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岭,空岛,众人回归。
暴雨依旧。
“但是,这样就真的能够保证他们不会再向我们发起攻击吗?”艾利兹担心地问道。
“他们总是充满傲慢与偏见,双星都给他们炸死了,简直荒谬。”林仁虽然不是很喜欢庄沐,但对于同伴被杀,还是心存仇恨的,“他们要是还敢再来,要是敢来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如果只是互相倾斜仇恨的话,杀戮永远都不会停止。”刚刚恢复伤势的白月林颇为无奈地说道,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直白地劝说林仁对庄沐地死熟视无睹,“虽然我们有相当的实力,但柯蓝重工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就像刚刚那都市号副本的偷袭,就让我们折损两人——谁知道他们还有几个玩命的手段呢?”
“你的意思就是,就算他们把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能反抗呗?”林仁带着嘲讽地语气问道,“这样就能安稳地活下去,就像你一直以来期望的那样?这是谁告诉你的,尔达斯吗?”
“没人,只是我自己这么想而已。你要真去做,我也拦不住你。”白月林明显察觉到,自从母舰出现以来,林仁就一直处于不满地情绪,现在也许已经达到了极点,就差一个发泄口,“你要去报复,也不能不顾后果,你的行为还代表绿岭以及居住在绿岭的我们。”
虽然很难接受,但白月林的话的确是正确的。如果林仁不顾一切地展开屠杀以为庄沐复仇,那么必然会引起新的战争,随着双方为各自正义产生的争执逐渐升温,愈演愈烈最后再次变成和当年盖亚尼采妖精乱战那样的大战争。
“我当然知道不能乱来,人数和科技都是他们占优,长久死拼我们没有胜算……”林仁的语气渐渐低沉,随后又高昂起来,“但是你怎么让我咽的下这一口气?双星啊!这次是庄沐,下次就是我了!他们永不满足,只知道得寸进尺,他们想找个讨伐的理由随便加在我们还不简单吗?不是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那样只会扩大战争,扩大不必要的伤亡,重点是目前整个人类文明所面临的主要矛盾不是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而是水膜和暴雨。只要我们不自觉暴露在阳光下,不撞在枪口上,他们就不会特别去花时间精力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只要和余和春说的一样,把空岛转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开大众的视线就可以了。”
“好啊,我们还要躲。”林仁已经屈服了,因为他自知讲道理是讲不过白月林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抱怨发牢骚,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缓解心中的苦闷。
“我理解你的心情,林仁,但我们也没有办法。”白月林拍了拍林仁的肩膀,说道,“这事就告一段落吧,我们接下来就要准备把空岛转移到更远的地方了。”
一旁的涂山心心上前,用大而蓬松的尾巴抚摸林仁,为他解压。她没怎么说话,但关心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绿岭空岛经过改造,在底部加装了数个喷射引擎,能够以一定的速度飞行,当然,这速度也不会快到哪里去,但对于空岛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就像是开一艘飞船,绿岭高台某处的石柱作为船舵,可以提供可操作的摇杆,用来控制空岛飞行的前进方向。
绿岭空岛开始在白月林的控制下,缓缓朝着远处飞行。
天空依旧落下暴雨,下方的海面波涛滚滚。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空气中弥漫着的颗粒也被冲刷干净,染红的背景也褪去了不详和的颜色,高空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无比清新——就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无比平静。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这种不留下痕迹的灾难,不留下伤痕的疼痛,会让人在平静中渐渐淡忘。
说实在的,其实白月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虽然嘴上说着要去远方,要去远离,但具体到底去哪里,她真的不清楚。究竟哪里是可以逃过追踪和视线,能够实现自己所向往的平淡平静的生活的地方,好像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真要说不存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
原本相安无事,却被突然袭击,失去了那么多人。
真的存在所谓安身之所吗?
要不要去询问一下尔达斯呢?
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马上被驱散。对尔达斯的抗拒已经由自主意识养成了条件反射,白月林也吃惊于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毕竟,自己现在可是在未知中追求美好啊。
感觉在尔达斯的陷阱里越陷越深了。
“各位,后面好像出了点情况。”后方突然传来了童嗣的声音,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随之而去,“海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此话一出,白月林也不管海里面要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把石柱往前推——假如空岛这辆车的速度可以选择挂挡的话,白月林希望自己此刻已经调到最高速。
她咬着牙,在心里咒骂着,连头都不想回。
“月林,你快停一停,好像是庄沐和……和丹尼尔……”林仁的话给予白月林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不敢相信,“庄沐抱着丹尼尔追上来了,我们得等等他们。”
“真的假的,他们两个没死?”白月林忍不住这样说道,同时把石柱拉了回来。
“你过来看就知道了,他们正准备上来呢。”林仁这样说道。
于是白月林凑了过去,果然发现远处雨幕中逐渐靠近的两个黑点,在视线中逐渐放大,最终呈现出了两个熟悉的人的身影。
浑身是伤的庄沐抱着伤口流血凝固的丹尼尔,踩着冷风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就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鸟在风暴中努力挣扎,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而坠落。童嗣见状,赶紧打开空间通道,让那两人直接穿了过来,安全地落到空岛的地面上。
涂山心心上前,通过妖力的浸透滋润修复伤口,同时恢复两人的体力。庄沐在瞬间放松下来之后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口喘息着,随后逐渐平稳了呼吸,看着面前表露出关心神态的众人,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还活着。”涂山心心忍不住说道,“我们都以为你们已经死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爆炸的前一个瞬间,我刚好反应过来,用风把那些尘埃都吹开了,所以受伤不是很严重。因为我最开始是向上跑的,后来又下去追丹尼尔,所以你们没看到我,以为我死了也正常。”庄沐平复心情之后,这样解释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尤其是丹尼尔,那家伙明明已经撞进海里面了,身体居然没有碎,就算是晶体改造,未免也太硬了。”
众人看向一旁依旧昏迷的丹尼尔,也不知道此时要说些什么好。
“不论如何,能活下来最好。”白月林也只好挤出苦笑,这样说道,“丹尼尔昏迷多久了?有没有办法叫醒他?”
“我试过好多方法,但都没有什么用处,这家伙的身体的确奇怪,缺了手臂和眼睛的伤口,连血都不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晶体做的机器人。”庄沐忍不住说道,“不过,被晶体炸药针对,落得这么一个悲惨的下场,也真是太狠了。”
“好像凯思雅原本就在他的眼睛里面吧?现在却已经看不到她了……”白月林有些不忍心地说道,“本来就是生死两隔,现在却连这段距离也……”
空气中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我回去开船了,你们照顾好丹尼尔。”白月林这么说着,转身离开。
“空岛要去哪里?”庄沐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实际上,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由白月林来决定,只要她下定决心,就可以带着绿岭空岛以及岛上的所有人到任何地方。
“我们去北极圈。”简单思索之后,白月林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的解答,在一段时间的迷茫之后找到的答案,“极昼极夜交替的地方,杨廷玉他们应该也不会随便来。”
“但愿如此吧。”庄沐抬头仰望,看不透水膜与暴雨之外,到底还有些什么,“我已经弄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随后就是雨中穿行。
丹尼尔始终没有苏醒过来。
庄沐和林仁聊着天,涂山心心一直蹲在那里,盯着丹尼尔看,突然喊了一声。
“丹尼尔的手臂,好像在恢复。”
庄沐和林仁都凑过来,发现竟然真的是这样,丹尼尔那原本已经断掉的手臂,从伤口切面处长出新的晶体手臂。只不过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新长出来的晶体除了原本的蓝色以外,还带着一丝,应该说是好几丝血液浸染的红色。
整条手臂缓慢恢复之后,染上了血红色的密集纹路,看上去十分寥人。丹尼尔的眼睛也和手臂一样在缓缓恢复,也许是晶体的原因,所以能够在这样的创伤中逐渐恢复。但不知道那已经布满眼球和手臂的血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目前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其中血腥的气息十分浓重。
没人知道丹尼尔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大家一直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希望能够等到他能够自然苏醒。
突然,在众人的凝视中,丹尼尔睁开了眼睛,左眼中是诡异的纯蓝色,带着血腥的红色透出。
诡异的气氛升腾,说不出一句话,众人下意识地后退,注视着丹尼尔缓缓起身。
丹尼尔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站起,左眼突然放出宛如太阳耀眼的白光,这白光中又带着血光,柔和而刺眼。
只听到拔刀出鞘的声音。
白月林必须在前面掌舵,所以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只是觉得有些担心。后方好像传来了什么嘈杂的声音,但自己却不能分心。
前方就是北极圈了,白月林注意到,极地地冰盖上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同寻常地变化——到处散落着巨大的透明白色晶体,远远地看过去,不难发现周围似乎有碎片一般的白点移动。
正当白月林想要仔细观察的时候,身后突然挂起一阵冷风。
条件反射地灵活避开,因为正控制着石柱,所以白月林只来得及绕着石柱转一圈,躲到了石柱背后,权当防护。
噌的一声脆响,坚韧的石柱断裂,清晰而光滑的断面穿透纹理直接印在了自己的身上。由于石柱的保护,白月林受到的伤害已经削弱了很多,但即便如此,她的小腹还是撕开了一道不浅的流血的伤口。
除去流血的伤痛以外,这一刀还带着极大的力量,把无力反抗的白月林推出去几十米远,直接推到了空岛之外。
暴雨,雨幕如旧。
白月林的神经被疼痛麻痹,大脑也完全放空,她只感受到那难忍的剧痛,似乎要把自己的身体从中间撕成两半。只能勉强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捂住伤口,但这一点处理也只是聊胜于无,白月林只感觉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了,所以掉落的时候,可以看清面前。
那个暴起袭击自己的人,他的左眼有三种诡异的颜色,一种蓝色,一种红色,一种白色。瞳孔中亮起仿佛明灯的柔和而使人无法直视的白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诡异的目光中喷涌出来。
左眼,左臂,刀刃,都是染血的赛斯格特晶体。
丹尼尔的背后,空岛的土地上溅染一地鲜血,断裂的肢体,散乱的白骨,白毛,鳞片。他如雕像僵硬地站立,手握刀刃,目光空洞,身旁逐渐浮现出一个蓝色的身影。
凯思雅轻轻亲吻丹尼尔的脸颊,似乎是在安慰,低落的眼神迷离,六神无主。
白月林没有问为什么,她放弃了思考。
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在雨中下坠。
直到冰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