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峡谷中出来,牵着马去了隅阳的会馆,然后坐在会馆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我刚刚查过,隅阳有人卖私人用的小型贯月槎,叫飞星舟,不但日行千里,还自带须弥芥子,能化成桃核大小随身携带。”祝青崖有些欲言又止,“你要不买一个?”
“多少钱?”裴怜尘有些心动。
“十万两黄金。”祝青崖面不改色地说。
“我要是那样富有,怎么会给天谨司卖命?”裴怜尘咬着牙说。
“那只能辛苦你,御剑带我。”祝青崖依然面不改色。
“路途短还好说,若是路途长——”裴怜尘双手做飞鸟装扇了几下,然后啪地放下来,“半路我灵力要是空了,咱俩直接摔成酱肉饼。”
“灵力怎么会空?”祝青崖不解地蹙起眉头。
都这个时候了,裴怜尘也无意隐瞒什么,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说:“我没有金丹,全靠这镯子里存的灵力活动,你一探便知。”
祝青崖倒没有要探查的意思,直接信了他的话,伸手戳了戳他腕上的镯子,说:“那我提前存一些进去呢?”
裴怜尘想了想,说:“或许可行,你试试。”
祝青崖握住他的手腕,却又猛地松开了手,摇了摇头,说:“不行,这上面有禁止,或许因为我是妖,用不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裴怜尘抬起手,犹豫了片刻,敲了敲铜钱耳坠。
“有什么新发现?”李无错的声音响起来。
“那个······”裴怜尘有些欲言又止,他这辈子第一次找朋友借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我遇上了一些事,得借你点儿钱。”
“嗐,跟我客气什么,你要多少?我还能不给你么!”李无错爽快地说。
“十万两黄金。”裴怜尘说。
“多少?你打劫吧!”李无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买什么!”
“买飞星舟,我给你办事东奔西走的,正缺个这玩意儿。十万两黄金,我在隅阳会馆,天黑之前差人把金票送来。”裴怜尘说完直接掐断了传讯,觉得老脸还有点发热。
祝青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们不如先回琅川,换方十一与你同行,她会御刀,半途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可以接应你。只是她心思单纯,遇上什么事需要你多费心。”
“等等看。”裴怜尘怀揣着一些希望。
祝青崖不置可否,沉默着陪他等到了黄昏。
然后真的有人着急忙慌地送来了金票,整整十万两,附带一句李无错的传话:“跟他说,拿去花着玩儿,不够了再要,别累着自己,老子心疼。”
有话为什么不能在铜钱耳坠里说!李无错一定是故意的!
裴怜尘接过金票都觉得有些烫手,那个送金票的人俨然把他当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恭恭敬敬地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看虽然不敢看,但嘴里一连串地说好话,裴怜尘听来听去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多给李无错美言几句提拔提拔他。
裴怜尘无奈地敷衍过去了,那人欢天喜地地走了。
祝青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原来你和指挥使大人是这样的关系。”
“什么样的关系?”裴怜尘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以给你十万两黄金花着玩的关系。”祝青崖委婉地说。
裴怜尘一时语塞,想要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看在祝青崖眼里,倒像是默认了。
祝青崖沉吟片刻,说:“难怪你要做他的蝶使,毕竟天谨司之中,其他三司各有势力盘曲,只有蝶使直属指挥使大人,先前是我想岔多言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抱歉。”
“不用,不用,不是那样的,不是的。”裴怜尘尴尬地一叠声说道,却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落魄孑然的将死之人投靠天谨司,看起来是自己在为李无错做事,实际上则是李无错费心照拂自己与程小满许多。
他这辈子的故人剩下的不多,李无错想要如何,就如何吧,他开心就好。想至此,裴怜尘便不再想着要继续解释了。
有了十万两黄金买来的飞星舟,裴怜尘和祝青崖直接花了钱托人把马骑回琅川,自己则乘上了飞星舟,沿着那纸片指引的方向一路而去。
应平城上空,裴怜尘看着自己手里直打转的纸片,说:“应该就在此地了,我们找地方下去吧。”
“西南方向七里,正下方有一片水域,大小正好够飞星舟降落。”祝青崖转了转琉璃镜,裴怜尘这才发现他的琉璃镜边缘竟嵌着一圈细细的符文机关,这样一转便微微地亮了起来,不禁有些好奇:“这也是你自己做的?”
“不,这个是指挥使大人叫人着手研究的,平常不启动时能使目视更清晰,启动之后灵流发散出去,可以探知方圆百里的大致地形,虽然不够精细,但能对上七成左右,每个地方的巡检府都配了一套,旁人嫌戴着累赘不爱用,我眼神不太好,常年戴着倒觉得方便。”
李无错倒是爱弄这些有意思的东西,裴怜尘暗暗想。
依照祝青崖所说的方向,果然一片不大不小的堰塘,祝青崖操纵着飞星舟的轮盘降下去,惊起了一片夹杂着鱼的浪花。
“什么东西!”
“偷鱼贼!”
“抓住他们!”
私下里响起一声声高喝,裴怜尘跳下飞星舟,将它收入须弥芥子,转身正想解释,忽觉背后一阵劲风,原来是祝青崖,为了不掉进水里,硬生生召唤出了许多竹枝将他抬了起来。
“让开。”祝青崖踩着竹梢冷冷地说,“还是说你们想被扎成筛子?”
举着耙子渔网围过来的农户一见顿时被唬住了。
直到辞别农户进了城,裴怜尘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对祝青崖小声说:“分明可以好好说,你为何要吓唬他们呢。”
“关我何事。”祝青崖不以为然,“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要浪费时间。”
裴怜尘一愣:“你是难道是准备——”
“自然是直接去捉拿。”说完祝青崖顿了顿,像是明白了什么,问:“莫非你打算装作不知的样子去试探?”
裴怜尘讪讪地低下头,看着手中微微晃动的纸片,说:“直接去吧。”
祝青崖却停住了脚步:“你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还不知那家伙是否找了靠山,贸然出手,有些风险。”
半日闲,一座不大不小的酒楼,裴怜尘和祝青崖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往大堂靠窗的位子落了座。
被柯泠施过术的纸片已经不晃了,牢牢地指着二楼的某个地方,裴怜尘死死抓着它,拢在袖中,生怕它飞过去直接打草惊蛇。
裴怜尘状若无意地问小二道:“小伙计,我和我兄弟想去二楼雅间坐坐,能不能请上面的大人通融通融?”
店小二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是外地来的吧,今儿那上头坐着的可是玄微庄的庄主,可不敢打扰。”
“玄微庄?”裴怜尘沉吟片刻,“是镇守此地的修真宗门?瞧你的样子,好像很是尊敬,想来是个极好的宗门。”
“是是,客官您有所不知。”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这块说实话吧,不太安全,总有妖邪作祟,时不时要失踪几个人,全靠玄微庄找回来。”
“失踪?”裴怜尘似乎有些害怕,“为何会失踪啊?”
店小二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好像是有邪祟,会在半夜迷惑人出门去,唉,其实吧,就算找回来,那些人也活不长,但能回来总比不知死活地流落在外头好。”
“这可太吓人了,我们不会也有危险吧?”裴怜尘瑟缩了一下。
“客官可别这么想。”店小二赶紧找补道,“去城东头的思来客栈就行,那边是唯一没出过事的地方。”
“行,多谢你提醒。”裴怜尘冲他笑了笑,又问:“那不知有什么招牌好酒推荐?”
店小二被他的笑容晃了一晃眼,愣了愣神才说:“客官若是不差钱,可以试试养仙饮。”
“养仙饮?”裴怜尘仍旧笑眯眯的,“这名字听起来倒是轻飘飘的。”
店小二耳朵红红地说:“因为这酒饮了会飘然欲仙,仿若行在云上,所以叫养仙饮。掌柜的说,这酒用了些珍贵的灵草,所以价格比旁的要贵上许多,平日里不敢同旁人推荐的,但我看客官气派非凡,想来舌头也金贵,喝不得我们这儿的浊酒,才,才提了它。”
“那就来一壶吧。”裴怜尘爽快地付了银钱,那店小二上酒的时候耳朵上的红还没褪下去,手忙脚乱地放了酒就跑回柜台后面扒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
祝青崖忽然张开了“界”,淡淡的竹青色光圈出现在周围,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道:“你刚刚对他一笑,他眼珠子就黏你身上了。”
“咳,不至于。”裴怜尘有些尴尬地往那店小二的方向瞟了一眼,那店小二看不到“界”的青光,也听不到里头的人说话,只以为自己偷看惹了客人不悦,手忙脚乱地移开了目光。
“你既然是那位大人的人,又颇有些姿色,该注意一些。”祝青崖平淡地说,好像觉得自己说的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