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酒店。
“鲲,我要洗澡了,还是你先洗澡?”白月林刚锁上房门,走进里屋,对着坐在床上的鲲与和庄沐两人,指了指自己的储物戒指,问道,“哦,你是不是没有换洗的衣服?要不要我借你几件?”
鲲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一道蓝色的水纹略过,然后就是仿佛电影特效一般的微光和唰的一声。白月林只感觉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忍不住地抖了抖身体,感觉放松了不少:“嗯?这是……”
“帮我们三个洗了个澡,顺便洗了衣服。”鲲简明扼要地说道,她的话顿时让白月林产生了一种“工具人真好使”的直觉,“我不需要换洗的衣物。”
有点道理,白月林无言以对,只好先去刷牙洗脸。
“我们这边是用泠儿草,听说南方那边是用脂质水草。”庄沐突然说道,“你们平常用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也是某些植物的萃取物混合做成的,现在应该很少用纯化工的东西了。”白月林刷着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牙膏,成分配料表上自己能看懂的东西不多,“现在基本上都做成可吞咽的了,不然大家都不放心。还有些是漱口水的加强版,那种东西,嘶,有点刺激。”
“哦。那你们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都干嘛?”
这个问题倒是让白月林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庄沐为很么问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好一会儿,脑内过了好几种助眠药物和器材,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最管用的方法:“数羊。”
“那和我们差不多嘛,我们数星星。”
“那差的远。”白月林把牙膏牙刷还有口杯放了回去,用毛巾洗了脸,擦掉嘴角的牙膏,走出卫生间,“我们一般是白天想睡,你们是晚上想睡。看着白日梦和看着星星,不太一样。”
床上的两人都没有回答。
“那我关灯咯。”由于某种不可抗力,白月林只能点双人间,两张安排内的单人床,一张安排外的沙发——一切都背鲲安排得明明白白。
“晚安。”
灯灭,一夜无话。
这是一个外环套里环的三乘八的同心圆,二十四个发光的触摸灯,白色的光芒亮起的时候,就要马上按下去。一开始看起来还挺简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频率和速度越来越快,总让人来不及反应。打地鼠的游戏似乎自从被创造以来就没有多大的格局改变,但即使是在二十二世纪也始终是电玩城的必备项目,总会有人来尝试挑战自己极限。这个游戏对于鲲来说,这并不算困难。
当同时有两个灯亮起的时候,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同时伸出两只手去按灭它们,虽然因为有些出乎意料而慢了半拍,但还是赶上了。然后,从此刻开始,按下按键的时候突然有了声音,三个同心圆中间放着的那个黑色大屏幕也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同样排布的二十四个圆点,手边白色的光芒渐渐暗淡,能够观察的预判信号转移到屏幕上去了。
于是鲲把目光转向了屏幕,集中注意力,开始认真了。双手每一次击打在触屏上,似乎都像擂鼓一样发出了乐音,二十四个音符在指尖跃动,节奏逐渐形成了韵律——原本是在打地鼠,现在竟变成了弹钢琴。
原来前面都只是热身,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时间略微有点久了,鲲感觉盯着着发光的电子屏幕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她又开始思考能不能不看这些电子屏幕进行游戏。这似乎是可行的,因为要按灭的那二十四盏灯,虽然光芒大大减弱,但还是可以依稀判别,这对于她的视力和反应力也不是一件难事。于是她稍退后,在游戏机前略微调整身形,开始专心致志地弹奏自己的曲子。
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亮灭的速度也让人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一次对角的两盏灯亮起,迫使鲲的双手打开最大的距离,在处理完之后也没来得及收起来,差那么一点就没按到了。
然后就来到了**,鲲的双手随着快节奏的音乐上下翻飞,仿佛穿花蝴蝶一般。就在鲲自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节奏之后,突然亮起的第三盏灯吓了鲲一大跳,她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按灭了前两盏灯,然后赶紧去按那第三盏灯。
啪啪,啪。
然后又是三盏灯亮起。
可能也是游戏的设计者考虑到人只有两只手,所以在加入第三盏灯之后,设定的反应时间变得更多了,这也有利于玩家进行反应。但从人的生理构造来说,要用偶数的工具处理单数的目标,尤其是目标数量远远大于工具数量的单数目标,就会显得很局促紧凑。于是设计者又很人性化地替玩家考虑到了这一点,为了方便大家使用两只手操作而不是一二二一人格分裂,他缩短了单数的时间。
换句话说,没等你适应三只手,人家就要求你用四只手了。
鲲很烦躁,她原本就是因为看了电影因为结局太悲惨导致心情不好才听从白月林的建议来这里玩游戏解闷的。这个游戏实际上是庄沐而非白月林推荐自己玩的,因为一开始庄沐连一只手的自己都没能战胜,就拉着鲲非要她玩,尽管白月林弱弱地提出反对,他仍然是坚持。
顺带一提,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难度的攀升,作为击打反馈的效果音乐,也的确是越来越狂躁,从缓慢的抒情变成完全的暴风雨一般的倾泻了。这音乐对于正在进行游戏的鲲来说并不是用于欣赏,而是用于参考,因为老实说,她感觉自己是在用直觉,根据音乐目前给出的节拍猜测下一个乐符在哪里,在完成击打之后把手下意识地伸往那个方向,这个细微的预判操作实际上为鲲节省了很多时间,也提高了容错率。
按设定来说,这已经是人类的生理极限,无论是反应还是实际操作,都已经不可能超越四只手。然而,操着不耐烦心情的鲲用事实告诉所有的玩家,人,也是可以有不止四只手的。
因为饱受争议的游戏设计者本人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他自己只用了一连串递推代码的算法就完成了编程,然后作品就被草草上交并且被草草通过,所以理论上只要你够强,是可以支撑到见证二十四盏灯一同亮起的奇迹的。
但鲲显然没有那个耐心,不过她内心中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这么轻易地落败,所以在第五盏灯亮起,注定两只手的凡人将要落败的时候,鲲伸出了自己的第三只手。
一根蓝色的缎带,击打在了那盏灯上。
啪。
然后鲲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正确的解答吗?她长出一口气,再次略微后退,直接把双手甩开,任凭海蓝色的缎带从背后飞出,代替她的双手击打在那些逐渐变态的发光触屏上。
啪啪啪啪啪啪……
鲲没有理会周遭诧异的目光,一旁无言以对的庄沐早就开了认知障碍的光幕,此时也和白月林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也不知道自己要看多久。
鲲放松地站在那里,在休息,也在思考,许久未曾有过的紧张以及酣畅淋漓,超越自我的成就感和优越感,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鬼畜的极速音乐中迎来了最**。
啪吧——
第十四盏灯亮起的时候,胡乱飞舞的看似使用脊髓而非大脑控制的缎带,在鼓面上连续击打,敲出了这样听起来像是连续的按喇叭的声音,相当之诡异。
“庄沐,我觉得要不让她停下来吧,这样这台机子都要给她玩坏了。”白月林忍不住对着庄沐说道,“这台绝版的失败作品这可是这家电玩城引以为傲的镇店之宝呢,为了时代感而从博物馆里拉出的上个世纪的东西,我听说里面的软件好像还不兼容现在植入的系统,玩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它怎么就被玩坏了?不就是叫一叫嘛,谁不开心的时候没□□过。”庄沐不以为然地说道,“再等等,那个指数增长的积分器马上要被顶爆掉了。”
那可能是一个拿时间和难度作指数的函数吧……看到屏幕积分器上的数值报账,已经来到了八千几百万分,马上就要突破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极限,白月林忍不住在心中想道。可是这样,这样真的有助于缓解心情吗?
鲲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太对劲,就算是用上了外部挂件,似乎还是跟不上这个速度。自己好像最多只能控制二十二根缎带进行如此精细而又极致的操作,然而第二十三盏灯马上就要亮起来了。
陪你玩就陪你玩!
于是鲲再次举起双手,啪啪啪地按了上去,很快,第二十四盏灯亮起,仿佛癫痫发作一般的游戏机上,二十四个光芒仿佛50赫兹的标准交流电亮亮灭灭,最终让整个游戏陷入了最鬼畜的鬼畜。
鲲的两双手以及背后伸出的二十二根缎带,在常人眼里看来就已经是停在那里,只留下模糊的残影辨认出个数,像是一个拳击手对着沙包练习出拳的二十倍快进,又令人忍不住去联想这是不是无限替身使者的无限拳击。狂乱的音乐仿佛鬼哭狼嚎,即使是庄沐用认知障碍的屏障拦住,这样动人的场面还是吸引了不少外面路过游客的目光,只是不知道通过棕色的光幕,他们看到的又是怎样的景象,听到的又是怎样的声音。
积分器的每一个位数都顶在了九,然而,这个没有设定结束的游戏还在无限的鬼畜中继续下去。直到某一个瞬间,也许是这台来自上个世纪的老古董承受不了新时代的重压,又或许是那个游戏设计师的另一个考虑不完全,积分器的示数瞬间全部变成了乱码,而且最高位前面还出现了新的字符,自屏幕的右上角迅速向左边和下方蔓延。这仿佛病毒一般的字符串暴走不过十几秒就完全吞噬了这台老街机的屏幕和运存,最终,整个系统卡死在某一个二十四盏灯全部亮起的瞬间,完全失去了反应。
大概过去了两三秒钟,鲲才意识到这个游戏停住,于是她停下手,慢慢收回那些缎带,庄沐也收起了认知障碍的光幕。鲲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进一步意识到,这个游戏之所以停住,是被自己打爆了。
“呐,我通关了,对吧?”鲲转过头来,对着白月林,问道。
这就好比是通关了别踩白块,神庙逃亡或者是植物大战僵尸的无尽生存,白月林一时间思绪混乱如麻,就像是这台街机一样,可能是完全死机了:“嗯,我,我不知道,但,也许是吧。我想你应该是通关了……”
于是鲲面露笑容,高高兴兴地走到了柜台,面对那目瞪口呆的服务生,指着那台屏幕卡死在乱码的街机:“你们之前说,打出最高分的,积分的千分之一换算成游戏币,对吧?给我一个小推车,我要把娃娃机里的鱼类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