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曼纽沉默了一下。
“你儿子长得不太像你。”他说。
咕哒艰难地接下从者扔给自己的台阶,目光游移地附和道:“对啊,也许是随他爹。”
她如临大敌地看着少年快步走到自己面前,虽然备注上写着「小可爱」,但这个少年身上可没有一点像儿童的地方,表情和姿态稳重得不行,一米六不到的身高愣是撑出了两米的气场。
他十分熟稔地伸出手,一边整理咕哒的围巾,一边问她:“吃饭了吗?”
安哥拉曼纽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嘶个毛线啊嘶!”咕哒顿时炸毛,“这是对母亲的孝顺和亲昵!你特么想到哪里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安哥拉曼纽马上说,就差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绝对相信Master你的人品,我这是惊叹,你的儿子真可爱。”
咕哒有些疑心安哥拉曼纽在说反话,她想了想,保守地回击:“还成,没你万分之一。”
安哥拉曼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此世之恶总觉得自己的御主在地铁上醒来后性格变了不少,少年见咕哒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大将?”
咕哒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道:“哦,还没吃。”
少年点点头,他想了想,“家里的饭菜应该已经冷了……刚好42号街在附近,我们去「杰克和火箭」吃汉堡怎么样?我记得大将很喜欢他们的薯条。”
咕哒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不太好意思在秋风瑟瑟的公园里扯掰自己身上的破事,只好一个劲地点头,她跟着「小可爱」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在长街的尽头看见一道高耸的金属黑墙。
马路延伸过去的地方拉起了一道道围栏,许多个头高大的机器人围在附近维持秩序,咕哒骤然紧张起来,走在前面的少年一无所觉,带着她排队过了安检。
黑墙后面依然是灰冷的街道,咕哒四处望了望,发现原先满大街乱跑的异形全都消失不见了,她定下神,意识到自己可能进了一个什么人类专属的隔离区。
咕哒松了口气,这起码说明在纽约异形并非无法无天。
「杰克和火箭」开在商业街的路口,咕哒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肉脂香气,人民教师被这味道唤醒了饥饿,腮腺分泌唾液的同时想起了一件很要命的事。
她没有钱。
“没事,你还有你儿子。”安哥拉曼纽安慰她,“你看他外套兜那么鼓,一定带了钱包,你不会因为吃白食而被抓去洗盘子的。”
咕哒很想告诉无知的土包子英灵点餐是需要先付费的,但安哥拉曼纽说的不错,少年确实带了钱包,那是一个款式十分老旧的财布,面上绣着圆形的家纹和「药研」二字,应当是他的名字。
咕哒有些惊奇,心说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这种土旧的布钱包,这时药研回头问她:“大将想吃什么?”
“随便。”咕哒小声说,被小孩子请客这件事让她感到有些尴尬,她含糊道:“你记得给我点杯可乐就行。”
“那您先在座位上等着吧。”药研说,“我等下就过去。”
咕哒嗯嗯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没多久药研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他不等咕哒开口,就熟练地带上一次性手套,打开纸盒把里面完全散开的汉堡垒回原型,又撕开番茄酱挤好,最后把处理完食物的餐盘推到咕哒面前。
“请用。”他说。
自打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送饭到嘴边的咕哒:“……”
虽然一直和安哥拉曼纽开玩笑说面前的正|太是她儿子,但药研如此体贴,反倒叫人民教师莫名心惊胆战起来。
“草,”她心道,“他不会真的是我儿子吧?”
“怎么可能啊。”安哥拉曼纽说,“光是年龄就完全对不上,这小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岁的样子吧?”
这倒也是,但咕哒还是无法理解,“那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安哥拉曼纽也回答不上来,咕哒踌躇不言得有些久了,拆紫薯派包装的药研抬眼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的食物。
“大将又失忆了?”他问。
咕哒:“噗咳咳咳咳咳——”
药研马上把可乐和纸巾推给她,他等咕哒缓过来了,才继续说:“请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状况。”
咕哒悚然,“正常情况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经常失忆。”药研冷静道,“比如您上个月就失忆了一次,那天您说要出门倒垃圾,结果转头就忘了自己在哪,还迷路到了隔壁街区,差点出事。”
咕哒:“……”
怎么十年后的她听上去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一样。
咕哒难以置信地问药研:“我得了老年痴呆?”
药研愣了一下,忽地笑了。
“没那么严重。”他说,“虽然您经常忘记我,但没过多久就会间断地回想起过去,保持一段正常的时期。”
“医生说您的大脑受过几次创伤,因此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大将的记忆会时不时地倒退回过去的某个瞬间,所以您才会觉得自己失忆或穿越了。”
咕哒皱眉,“记忆倒退?”
“对,”药研说,“您有时候会以为自己还在读高中,然后整天嚷着要回学校的天文台找可爱的后辈,有时候又会错觉自己刚搬到东木市,一直问我冬木市的儿童诱拐犯有没有被抓到,反正心态挺年轻的。”
这段话的槽点多到咕哒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起。
“那我们两个……”她在一片混乱中抓住重点,“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人民教师的心里闪过无数猜测,估算的可能性从见不得人的R18到感天动地的大灾变逃难姐弟情皆有之,但药研的回答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料。
他说:“我是您的刀。”
咕哒:“……???”
——刀?
她结结巴巴地问:“请问这是比喻,还是……”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药研说,“我并非人类,而是短刀的付丧神。”
他从外套内侧的衣袋里拿出一把短刀放在桌上,咕哒看了看,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她摆在卧室里的无铭。
药研拔开短刀,然后挽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臂。
“请您看好。”他说,拿起塑料叉子狠狠地在刀背边缘划了一道。
药研的胳膊马上出现了一道粗长的红痕,咕哒吓了一跳,扑上去按住他的手。
“够了够了!”她说,“我信了!”
这可是她摆在房间供了十年的刀,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地乱划!
咕哒心疼得要死,她哎呀哎呀地叫着拿纸巾擦短刀的刀背,又伸手去摸药研的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嘟囔:“你要证明自己也不要这样搞嘛……”
“这样解释最方便。”药研说,她见咕哒眉目不展,又劝慰道:“这种划痕连伤口都算不上,很快就会好的。”
“这可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咕哒面色不虞。
她是真的气着了,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骂药研瞎划身体,只好转移话题,“你叫药研?”
药研颔首:“是的,我是粟田口派的刀剑,名为药研藤四郎。”
“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咕哒问,“是因为什么炼金魔术,还是——”
她扭头看向窗外,“还是因为那个「大崩落」?”
浓郁的灰雾团聚在高空,一丝半缕的阳光都落不下来,咕哒犹豫了一下,问出了心中最在意的疑问。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爸爸和弟弟呢?”
药研:“……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
他用手背撩起耳边的一缕头发,“我从头开始讲吧。大将记忆里的自己是多少岁?”
“26。”咕哒老实回答,又报了一个日期,“我记得自己刚才还在这天。”
药研心算了一下,“那段时间的话……大将参加圣杯战争了吗?”
咕哒和安哥拉曼纽都惊住了。
“你知道圣杯战争?”她惊讶地问。
“我知道大将的一切。”药研说,“04年的那场圣杯战争就是一切的起源,您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因此拥有了无限的魔力,将我从刀刃中唤醒。”
咕哒大惊,“我赢了?”
安哥拉曼纽也震惊道:“你居然赢了?!”
“对,您似乎召唤出了非常强大的从者,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胜利,”药研说,“但是那场仪式的胜利让您的性格大变,您开始变得……非常霸道。”
他的声音低下去,“大将的脾气越来越糟,没多久就因为一件小事和您的父亲大吵了一架,您一怒之下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接着离开家四处流浪。”
咕哒:“……这不可能!”
她激烈地反驳,“我怎么可能跟老爹吵架?!”
给她八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啊!
“所以我说大将性格大变,”药研平铺直叙道,“之后您去了一个叫彷徨海的魔术组织,一直深造到三年前,纽约和异世界重叠后,您便带着我来到这里,继续神代魔术的研究。”
咕哒:“欸?彷徨海?”
她这才稍微冷静下来,虽然前面的内容都很不像话,但是研究神代魔术什么的听上去还像是在干正经事,如果咕哒这些年真的研究出什么成果,那也算对得起卫宫家的名声。
没想到药研突然转换语调,“——然后大将便成为了HL地下世界最大的军|火情报贩。”
还没反应过来的咕哒:“嗯?”
“您因为杀人罪、煽动罪、诈骗罪、治安威胁罪、猥|亵未成年男孩等一百八十四条罪名获刑六百余年,”药研一条条列举,“美国联邦政|府因此在一年前开出了您的头颅悬赏,赏金高达1500w美元。”
咕哒痴呆地看着他。
然而这还没完。
药研继续道:“不过您嫌这笔钱太少,还不如一个NBA球星两年的工资,没有排面,所以自己在HL的暗网上挂了一个悬赏。”
他拿出手机,登入一个全黑的网站,点开留言最多的置顶帖,然后把屏幕对着咕哒。
“这就是大将填写的通缉价格。”
咕哒表情空白地看着屏幕上哪一长串鲜红的零,哆哆嗦嗦地数计数单位,“……十万,百万,千万……”
她差点掰碎药研的手机,“——八千万美金?”
她疯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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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