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传教者,又是观测者……”白月林回头,转身,发现自己虽然处于高高的神台之上,却没有那种站在乌玄绿岭台阶上的压抑感,下方灰衣人平静的注视让她感觉有种回到家一般的安心自在,“这个宗教,名字是叫做虚辰神教,是吗?”
“是的,虚辰神教,或称星神教,那是我们信仰的教宗的前身。人们对于星星的信仰,早在亘古的时候就有了。”马尔科这么回答道,“请你把手放在那观测之眼上,看看会发生什么。对了,把草帽摘下来。”
于是白月林摘下草帽,把表面的雨水抖干净,发现禁受酸雨腐蚀竟然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损伤。这草帽对于我来说,也是最珍贵的回忆了吧,白月林这么想着,把草帽要放进储物戒指里。随后,她抬起手,放在了光滑的水晶球上。
于是刚刚那些飘飞出来的画面全部消失,光怪陆离的色彩重新凝聚,在球体的表面形成了一行娟秀的字体。
夜空之下,众星陨落。
这行字只停留了一瞬间就闪了过去,长久保持的可以让白月林看见并且细细揣摩的,则是另外一行字。
并无羽翼,却欲飞翔。
一开始,白月林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来自尔达斯的神谕。但仔细一想,这和以前在神台通过祭祀仪式得到的神谕都不一样,无论是南方北方还是乌玄,神谕的内容都是尔达斯对提问的是否回答。尔达斯从来没有主动表达过任何或长或短的句子,除了托梦一般都意识附体以外,书面上就没有任何这样的记录。然而在这里,似乎这样从尔达斯那里得到的指向性不是很强的语句,才是所谓的多义而晦涩难懂的神谕,需要去揣测的东西。
尔达斯似乎很喜欢人类文明的文化积淀,否则也不会以鲲和庄周为模板铸就了北冥,洪水也是就近取材。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并无羽翼,却欲飞翔,很容易让人从字面上联想到古希腊神话的伊卡洛斯,如果参照当下的现实,则可能是指鲲,更有可能是指人类。
似乎是对自大自傲的嘲讽,那么看来这一句就不重要了,更关键是是前面那一句。其实白月林看清楚了,她的动态视力经过妖姬的重塑,虽然现在失去了几乎全部的能力,但多少还保留着一点,又或者是尔达斯想让她单独一个人看到。那句“夜空之下,众星陨落”,所蕴含的意蕴,究竟是什么……
夜空之下,指的就是被虚辰支配的世界,众星,除了神选的双子星外,自然还有妖姬。非要说陨落,白月林也觉得必然是洪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尔达斯已经收拢棋局,走卒弃子也应该收拾好了。只不过,洪水过后,那样的世界,就算还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陨落。
其实众星陨落后面还有一句,白月林确信,虽然已经忘记了是从哪里听到的,但白月林确信自己知道,也亲耳听到过,绝对不会有错——众星陨落,从双子星开始。
说明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突然,观测之眼亮起耀眼的光芒,仿佛太阳在白月林眼前闪烁,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然而这光芒并不是让她感觉很刺痛,这不是正常的光,甚至连一点热量都没有,这似乎只是一片白色的过渡。也不知道是要过渡什么,白月林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许久,她才无法忍受这样死一般的寂静,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空白虚无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然后远处尽头出现了勾勒的多彩线条,仿佛浸染世界的病毒,以指数的速度迅速扩张。不过几秒的时间就铺满了整个空旷世界,然后,白月林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杂乱无章的彩色线条已经重新变换,形成了柔和的景色。仿佛电影一般的闪回,白月林看到自己地视角,正处于港湾,下面就是停泊着的诺亚号,正在进行最后火箭装配调试,上方的都市号也缓慢地开走了。
逼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就好像自己重新变成了妖姬,重新飞翔在空中,拥有全知的第三视角,以上帝的目光进行无死角的观测。观察的视角可以随着心中意识的控制着而随意改变,所有的细节因此一览无余,甚至是方舟内部的舱室,都可以通过直接控制视角穿过,换言之,透视观察。
“这就是观测者么?”白月林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观测之眼作为尔达斯恩赐的独特之处,无所不能神器的妙用,“观测,独自一人心无旁骛的观测,那么,可以干涉吗?”
没有人回答,这也是自然的,白月林可以才想到,在自己之前,深渊的观测者其实都没有经历过这么真实的观测。他们所能看到的,最多就只是水晶球里不同的画面吧。事到如今,这种类似沉浸式虚拟现实的观测,实在是令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然而还是得自己慢慢摸索。白月林在心中这么想到,然后就开始小心翼翼的尝试。如果要以这样的观测视角进行对被观测对象进行干涉,就得跟着尔达斯激发的微弱直觉来走。由于不是很确定最终的效果究竟是什么,白月林也不敢大手大脚地做什么尝试,但她似乎也就只能对着诺亚号下手了,那么,就先找找一些即使被干涉了也不会产生大问题的地方……白月林开始在自己的脑内检索之前自己记忆的有关方舟设计图纸的内容,虽然前后设计改过很多次,但是大体的结构都没有改变。于是白月林让自己飞到了方舟的下方,在水下的部分,抬手,带着刻意,对着方舟底部的厚重装甲,轻轻挥动手指。
刺啦一声,无数的气泡冲出来糊到了脸上,然后有震耳欲聋的空气爆鸣声响起,白月林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差点因为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再次挥出一道痕迹,幸好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而停了下来,然而还是深深镶嵌上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诺亚号底部的四个水密舱被一阵原因未知的风刃打开了口子,瞬间被巨大的水压撕碎。警铃大作,红光泛起,好在出现的损伤虽然突然,但并不是很严重,混乱在爆发之后的十分钟内平息。白月林亲眼看着指挥塔台里的余和春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做出了准确而正确的判断,他立刻控制电路关闭了底部通道的气压门,将倒灌进入方舟的海水拦截住,然后他安排了抢修队使用机甲进行水下修补作业,权当这件谁也想不清楚的糊涂事就这么过去了。
深渊的人们必然不知道原来还可以通过观测之眼进行干涉这样不受任何约束的操作。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能像神一样肆意操作这个世界,必然马上会去报复社会,白月林知道仅仅是自己被赋予这样的能力,但这也太过分了。诚然,拥有这样的力量会让自己更方便地缔造自己所期望的更美好的结局,但是自己真的这样想吗?自己现在还真的要为了人类文明的未来去努力奋斗吗?自己被恩将仇报,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异类会被同伴以偏见抵触,那么就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特异力量,无论是妖姬,还是干涉,白月林都不想去触碰了,虽然自己不会再去争取更美好的结局,但白月林作为一个人类,多少还是希望文明能够继续延续下去,至少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够看到这份薪火相传。
然而,想要隐瞒深渊的传教者们是绝无可能的,一旦动用观测之眼,自己的谎言就会被揭穿。可是自己又不想被他们逼着使用干涉的力量,这就只能去改变事实,自己是唯一能使用干涉力量的人的事实。如果说一定要改变,那么白月林希望,最好连着干涉这样的事情一起改变,甚至是抹除掉。
那么,就把它削弱吧,连着妖姬的力量一起,作为你的新恩赐,如何?
那也甚好。
于是随后,白月林就暂时从观测之眼的世界中出来,跟马尔科汇报了情况,尔达斯意料之外的应许帮了白月林大忙,让她很顺利地隐瞒了真相。事实上,交谈过程中始终都只有马尔科一个人在和白月林对话,似乎也是由他一个人决定星神教对白月林的方针,其他的灰衣人始终都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就真的仿佛一个局外人,一个观测者。说到底,其实白月林对马尔科和星神教都不是很了解,也许也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过多了解,因为她发现尔达斯真的把所有失去的恩赐重新解放赋予自己,虽然削弱了很多,但足以完成自己的目标——以绝对安全的观测视角,去看看世界接下来要如何变化,去看看方舟怎么被海蛇击碎,去看看鲲怎么化为鹏鸟,去看看开天的暴雨,洪水如何淹没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