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保留计划 第4章 蓝星人

能阻拦怪物的，只有怪物。

超长红色弹道划破天幕奔向混战中飞行轨迹怪异的飞船，在视线的尽头绽放出小型的烟花。伴行身边的飞船传来通讯：“03，前方有信号屏障，冲吗？”

容羿盯着前方的动向，看见天壁一号缓缓展开战斗装置，握紧了操纵杆，在频道中问：“总指挥，能联系得上天壁一号吗？”

“只能通过地面指挥中心，已经发出链接信号的通讯了。”贺伯潇没想到自己短短半个小时没和天壁一号联系，天壁一号就已经被逼到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

“冲。”容羿一推操纵杆，飞速超战场冲去。燕明出事的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他，毒牙刺破了他的心脏，注射令人麻痹的毒素。

他已经取下了绿色美瞳，在当下十分稀有的黑色眼睛内倒映着无尽的罪恶。

容羿感觉自己的后背又开始疼起来。他厌恶自己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建立在无数的血泪之上的。

他用各种方法让自己融入蓝星社会，努力扮演着一个正常人。

他回避所有的战斗飞行器，学着像一个蓝星人那样，缓慢的、悠悠的思考，在绊到石头时放任自己摔倒。

飞船更新换代，但是大致的操作并没有多大变化，几乎是把手放在操纵杆上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属于太空。

刻入血脉能力在他踏上飞船的那一刻被唤醒，他奔向穿越点的速度和刁钻的轨迹，让近地潼省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惊叹，然而一种莫名的悲哀包裹着他。

可是他也感到庆幸，只有拥有的这种力量，才能够让他拯救燕明。

“这么猛的吗！”自由，风阳手中的02号试验品，现潼省军部指挥中心的一名后勤司务，“哇呀呀”一声跟了上去。

自在，风阳手中的07号试验品，现西城大学雕塑专业的助教，见同伴们都冲了，在频道中叮嘱道：“贺总指挥，您先等消息，我们先走一步。”随后推杆跟上。

闯进信号干扰区，飞船有小幅度的震荡。容羿快速把飞船调整为低耗模式，保留基础的作战功能。

在没有讯号的广阔战场，最大的目标便是正在快速变换的天壁一号。

容羿目光锁定在几个变换的光团，找准角度扣动扳机，离子炮转眼之间切入战场，精准落在乱飞的飞行器的轨道上。

然而对方却仿佛未卜先知，以一种惊人的反应速度回避进攻。能操作出这样轨迹的，除了太空人不作他想。

然而那人所要面对的不只有容羿，自由和自在的炮火转瞬即至，一个封锁了敌人的逃跑路线，一个正中靶心。

容羿这边的行动很快便吸引了敌人的注意。

容羿很久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操作了，然而身体就像是战斗机的老朋友，无需多言，自有默契。

他看见了天壁一号开启的炮口，担心自己一行被误伤，只能不断尝试向天壁一号发起通讯请求。

敌人没有选择和他硬刚，而是趁着距离优势，很快绕背逃离。

天壁一号的炮口凝聚，追着敌人的轨迹转动，绝对的体积优势和灵活操作的对撞就在此刻！

蓝色的炮火无声的迸发，飞船贴着炮火飞离。或许是被激怒，或许是为了躲避，飞船调转方向对准了飞行器的出口！

容羿炮口对准了它，同样有友军发现了敌机的意图，正在朝他追击。误伤的可怕念头刺激着他，然而天壁一号此刻仍然没有恢复通讯。

容羿咬咬牙，把飞船的速度提到峰值，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他的骨骼和内脏，剧烈的心跳在胸膛中快速而沉重的跳动着。

自由和自在也发现了那架敌机的动向，默契的向两侧包抄，为容羿的行动铺平道路。

三架飞船的突然闯入让战场一乱，很快，研国制式的飞船让友军恢复镇定。

一架无人机从天壁一号出口划出，正对上那架敌机的炮口，想要强行挡住敌机的进攻。红光闪烁，离子炮擦过敌机的侧翼，为了避让进攻，敌机不得已抬升炮口，离子炮落在天壁一号银色的身体上，留下黑色的焦痕。

趁着敌机失控的一瞬，容羿顷刻间逼近，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飞船，敌机再度扭转，迅速朝容羿发射离子炮。

然而红光在它头顶迸发，在碎裂的机身之后，是自在驾驶的飞船，透过透明的驾驶舱，容羿看见她朝自己招了招手。

容羿发射的离子炮和敌机的离子炮在空中对轰，危机消弭于无形。

接下来的战斗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三人的飞行技巧让人目不暇接。指挥中心里很安静，被强大的新事物冲击感官带来的不适感和同伴死亡的恐惧让人一阵阵犯恶心。

“他们三个都没有战斗员身份，给一个临时的人员编号和队伍编号。自由是后勤的，让他当临时队长，回去后补特殊情况说明。把战斗监控发给首都，让他们调人过来……”通讯恢复，贺伯潇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天壁一号，而是在战场上查看情况。

驾驶小型战斗机在战场之上，能够看得更为直观。

一块一块的同伴的飞机填补进这一场战斗中，惨烈而荒诞。

“他们有提过什么要求吗？”贺伯潇问。

“没有，从始至终，他们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指挥中心说。

“所图非小啊……”贺伯潇冷笑。不提要求反而是最麻烦的。他看着明媚的蓝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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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羿的频道属于不在编队内的外来频道，所以接入指挥中心时费了些功夫。在接通指挥中心通讯的那刻，容羿焦急的问道：“燕明呢？”

频道内有人“啊”了一声，随后安静下来。

强烈的不安让他错过了、又或是内心下意识的拒绝了返回天壁一号的入口，飞机划过星空，他声音颤抖，提高了音量再问了一次：“燕明呢？！”

“容羿。”温柔的声线一字一顿，此刻听上去有些生气。

贺伯潇听见了公频中的声音，回神。

他知道燕明极其反感容羿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但在此刻，心里实在觉得燕明这臭小子有些不分场合了，喝道：“燕明，你……”

“我不理你了。”

贺伯潇：？

各位同僚：？

“搞清楚场合好不好，别在公频说不相关的事情！”常务指挥怒道，“捕捞队全部出去，该救救该抓抓，刚刚他们有些人为什么还能正常飞行要搞清楚，把飞机都给我捞回来！把7号厅打开存放飞机残骸，让地面派鉴定上来，马上行动。还有行象那边去了78架，总指挥，行象现在还在研国的管辖范围，不过到了天壁二号那边，我们还去吗？”

天壁二号是研国南方的范围，对应的管辖单位是研国首都临安市。这个“我们”，指的自然是容羿、自由和自在三人。但是容羿和自在没有军衔，不属于军部的管辖，去或不去没有人能指责他们。

“去，导航吧。”自由没有迟疑，他也相信同伴会和他做一样的抉择。

“去。”自在附和。

燕明在中控室内，吸着中和微粒听见自由说话，拿过通讯器想要劝一句，被同事老张握住了手腕：“这些事情不会是最后一次。”

燕明的眼睛因为刚刚的过度暴露瞳孔有些散，但他仍灼灼的看着老张。

老张的运气比他好些，在被击中前率先进入了逃生舱，好歹还能站着。他的眼睛颜色已经很浅了，估计得提前转岗。

其实能在战斗员岗位上待到退休的才是少数。

燕明看向屏幕，放下了通讯器。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频幕上切出的画面，握紧了拳头。

听到了燕明的声音，容羿安下心来，此时竟然有些放空。突然，频道中传来信息科司员的声音：“有人来了！”

贺伯潇此时上了天壁一号，大手一挥：“准备战斗！”

一共12个红色标记出现在雷达上，容羿三人缓缓朝来者滑行，摆出战斗姿态。这时，嘈杂的通讯申请接了进来：“咦？你们这边星际海盗没了？”

贺伯潇皱眉道：“报上编队，不然我们开炮了。”

对方忙道：“你好，我是桫国的救援。行象已经处理完毕，想来看看你们这边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

78架飞船处理完毕！

一种不好的预感冲上容羿心间，就听他道：“原来你们研国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该做的实验也是一个不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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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星大爆炸后，周遭的行星没能躲过这一场劫难，成为无数碎片。随着星球的引力牵引，成就了三处移动城邦——行象，夸父和叶船。

行象是行星碎片不完全聚集的天体，因为它的运行速度快，轨道处于近蓝星的范围，内部星球碎片之间相对稳定，环境具有多样性，成为了科研、行商的聚集地，还有人尝试在上面居住。

然而此刻，它成为了一片废墟。

大气环境随着破碎的天幕飘散，离散的建筑碎屑飘向群星。地面上的火焰一点一点的熄灭，焦黑的土地上插着无数飞机，银色的身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绸缎，包裹着人类的勇气与坚守，将它埋葬。

自由和自在查看完情况回去复命了，容羿因为行象上句芒实验田的缘故申请留了下来。

容羿本想着，试验田好歹在行象的一个小星体的向阳面，不至于被毁坏。

然而当飞到这里时，星体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零星的在太空中飘舞的植株，容羿几乎要吐血。

地面上项目组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一切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没成想在关键的十四代种的成种培育阶段发生了这种事。

行象上实验田被毁的消息传回去，比育种项目三位核心成员失踪的影响还要大。

至少他们失踪了，还有后继者、还有理论资料和实体种子留存。但这一期种子没了，至少在半年内，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快，帮我收拾东西。”容羿庆幸自己要了一条小捕捞船过来。捕捞船马上开始工作，容羿在一旁巡视，争取找到些幼苗。

他看着在无保护环境下的植株，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过度暴露对植株的影响也是十分巨大的，当年在检验技术不完善的年代，人类只知道粮食减产，却忽视了它的安全性。

于是大规模罹患消化系统乃至神经系统疾病的病人激增。

此后能量制剂占领人类能量补充的市场，然而它也有同样的问题，只是和毒粮食的表现形式有所出入。

直至句芒第一代种的推出，才挽救了这个局面，容羿不想在第十四代种的时候重蹈覆辙。

有心怀不轨的人见到了植株，仗着飞船多过来找事，被容羿逼退。

行象上势力颇多，此刻乱作一团。容羿着急去查植株的表型，同贺伯潇和燕明打了声招呼，收完后着急忙慌的往蓝星赶。

返回指挥中心拿到手机，发现同事们打了几百个未接来电给。

按下回拨，那边传来又惊又急的声音：“你跑哪里去了？西联院这里要炸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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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粮食暴政！”

“还粮于民，育粮于民！”

“共享种子库，让宇宙人民有饭吃！”

“让容羿给我们个交代！”

乌泱泱的人群涌到西联院内，天上聚集的飞机、地下涌动的人群，农业部部长李云不得出面应对。她被堵在农业部大楼的天台，惨白着一张脸，全身直冒冷汗。

行象遭遇疑似太空改造人星际海盗的消息大家还没有消化，实验田被炸毁的视频迅速在民众间传得沸沸扬扬。

民众惊恐，三十年前的那场饥荒仿佛就在眼前，全家老小齐出动，粮站广场人满为患，差点发生踩踏事故。

官方进行人员分流后，没挤进粮站广场的人一窝蜂地来到西联院，想要求一个心安。

他们大喊着容羿的名字，却找不到他。于是一群人直接找上了农业部部长李云。

李云毫不怀疑，要不是周边有警员护卫，她会被愤怒的人群生吞活剥！

“行象上的实验田没了，你们今年打算怎么办？饿死我们吗？！”为首的中年男人坐在直升机上，拿着大喇叭质问。

“我们会将目前所有的成果进行共享，让世界人民团结起来，一同度过粮食难关。”李云气沉丹田，大声朝人群保证。

“可是实验田已经毁了，没有成果了！”一名中年妇女颓然的坐在飞机顶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去。

“人心齐，泰山移。况且根据今年研国农业部的数据，余粮能保证供应到明年年中。”

“余粮！你怎么不让我们去打能量剂？余粮的适用性隔了一年还能有多少？我们可以吃这些，但我们的孩子吃了肯定会生病的！”一位孕妇激动的说，她的丈夫抱紧了她，怨恨的看着李云。

事态几乎不可控制，李云看着乌泱泱暴起的人群，自裁谢罪的心思都有了。

这时，西城所有飞行器的机载小屏、广场的大屏和手机上，同时弹出了一条紧急新闻直播。

那位年轻的句芒项目负责人，一反常态地没有佩戴绿色美瞳。黑色的眼睛象征着他的身份，莫名地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他坐在移动采访飞机内接受记者采访。

记者：“容羿先生，听说您在移动城邦行象遭受攻击的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并前往行象进行抢收了对吗？”

容羿郑重点头：“是的，贺总指挥在袭击发生的第一时间与我取得联系，开放特殊通道允许我上到行象进行采收。”

记者：“那么您采收下来的植株，足够完成第十四代种的育种吗？”

记者的问题丝毫不拖泥带水，一针见血的指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容羿：“因为抢收仓促，所以具体的植株数量有待统计。不过基础的粮种是有保障的，不仅是因为抢收下来的水稻、小麦等作物占原预计收获总数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在蓝星上我们已经进行了上一批种子的预种植，还有移动城邦夸父即将开放，我们将会有新的实验田。”

容羿面不改色的撒谎，真实数据连百分之四十都不到。但是如果把真实数据公之于众，恐怕蓝星会发生大乱。和理事会商量过后，权衡之下，只能如此。

记者：“那您对于育种的结果有把握吗？第十四代种还有可能出现比之前几代种更严重的减产情况吗？”

“不会，”容羿果断否决，“减产原因，在杨教授还在时我们就已经发现了，是一条基因序列突变的原因，这一次我们已经剔除了那条基因序列。”

采访一来一回的进行，很快便结束了。

短短十分钟的采访，给不知情者吃了一颗定心丸。

知情者们惶惶者惶惶，蠢蠢欲动者蠢蠢欲动，都在开始重新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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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部实验室太空育种项目的实验室内，同事们围聚在这里，看着几只箱子出神。

容羿推开门，众人纷纷看向他。

有人实在憋不住，直接哭了出来：“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就剩这么一点……”

“继续加油吧，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容羿走过去拍拍哭泣同事的背，“至少现在我们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夸父很快也可以投入使用了，别灰心。”

夸父因为轨道有一小段和太阳十分接近，所以分为冬夏两季，只有冬季才会有人在上面进行活动。

安慰完同事，交代完一些事项后便离开了。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一定要找陈法医要到小丽丽的胃内容物。

那个胃内容物的数据虽然和育种项目的种子有差距，但是对于当前的情况，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挂在那里。只要能找到作物的所在，他就是抢，也要把东西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