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山已然近在眼前,从上往下望去,漫山红叶如火,一条碧水如玉带自山侧蜿蜒而过,美不胜收。待飞星舟的高度降低之后,郑钤明显好过多了,还有力气和月如瑾拌嘴起来。
郑钤:“别摁着我,再怎么摁也只比我高半个头,不可能把你下巴放我头顶上的。”
月如瑾:“要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真的还能长高。”
郑钤:“我逼你突破结丹了?”
月如瑾:“你用财宝诱惑我。”
郑钤:“你心志不坚。”
月如瑾忽然一指几座山峰之间,问:“能飞过去么?”
裴怜尘看了看:“可以。”
飞星舟越来越低,周围卷起的气流甚至已经碰到了连绵山脊上的树梢,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继而穿行于山间,薄雾像轻纱一样挂在山腰,三三两两的小瀑布悬于红叶之中,碎玉之声不绝于耳,小舟过处,不当心惊起一行白鸟,谷中荡开清越鸟鸣,恍如人间仙境。
大家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扒拉着船舷看,
“当心别掉下去。”裴怜尘有些担忧地轻轻拉了拉程小满的后领。
“没事的师父。”程小满说,“我已经学会半空中召出御剑了——”
话音刚落他就一头翻了下去,裴怜尘心头一跳,正要跟着飞下去,程小满又嗖地一下从船舷下方冒出来,踩着归一剑绕着飞星舟飞了三圈。
“显摆。”宋时清一语道破。“我也行。”说罢也纵身跳了下去,踩着佩剑飞了起来。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厉害了。”裴怜尘连连摆手,“小心些。”
山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卷起无数红叶扑面迎来,绕了人一脸又一身。
郑钤抬起手,想去抓风中飘摇的叶子,一下,两下,都没抓住,他又有些气喘了。
一只手越过了他,只一下就抓住了一片又鲜艳又完整的红叶,递到了他面前:“给你。”
郑钤愣了愣,随即伸出了手,月如瑾把那片叶子放在了他手中,郑钤却没有收拢手指,只一眨眼,那片叶子就随着秋风盘旋而去,没入了万千红叶之中。
“哎呀,你怎么不抓好!”月如瑾懊恼地说。
“我乐意。”郑钤理不直气也壮。
“什么人啊!我看你想要才帮你抓的。”月如瑾哼了一声,“可不再帮你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前面就是主峰,看,那山顶上的就是白石寺。”裴怜尘忽然说。
宋时清踩着飞剑:“比比谁先到?山寺门前见。”
程小满:“没兴趣。”
宋时清“哼”了一声,嗖地飞走了。
程小满犹豫了一下,脚底的剑直晃。
“想比就去试试。”裴怜尘笑眯眯地看着他,“再不动弹人家可就到了。”
程小满低头看了一眼裴怜尘,点了点头,也唰地飞走去追宋时清了。
“啧啧啧,要是清清不修无情道可多好哇。”月如瑾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忽然说。
“想打我师妹的主意?”郑钤翻了个白眼,“先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吧。兜里有几个子儿?修为涨了没?······”
月如瑾哀嚎一声:“别念了,别念了!”
郑钤却毫不留情,继续说道:“医书念了几章?剑法熟了几式?二十一岁之前摸不摸得到境界突破的边?是不是停在金丹就固步自封?”
月如瑾连跪带怕地挪腾到裴怜尘边上,抓住他的胳膊:“尘尘,救命啊!”
“郑道友问得对,你得好好想想。”裴怜尘不为所动。
“我走了,你们失去我了。”月如瑾挥泪跳船了。
“喂!”裴怜尘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喊道:“你倒是把郑道友也带上啊,不然我怎么把飞星舟收起来!”
月如瑾吊儿郎当地坐在一个大葫芦上飘起来:“我才不管他。”
裴怜尘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个什么东西,我第一次见御葫芦飞的。”
“这葫芦虽然飞不高也飞不快,但不比剑稳当舒服么!”月如瑾伸了个懒腰,“你叫他求我我就带上他。”
裴怜尘疑惑:“为什么要我叫他?”
月如瑾做了个鬼脸,在葫芦上哼起歌来。
郑钤倚在船舷边,看着下方薄雾飘飘的山谷,一时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快点过来。”裴怜尘劝月如瑾,“等下那俩孩子别跑丢了。”
“多大的人了,丢不了,不管他俩。”月如瑾连连摇头,很是气人,“叫他求——”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飞星舟边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是郑钤!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踩着船边的座位坐上了船舷,趁着裴怜尘和月如瑾说话,一声不吭地往后一倒,掉下去了。
“干!”月如瑾大骂一声,吓得汗毛倒竖,连忙收了葫芦祭出飞剑追上去。裴怜尘也傻眼了,手忙脚乱地收起飞星舟御剑追去。
郑钤倒是很平静,看着急速远离的天空,还有天上朝自己追过来的两个人,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也没什么波澜。
“你干什么!”月如瑾先追上了他,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御剑人心神不稳,飞剑也跟着剧烈地晃了晃,两人险些一起掉下去,幸好裴怜尘也及时赶到,扶了一把月如瑾的背,帮着他稳住了身形。
“你他大爷的你疯了吧!”月如瑾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想死能不能直说?想死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老子为了你天南地北找灵丹妙药,你行啊你直接跳崖自尽,把吃我的丹药都吐出来!吐出来!”
“我给钱了。”郑钤小声说。
“你,你给钱了也给我吐出来!不想给你吃了!”月如瑾开始胡搅蛮缠。
“你先闭嘴行不行?”裴怜尘绕到他面前,有些担忧地看向郑钤,“郑道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跳下来,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们说说呢?”
郑钤的嘴唇还有些发白,缓缓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月如瑾又看看裴怜尘,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住,突然想试试。”
“试什么?试试去死是什么感觉?”月如瑾咆哮道,“看把你能的!一试就试个跳崖,那下面万一有人呢!你还带走一个是不是?我劝你积点德,去试试割腕上吊服毒!”
“你嘴上也积点德,少说两句。”裴怜尘恨不得堵上月如瑾的嘴。
月如瑾却完全陷入了愤怒,压根不听裴怜尘说话,嘚啵嘚啵继续骂郑钤:“你还笑,你还有脸笑,你真的脑子有病,好端端出来玩,非得惹别人不爽是不是?你现在试过了,怎么样?去死爽不爽?——”
“试过了,”郑钤说,“没我想得那么可怕,好像能接受了。”
月如瑾忽然哑巴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对不住。”郑钤面露愧色,“我也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是我一时冲动,就当我脑子坏了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还知道是添麻烦,下次找死别让我看见——”月如瑾恨恨地说。
“别再说了,我们去白石寺吧。”裴怜尘打断了月如瑾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山间风大,郑道友别染了风寒,寺门外应该有山民卖热的姜茶糖水。”
三人慢慢飞到了白石寺的山门前,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来来往往,一时并没有看见程小满和宋时清的身影。裴怜尘便先带着月如瑾和郑钤去买热姜茶,用竹筒装着,小小的一杯,捧在手里还能暖手,郑钤捧着手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站在路边等裴怜尘他们去找程小满和宋时清。
等裴怜尘月如瑾带着俩小孩回来的时候,郑钤不知道怎么和一只橘色狸奴勾搭上了,姜茶不知道随手放去哪了,蹲在地上伸手摸猫,两只手都忙得不行,嘴里不停地念着“小乖乖,这是谁家的小乖乖,怎么这么乖呀,哎呀哎呀给我摸小爪爪呀,你是不是天底下最乖的小狸奴······”声音小小的,音调反倒比平时高一点,咿咿呀呀黏黏糊糊地,也不知道他怎么发出得这种声音。
“远看还以为是只白色的狐妖,走近了才发现没有尖耳朵。”忽然有路过的年轻女孩和同伴小声说。
“毛茸茸的,真的很像,身后拖着的裘衣毛边也很像条蓬松的大尾巴。”另一个女孩也压低了声音忍着笑说。
“脸倒是白净又秀气,比我二姨介绍的那几个奇形怪状的男人长得正常多了,就是年纪好像大了些。”前一个女孩似乎有些惋惜。
“不急不急,去寺里求求好姻缘。”同伴安慰她道。
女孩们走过去了,月如瑾扑哧一声笑出来,郑钤听见了声音,扶着旁边的枫树站起身,莫名其妙地问:“笑什么?”
“狐狸精。”月如瑾笑得可以说是花枝乱颤。
郑钤左右看了看,又回头望了望,没看到哪里有狐狸精,只当月如瑾在抽风吓唬自己玩。
门口捐香火钱的地方可以领香,几人陪郑钤领了香,一道踏入了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