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宫泽贤治》
文/系田
累和贤治还有碍事的父亲比邻而坐。
他心不在焉地摆弄手中的蜘蛛丝,眼角余光时不时偷瞄一旁狼吞虎咽的少年。
“贤治你不是第一次碰见鬼,对吧?”
否则明知他们的身份还能安之若素一起用餐,心理素质未免太好。
贤治抬起埋在碗里的脸,抹了把嘴含糊不清地说:
“我之前替小武参加藤袭山的考核来着。”
“藤袭山的考核?”累血红的眼眸骤然敛起:“你有日轮刀?”
累对这项考核略有耳闻,听说被选拔者会被关入满是恶鬼的山谷,任他们做困兽之斗。
七天七夜后,幸存者自动成为鬼杀队最末阶的成员,获定制的日轮刀。
这种选拔方式……累嘲讽地勾唇浅笑。
但凡被冠以“正义”之名,连杀戮都变得理所应当。
贤治刚好消灭自己的牛肉饭,咕噜咕噜,他的肚子仍抱怨个没停。
“没有。我虽然通过了考核,但拒绝了鬼杀队的邀请。”
累松了口气,又讶异地挑眉:
“为什么?”
肯定不是嫌弃鬼杀队的待遇差劲,毕竟宫泽贤治会白赠水果,还送人回家。
“因为……”贤治郑重其事地放下碗,望着累目光灼灼,意有所指般:“我觉得有比杀戮更好的方式。”
比杀戮更好的方式?
呵。
累狠狠把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抑制出言嘲讽的冲动。
他冷冷地瞥贤治一眼,“异想天开”是率先闯入脑海的词汇。
“你还没吃饱吧?”
他把自己原封没动的牛肉饭连同蜘蛛鬼的一起推给贤治。
“诺,给你。”
鬼与鬼杀队的纠葛绵延百年,血流成河早是常态。
这个叫宫泽贤治的家伙居然还在寻求互不伤害的折中方法。
贤治察觉累的讥诮,低头,眼中蒙上一层失意:“你们都不吃吗?”
累笑了笑:“我和父亲都在外面吃过了。”
“什么!”
贤治紧咬下唇,欲言又止,犹豫镌刻进他脸颊的每一条纹路。
累知道少年的忧虑,大可以用一句话让贤治的幻想烟消云散。
[是的,我们刚刚吃了人。]
尽管没有,也是迟早的事。
但一对上贤治胆战心惊的注视,到嘴边的话就变了味,累甚至安慰地笑了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用担心。”
“还好还好。”贤治拍拍胸脯,如释重负地叹出口气。
累挑眉,丑陋的毒虫在胸口昂首。
他想看看宫泽贤治到底纯真到什么地步,于是故意用充斥恶意的口吻问:
“你就不怕我骗了你?”
贤治抬头,不假思索:“不,你不会骗我的。你刚刚还救了我呢。”
“……”
累语塞,像是一团打在棉花上,胸口堵得发慌。
他仓皇地躲避与贤治对视,手指叫嚣着要抓住什么,那牢不可破的蜘蛛丝便越缠越紧,直到……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咕嘟—
蜘蛛鬼吞咽下一口唾沫,声音震耳欲聋。
“该死的。”
累如梦初醒,他看向纠缠不清的蜘蛛丝,狠狠咒骂。
他的样子不算狼狈,却因察觉贤治的窥视而格外心慌意乱。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杀意从他瘦削的身体铺天盖地蔓延开。
踢踏踢踏—
脚步声伴随人类的气息靠近,蜘蛛累后背一紧。
昏暗的灯光中,宫泽贤治弯腰轻轻地抓住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团红线。
“……”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让累看清贤治脸颊可爱的雀斑,近得让他藏不住狂跳的心脏。
扑通扑通。
不知不觉中,蜘蛛累摒住了自己的呼吸,生怕打扰宫泽贤治“工作”似的。
他们的亲密接触长过一秒,一个世纪。
忽然,贤治长输一口气:
“好了。”他说。
金发的少年兴高采烈地将视线投向累苍白的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眶下投射一片阴影。
蜘蛛累凝视贤治浅灰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不知从何来的风吹过耳畔,他先前那些不屑呀恼怒呀就奇迹地消失不见。
“多谢。”他不情不愿地说。
“不用客气,你好像没什么耐心。”宫泽贤治眉眼弯弯。
明明是让人生气的评价,也能说得万分真挚。
“……”
蜘蛛累不回答,胸口名为“**”的火焰熊熊燃烧。
天知道,他愿意驱逐现有全部的家人,换贤治一个。
正在这时,扑通一声……
蜘蛛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宫泽贤治?”
而金发少年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恍如昏迷。
*
五分钟后,累终于确定宫泽贤治只是睡了过去。
他无奈一笑,直起腰,面对蜘蛛鬼时却转瞬换了副冷若寒霜的脸。
“把他带到和室去。”累毫不含糊地命令。
“知道了。”
说罢,蜘蛛鬼伸长猿臂,一个提溜抓住贤治的后领对待小鸡仔般提他起来。
“……”
累顿时怒气上涌,他压低声音恫吓:
“蠢货!你以为手里是什么不值一提的畜生吗!给我好好抱住他。”
蜘蛛鬼眨巴眨巴眼睛,懵懂的目光和庞然身躯格格不入。
“知道了。”他说,转而把熟睡的宫泽贤治打横搂在怀里。
可他天生力气大,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控制。
贤治骨骼的嘎吱嘎吱声就回荡在屋内,一下接一下。
累皱着眉,正要发难。
忽然—
“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趁机把他变成我们的家……”
身后,蜘蛛女谄媚的声音尚未落下。
啪嗒—
裹挟杀意的疾风从她耳畔掠过,嘶拉轻响,她过分白皙的侧脸便多出一道深刻的伤口。
累转头睇她,眼里的厌恶随时能淌到地上。
“你是在对我指手画脚?”
累不愧是鬼舞辻无惨最得力的下属,连居高临下的派头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蜘蛛女颤抖着跪倒在地。
“对不起我错了,累。”
这女鬼就是刚才被堕姬差遣去拿碗的那个,是“家人”里为数不多有脑子的。
尽管她曾假意应和别鬼私逃的请求,转身汇报给累,让他顺利处置了存有二心的叛徒。
但谁会给予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信任和真情呢?
累暗自思忖,如果要摆脱讨厌的“家人”,这位讨厌的“姐姐”无疑该被杀鸡儆猴。
“哼。”
蜘蛛累甩甩袖子,跟在宫泽贤治后头亦步亦趋地走了。
*
到了和室,蜘蛛鬼在累的殷切教导下,用毕生最轻柔的动作放下宫泽贤治。
他站于累的身后,悄悄长吐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块沾了暗红血迹的头巾说:
“XX找到了。”
累在黑暗中负手而立,红曜石的眼眸闪烁兴味:
“在哪儿?”
“后山。”
*
今夜月光皎洁。
和服少年和蜘蛛鬼来到后山。
蜘蛛鬼身材高大,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让累不胜其烦。
他的忍耐正在光速地被消磨,脑中又盘旋起宫泽贤治的那句揶揄:
[你好像没什么耐心。]
“哼。”累没好气地笑了笑。
就在耐心被耗尽的前一秒,他看见树上被五花大绑的男孩。
男孩循声望来,目光接触的刹那,被布条塞住的嘴开始呜咽,两行承载恐惧的泪水顺着他苍白的脸孔蜿蜒而下。
无论是谁,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孩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累人畜无害一笑,手里的蜘蛛丝风驰电掣般甩出去,把男孩口中布条撕成碎片的同时,也让他口角开裂鲜血淋漓。
“咳咳,咳咳……”
男孩吐出布条,喉咙被粘稠的血液糊住,咳嗽不停。
“你认识宫泽贤治吗?”
累把玩手里削铁如泥的蜘蛛丝,漫不经心地问。
“咳咳,什么?”
小蜘蛛的眉头慢慢向中间聚拢:“你认识宫泽贤治吗?”
男孩在累摄人的威压下抖成筛子。
“我……我认识宫泽贤治。”
累抬头,冰冷如利箭的目光射向他。
“噢?那你告诉我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是……是……”
男孩的支支吾吾让谎言昭然若揭。
“哼。这就是你为什么就算逃跑了也会被找到的原因,愚蠢。”
小蜘蛛冷笑着,手腕翻转,很快编织出一张巨大又细密的网。
他仰头盯着被困在其上噤若寒蝉的男孩,无辜地歪了歪头。
“真希望明天是个晴天。那么再见了,小武。”
“累……累,求求你看在我陪你过家家的份上,放……放过我。累……”
蜘蛛累转身,一扬手,那块被鲜血浸染的蓝色波点头巾就飘扬半空。
然后,伴随小武逐渐飘渺的呼救落在地上,一片死寂。
小武呀就是宫泽贤治拼命寻找的小武。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皮肤黝黑,喜欢戴蓝色波点头巾的小武了。
而是变成鬼,失了忆,叛逃被抓只得等死的可怜小武。
*
和室内,宫泽贤治睡意香甜。
房间里回荡他轻微的鼾声,仿佛是让人安心的催眠曲。
蜘蛛累单手举着空碗,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寸寸地打量他。
[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趁机把他变成“家人”?]
“姐姐”的质问犹在耳边,累眯眸,用坚韧的蜘蛛丝割破自己手腕,目睹珍贵的血液一滴滴落入碗内。
是的,身为十二鬼月,只需让心仪之人喝下自己的血液,就能永远拥有他。
多么轻而易举。
鬼族的自愈能力总是惊人,为了集满一整碗血,他不得不反复划破伤口。
滴答滴答—
本该让他厌烦的声音化为华美的乐章,每响一次就让他的心情愉悦一分。
这当然是宫泽贤治才有的待遇,其他没用的货色哪怕只得到他一滴的血液,都该感恩戴德。
终于—
澄澈的红色液体充盈整碗。
蜘蛛累慎重地来到宫泽贤治面前,近距离审视他的睡颜—毫无防备,让鬼忍不住想虐待的睡颜。
“小……武。”
从唇缝间溢出的是贤治对好友的思念。
“……”
累沉思几秒,气恼地把好不容易盛满的鲜血一饮而尽,随后把碗搁在地上,用力推了推贤治。
见睡梦中的他紧紧地蹙起眉头,小蜘蛛孩子气地笑着又推了推,直到床榻上足以容纳另一个人。
他蹑手蹑脚地躺下,伸手环住宫泽贤治的腰,弯曲的卷发埋进少年温暖的怀抱。
很快,他们的气息就会融为一体。
宫泽贤治的气息和累的气息。
人类的气息和鬼的气息。
和鬼的气息。
*
夜晚是花街最热闹的时候,可京极屋的侍女们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蕨姬的房内时不时传出扔东西的闷响,虽说花魁时常生气,但今晚似乎分外激烈。
踢踏踢踏—
脚步声循序渐进,并在侍女小葵的面前停下。
她怯生生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戴冠冕男人慵懒的微笑。
“童磨教主。”
少女小葵的眼中猛地窜出一丝火苗,说不清是爱慕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童磨理解地点点头,伸手打开房门。
“滚出去!”
哗啦—
一只白玉花瓶破空而来……
“教主当心!”
堕姬回头,见上弦之贰步伐摇曳地出现,金色铁扇上还端着被她刚刚充当凶器的花瓶。
她细眉一皱:“你来干什么?”
童磨冲门口花容失色的侍女和善地笑笑,等房门紧闭才温柔地问:
“又是谁惹我们蕨姬殿下生气了?”
“臭蜘蛛!”堕姬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随之暴起。
“噢。这么巧,本教主今天想要和你分享的消息也和他有关。”
堕姬一听有了些兴趣。
她清清嗓子,抚平自己昂贵和服上的许多褶皱,慢条斯理道:
“说来听听?”
童磨笑了,他并不讨厌观赏美丽女人的装腔作势。
当然也谈不上喜欢。
总的来说,他是世间少数不知情感为何物的存在。
他轻摇金扇,掩住薄唇:“零余子死了,其他下弦还能安然无恙,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花魁撇了撇嘴。
她确实觉得奇怪,但那位大人的情绪向来阴晴不定。
“有屁快放。”
童磨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无法苟同如此粗鄙的语言从堂堂花魁口中冒出。
“我听说大人让下弦们在三天之内带一把日轮刀到他面前。”
“什么?”
花魁堕姬拨弄指甲的手顺势一顿,抬头将信将疑:
“那帮家伙一直神出鬼没,鬼知道去哪儿找呀!”
童磨唉唉叹气,言语间却暗藏笑意:“别的地方是找不到,但我极乐教附近就有。可能是最近食欲大增,人数没控制好,引起了猎鬼人的注意。他们特地在镇上建了个屯所。”
“屯所?”花魁朝童磨翻个白眼:“天天接受教徒顶礼膜拜,你这么招摇被盯上也是活该。”
童磨须臾换上受伤的表情,堕姬仔细观察一阵,才确信并非自己错觉,而是这家伙对人类的模仿愈发到位了。
“你最近找到了什么新范本?”
如果没记错,极乐教祖前几天刚弄死个喜欢的侍女小梅,后悔不迭呢!
童磨七彩的琉璃眸子亮了亮,他凑近堕姬耳边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炫耀:
“啊,本教主最近顺手救了个上吊未遂,叫太宰治的家伙,觉得他有点意思,要好好观察。”
“切—”
花魁小姐对太宰治完全没兴趣,心心念念的只有厨艺堪比专业的宫泽贤治。
她心思稍转,就想到了既不破坏同僚友谊,又能得到小厨子的妙计。
*
翌日,天阴
清晨时分,宫泽贤治便挑起扁担,踏着新鲜的露水下了山。
他本想和累还有其他鬼族道别,但想到他们昼伏夜出的特性就改留了张纸条。
走到半路,啪嗒—
前方不远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他抬眼望去,一个穿鬼杀队队服的男人跃入视野。
男人似乎迷了路,左顾右盼,两人视线相触时,脸上欣喜毕现。
他哼哧哼哧跑过来,从上到下谨慎地打量贤治一眼,声音低沉地问:
“嘿小兄弟,我听说那田山上有鬼,你见过吗?”
贤治:不仅见过,还睡了一觉。
联动隔壁童磨X太宰的文,我真是孜孜不倦hhh
看在今天更新比较多,让我来大胆开麦求……求个留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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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夜. 蜘蛛女与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