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只有烛火跳跃着“啪”的卷了个花。

李常郡温声问:“还继续吗?”

“继续什么?”宋如君有点懵。

李常郡指了指她因为长时间接吻而变得殷红的唇。

这登徒子!

宋如君一愣,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好像李常郡多看一眼,自己便要掉块肉似的。

李常郡眼睛里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和稚气的调侃。

没了阎罗面具的他不再那么难以揣测,倒跟个诚心看人乐子的顽童似的。

——你可太不要脸了。

宋如君虽然没把和这句话说出来,但面上颜色明显已经有了几分愠意。

“早些睡吧。”李常郡没过多纠缠,扶着宋如君躺下,“还是少折腾些好。”

宋如君恨恨的躺倒,把被子直拉到下巴颏处,没留出一丝空隙。

男人看了她的举动,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喜事,哈哈笑出声来。

他眼角都皱出了笑纹,至少在这一刻,是真心实意的快乐着。

“对了,那郎中说鬼头疯不是下在饭食里的,是要有人把那玩意碾碎调成药膏子,擦到伤处才能染上。我记得你胳膊那处肿的格外厉害,想来就是下药的地方了。你再细想想,可曾有人接触过那里?”

宋如君越想越糊涂,就是三娘也没有碰过自己胳膊,还能有谁?

见她微微摇头,李常郡便没多言语,收拾了东西站了起来。

“你别忘了恒儿的事情。”自打有了刚刚的肌肤之亲,宋如君也放松了些,连将军都不叫了。

李常郡自顾自把面具绑到了脸上,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又回来了。

“知道了。”他回的很简短,语气有些冷淡。

怎么回事,翻脸不认人了?

宋如君正疑惑,额头上突然传来一点温暖的湿热。

是李常郡走时,微微欠身,蜻蜓点水般吻了她额头一下。

——这人占起便宜来还没完没了了。

宋如君抬手猛擦额头,就听见李常郡落下两个字。

“放心。”

“扑”的一声,跳动的烛火被他吹灭,让黑暗恰如其分的遮住了姑娘涨得通红的脸。

门开了又合上,男人走了。

虽然没人看着,但宋如君还是忍不住往下滑,缩进被子里。

被面凉润,贴在她滚烫的脸上正合适。

她试图让自己入睡,但一闭眼就是好像陷入了一场迷幻境。

酒肆里助舞的妖娆胡女,在丝竹声中旋转跳跃。醉酒的男人赏了那胡女两角银子,日日来看她,她便稀里糊涂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替人生了孩子,又死在冰冷的湖里。

脑海里的激烈鼓点合着刚刚那场荒唐事,让宋如君心脏咚咚作响。

宋如君到底是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四下有些摇晃,好像是困在了狭小的车厢里,而车厢里除了她,还有几个人。

她试着看清周边人的脸,但一切都模糊不清。

一个女人的声音穿透迷雾响了起来:“我倒不知将军已成家了。如君姑娘看着秀外慧中,定是当家的人才。真不知我何时能有姑娘这般好命……”

车厢摇了一下,那女人似乎没坐稳,眼瞅就要歪下座来。

宋如君下意识伸胳膊去扶,衣袖滑落,露出一小节白藕似的腕子。

而对方冰凉的手就搭在她臂上,靠着这一点力坐直了身子,操着一把温婉嗓子说到:“多谢姑娘。”

那张嘴一张一合,好像美女蛇似的,吐出殷红的芯子来,把人的喉咙死死缠住,熟悉的窒息感蜂拥而至。

宋如君猛然惊醒,冷汗顺着香腮滑落,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是她。

是她下的药。

宋如君顾不得许多,掀开被便要下床。只是才沾地没多久,眼前就黑蒙蒙一片,栽倒在地上。

“哎,大娘,你怎么了?”正巧那小药童进来送药,一看病人本人伏在地上,吓了一跳。

他赶紧把药碗一放,这边紧着扶人,那边扯着嗓子大喊:“先生——先生——快点来——”

这号丧似的喊声还真把郎中给喊来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合力把宋如君抬回床上,让她靠坐住。

“姑娘躺的太久,不能这么急着起身。”

“我要见将军。”宋如君此时自己也回转过来,张口急切道,“越快越好。”

话是叫人传过去了,但想来李常郡也不是时时有空,所以一时半会估计等不到信。

宋如君怀揣着一个没有被证实的猜想,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过了些功夫,门又被推开。

“我和你说……”宋如君没想到李常郡这么快就来了,立刻扬声道。

只是一看到来者,她停住了说了一半的话。

进来的不是李常郡,而是赵恒。

“阿姊要和我说些什么?”少年难得的朝气蓬勃。

若是被太多人知道,万一惊着那条美人蛇就不好了。

宋如君这么想着,便收了先前想说的话,另起话头:“我正要和你说,你不能因为病症拖得久了,便不当回事。郎中昨儿个说的话,你得听进去。要是你嫌这个大夫看的不好,咱们可以托人再找。”

“托谁?”赵恒轻笑出声,“李常郡么?”

还没等她回答,少年又开口:“那位将军倒是对阿姊的话上心。一大早就派了几个兵油子,寸步不离的看着我。就连过来探望你,都要再三请示。”

他眸中有寒锋闪过:“阿姊是觉得,我如今连自由活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这话问的宋如君十分头大。

门外果然传来守卫的响动,看来李常郡真把她昨晚上说的话记住,还风驰电掣的执行了。

“我是觉得你最近言行反常,才说多个看护也好……”

“糊没糊涂,自己清楚。阿姊若是想早一天逼死我,继续让人监视我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如君只能扬声招呼门外的人进来。

许广屁股上的伤应是还没好利索,但精气神不错。一进来就问好:“见过夫人!”

宋如君有日子没听见这底气十足的嗓门,震得一愣,才说:“不用再麻烦你们陪着小郎君了。若是将军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李常郡原就给许广嘱咐说,赵恒的事若是有变化,便听宋如君的。

所以许广乐得清闲:“得令!”

那一伙子大兵乌拉拉列队走了,门口倒是清净不少,屋里的气氛也瞬间缓和了。

“前几天都躺着,是不是没什么胃口?我看案台上有剩的餐食。”赵恒主动换了话题。

宋如君立马顺坡下驴:“是觉得有点口苦。”

“我听那郎中说,濮州城里有家卖桃花饼的很有名。外面是现烤的酥皮,里面埋着甜津津的馅子。你若是想吃,我现在就去买来给你。”

“现在倒真是吃这个的时节,桃花刚落,还新鲜。”宋如君道,“你别折腾了。等我好些,咱们一起去城里溜达一圈,到时候再吃也不迟。”

她停了停又好奇道:“也不知道濮州城和幽州城哪个规模大一些,想来街上应该很热闹。”

“应是濮州。”赵恒说,“不过此地离着京城近些,民风不似北地那般彪悍。今天早上还听军士说,没见着几个姑娘在外面走动。就是有,也是锥帽捂得严严实实。”

“露的还不如俺家养的大白鹅多。”赵恒绘声绘色的学着军士说话,一口乡音惟妙惟肖。

宋如君难得见他这么胡闹,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别和他们学着说粗话。”她笑过,忍不住又嘱咐。

赵恒乖乖点头。

两人如此闲谈一通,像是找回了往昔的亲情。

“今日天气不错,要是能放纸鸢就好了。”赵恒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

宋如君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但细想了想,上一次放纸鸢还是父母都在时了。

“陇中风刮得烈,纸鸢好飞起来。今日天气虽好,但风不够大,恐怕不成。要不咱们明天再看看?”

她记起赵恒对李常郡的看不过眼,又续道:“就你和我去,不带旁人。”

“阿姊若是真拿住一个人的心,就跟探囊取物似的。”赵恒的表情有些微妙。

宋如君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不对味,只能憨笑了两声:“明天若是没空,就后天,反正时候还多。”

赵恒没吭声,只是俯身把头枕在了宋如君平放在被上的手背上。

竟像只馋觉的猫儿似的。

这举动不大得体,宋如君下意识想躲。

但她又觉得这几日轻慢了他,到底是没有挪开,而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少年的头。

“我们之间,非要插进旁人么?”赵恒低声问。

“我有我的苦衷。”宋如君想要解释给他听。

但对方没让她说完。

少年叹了口气,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温声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他说完这话,意外轻松起来,重新带了笑意:“应是吃午食的时候了,怪我不懂事,在这墨迹这么久。我去看看炊房里饭好没好。”

“我还不饿呢。”

“不饿也得吃,你想学我,病症上风池么。”

宋如君听到赵恒调侃自己,突然觉得先前是太多心了——这哪像有问题的人?

她应承赵恒的话,假模假样揉了揉肚子:“你别说,还真有点饿了。一会儿你让旁人送,自己回去休息休息,明日再来看我就好。”

赵恒深深望了她一眼,笑着说了句“你多保重”,便转身走了。

屋里又陷入了漫长的寂静,还有院子里偶尔停住的鸟叽喳几句。

宋如君合眼躺了一会,刚刚的欢声笑语散去,只剩一个人的孤寂,而昨晚的噩梦又渐渐浮现在眼前。

她连忙睁开眼,扶着床沿自己试着站了几次,终于成功了。

血渐渐回到行动中的身体里,步伐也越发灵便。她慢慢挪到门边上,透过敞开的门,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应是一套二进的院子,前面是行医的药馆,后面是主人的居所。而自己就住在后院的上房。

院中种着几颗精心修剪过的树,开着粉莹莹的花。这一副生机勃勃的热闹景象,倒叫她有几分安心。

小药童正端着餐盒往这边来,见原该躺在床上的病人又跑出来了,这回还仰着头辨认花咕嘟,不禁气的一跺脚:“大娘!好好躺着!”

宋如君此时立的很稳,见着雪团子似的孩子,不禁微微一笑:“你叫什么?”

“你先说你叫什么!”那孩子警惕性很高,反问道。

“你可以叫我如君先生。”

“你不是先生,我家先生才是先生,世上就他这么一个先生。”小药童一张小嘴叭叭的,跟讲绕口令似的。

宋如君说不过他,拿出哄小孩的那一套。把手心攥的紧紧的,伸了出去:“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那孩子果然好奇起来:“是什么?”

“你猜,猜对了就给你。”

“杏仁糖?”

“八宝干?”

“果脯?”

宋如君:……这熊孩子,怎么全是吃的。

她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都不是,但是是你想要的。”

小药童像是想到了什么,忽闪忽闪大眼睛:“难倒是……兔子?”

总算猜对了。

宋如君长舒一口气,把手一摊,果然里面躺着狗尾巴草编的兔子。

过了几日工夫,草兔子有些蔫吧,看着倒更呆头呆脑的。

小药童一看见,果然欢喜的不行:“哎呀!”

他把食盒放到地上,正要去拿草兔,却又犹豫起来,手往回缩:“先生说了,不让我拿白你的东西。”

“我不和郎中说,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小药童果然心动起来。

他飞快的把兔子拿在手里,老气横秋的说:“可这样就不公平了。要不,我也告诉大娘你一个秘密吧。”

宋如君没把这话当真,笑道:“什么秘密?”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李常郡风尘仆仆而归。

宋如君见着他,便顾不上更多,连忙往前踱了两步,第一句就说:“我知道是谁给我下的鬼头疯了。”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常郡竟然说:“我也知道了。”

看到姑娘一脸震惊的表情,他瞥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小药童,从地上拾起食盒。

“进屋谈。”

宋如君觉得李常郡未免谨慎的过分,但还是跟着他进去。

李常郡掩好门窗,把食盒放好,方才说:“那人可是庄静思?”

宋如君一愣。

因为她心里所想的那个下药的人,确实是庄二姑娘。

从湖边回晋蒲营中的车上,庄二姑娘若无其事的碰过自己的胳膊。之后几日,宋如君觉得身体有些隐隐不适,还以为是行军路赶上了火。直到在野泉发作,才知道这世间有鬼头疯这玩意。

只是庄静思一个闺阁小姐,从何处搞到这种山野志怪的东西,又为何要处心积虑下药害她?

仅仅因为她倾慕于李常郡吗?

而李常郡接下来说的话,更让她咂舌:“我察觉出端倪之后,便派人严加看管,想看看她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我原本也只是七八分怀疑,没想到……”

听到这,宋如君觉得不好,果然李常郡续道:“她自己觉得心虚,今天早上逃跑了。”

“跑了?”

一个弱女子,在众目睽睽的看守下竟然跑掉了?

李常郡点头。不知道庄静思使了什么手段,先是从门窗加锁的屋里出来,又使出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那招,把看护的给蒙晕。最后翻出高墙,逃之夭夭。这一连串操作单凭她一个弱质女流是决计做不到的,看来这里面少不了内外勾结,背后也另有隐情。

“让她跑了也好。”李常郡道,“死士正在追查她的行踪,先不打草惊蛇,争取顺着她的路线,一举找到老巢。”

宋如君听到“老巢”两个字,便知道这件事情远比她先前想的麻烦的多。

“她是不是回幽州城去了?……难道她是嗣王手下,不对,应是刘欣指使的?”

脑子中纷乱的念头太多,话说出来都有些语无伦次。

李常郡没有肯定或者否定任何一种想法,而是说:“你既然好些了,我们明日就继续启程。此事蹊跷,我担心夜长梦多。”

宋如君一想到先前那浑身麻麻赖赖的刺痒,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赞同。

不过她心念一转,又想到一件事:“若是庄静思下的药,那三娘肯定是无辜的,你莫要关着她了。”

“今天一早,我就已将她放出来了。她原就要从此处回老家去,既然下药一事不是她干的,我会派两人护她周全。”

说完,他走了两步,把窗户重又推开,掀了案台上的食盒:“多说无益,你先吃饭。”

“……这是什么?”

眼前的东西吸引了李常郡的注意,他停住摆箸子的手,拿住了那个物件,出言问道。

宋如君听到他的疑问,望了过去。

他手上捏着一只薄薄的纸封,是不知何时被放在了台上的。

“写给你的。”

宋如君疑惑上前接了。

信上书:“阿姊亲启。”

赵恒写的?他今日才来过,估计是那会儿落在这儿的,只是不知道这又是闹的哪出。

宋如君展开信件,上面一行行清秀小楷,好像写作者娓娓道来:

“如君吾姐,

这几日濮州小住,我夜里偶然梦醒,突然好像身在陇中。

屋外大风狂作,若是小时候,你总会扎一只纸鸢,欢欢喜喜的喊着我上古原去。

我每每羡慕那纸鸢无忧无虑飞在空中,几乎与日月齐辉。你便说,飞的再高,有手里的线牵着,便断不了。

我原以为,你我之间便有这么一根线牵着。

我自幼病弱,承蒙你诸多照顾。说的重些,于我而言,你是亲人、是友人,亦是恩人。

如今灾祸斗生,又有闲杂人等纷扰,以至于亲人之间又生龌龊。

我气恼过,也思虑过。

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给爹报仇,再回来还你的恩。

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与你告别的。

只是胆小如我,’离别’二字怕是说不出口,只能留下这封信,以表心意。

见字如晤面。

我知你会担心,但切记不用寻我,我心意已定。

此去山高水长。

望再相逢之前,各自珍重。”

这封信的开头有不少被墨痕涂抹过的地方,应是写信的人停停改改,总是不大满意。但越往后,字迹就越坚定,应是已经下足了决心。

信从宋如君手里飘落,打了个忽,飘落在地。

她脑海中闪电般的晃过今日赵恒来的画面。

一字字,一句句,分明都在和自己话别。

怪不得他没有回应自己明日再放纸鸢……因为没有明天了。

但她竟如此迟钝至此,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巨大的悔恨和自责击垮了宋如君,她急着推门而去。

院中一个稚嫩童声响起:“大娘,你怎么突然就进屋了,刚刚不还要和我互换秘密吗?”

“你说什么?”她茫茫然问道。

“早上来看你的小哥已经收拾东西走啦,走的时候还给了我个姜糖块,让我别告诉旁人,说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小药童说完,突然有点害怕起来,“我把他的秘密说了,会不会有老虎吃我?”

“他自己走的?往哪个方向去了?”宋如君厉声问。

孩子被吓得哭起来,把草兔子甩在地上:“你凶我!我不要你的东西了!”

“你弟弟知道他要做什么。”

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是李常郡追着走了出来。

宋如君有些茫然:“他知道什么!他这是去哪了,什么山高水远……他就是疯了……”

“你该放手了。”李常郡坚定的说,”熟了的果子,总要从树上落下的。你不可能护他一辈子。他既然要闯,就随他去。”

宋如君因为这推心置腹的一席话顿住,而李常郡拉住她,轻揽入怀,让少女柔软的面颊,倚住他坚硬的铠甲。

“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男人说。

宋如君知道李常郡刚刚的开解说得有道理。

但亲人骤然离别,好像削骨断肉,痛彻心扉。

她哭不出来,单是木头人一般低语:“你不懂……若是寻常人也就算了,赵恒本就体弱多病。我怕他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或是受了谁的蛊惑,一时兴起,要自己去寻仇。万一路上有个闪失……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这几个字似乎改变了李常郡的想法。他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我们会找到他的。”

这句包含着“我们”的肯定句,让宋如君的摇摇欲坠有了些许安慰。

***

翌日。

已经完成补给的车队吹角启程。风猎猎而气,卷着宋如君不听话的发梢。

她看了看天景,突然想到,今天果然适合放纸鸢。

武三娘站在队尾,温声对宋如君说:“如此一别,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宋如君原本想说些“前程似锦”的吉祥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吐出来的只有:“多保重。”

此处没有柳树,折不了柳枝,饮不了酒,能送别故人的也就这三个字而已。

先是骨肉至亲般的义弟,再是萍水相逢的友人。这几日的离愁,她受够了。

许广远远地立在督军的位置,眼睛往武三娘处瞥了一撇。

武三娘躬身行了个礼。

许广似乎是想动一动,宋如君以为他会过来,至少是说两句依依不舍的道别。

但他板正起身体,摘下头盔目送她回身上车。然后马车疾行,消失在扬起的灰土中。

大抵是这些人见惯了生死,离别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余下的路程变得有些平淡。

离京越近,李常郡的事务就越发繁忙起来,以至于宋如君几乎没能怎么见到他——男人军帐里的烛火经常是通晓亮着。

而派出去找赵恒的人,却迟迟没有下落。

宋如君陷入了矛盾的情绪里:一忽是担忧赵恒已经遇到不测,一忽又侥幸觉得他既然能躲开李常郡手下的搜寻,也许确实有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过人本领。

没有消息,总归就是最好的消息。

宋如君要了纸笔,有空便写些东西,把对赵恒的挂念消磨在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里。

只希望待到父亲大仇得报之时,他们能够再次相见。回那故乡古原之上,痛痛快快飞一场纸鸢。

……

就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忧中,京城的巍巍城巅在蔼蔼薄雾中显露出模样。

对于这座城池,有诗云:川原缭绕浮云外,宫阙参差落照间。[1]

层叠的屋落鳞次栉比,游走的商贩吆喝着,马车牛车在四通八达的官道上碾压出荣碌的车辙。

好一副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这座都城走过了百余个春秋,即使墙垣在去年的反贼围攻中瘢痕累累,它依旧是这个帝国的心脏。

迎接凯旋之师的队伍早已经得了信,兵部尚书常怀远特意带人等在唯亭处,远远见李常郡的队伍驶来,便拉起悠长的号角。

宋如君在车里听见动静,带好了锥帽,打帘缝里偷眼往外看了一眼。

“迎定远将军回朝——”

“迎定远将军回朝——”

“迎定远将军回朝——”

一声声气动山河的迎接,不知是为了李常郡,还是为了他带的那颗反贼肖彻的人头。

李常郡翻身下马,接了侍者端上来的酒,泼在地上,示意手下把圣上要的东西交过去。

众人都知他不饮酒的怪异脾性,倒也没说什么。

那颗被装在木箱里的头路过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传来,惹得旁人纷纷掩鼻。

兵部尚书常怀远面上强掖着恶心,客气道:“圣上特意下旨,请定远将军在京中停留些日子,等待赏赐。将军若是没有合适地方歇脚,我府上倒是有几间上房。”

这人上了些年纪,须发尽白,说话时圆滚滚的肚子跟着一起抖动,倒像个铺子里卖的不倒翁似的。

“不打紧。”李常郡温声道,“我有住处。”

他果然是有住处,是京中一个不知多久前购置的宅院。

——只不过这住处,忒落败了。

这院子太久没人住,杂草都长得没过脚脖子。门一打开,人没见着一个,阿猫阿狗倒是窜出来不少,合着拿这儿当家了。

“阿嚏。”

宋如君闻多了灰尘,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指随便在台面上一抹,都能在灰土中划出道线。

许广扯着嗓子说:“将军,这也没法住人啊。咱们哪怕不去常大人那,找个客栈驿馆的,也比这儿强啊。”

李常郡倒是自顾自打了水,投了抹布,悠闲的擦起桌子来:“还在晋蒲的时候,我就收到信说,我母亲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按时间算,不过这几日就到。”

宋如君定住。

李常郡口中的母亲,想必不是他的生母,而是那镇南大将军的嫡女。

这位河西节度使夫人千里迢迢是来做什么的,不用多说,自己也能明白。

自然是给李常郡寻亲事的。

而李常郡偏偏捡了这么个地方落脚,就有些意思了。

[1]《长安春望》 卢纶

冷知识:李常郡是混血儿,你猜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情与欲(2) 三合一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