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丁素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拽了一下裴怜尘的脚腕,“不止······不止他一个,就要来了,山路上已经全是蛇,他在等······你别,别管了······”
话音未落,山洞外便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声,裴怜尘微微握紧了些树枝,在数道黑影背着月光一拥而入之时,当机立断往身前一划,剑气倏地腾起形成了一道发着微光的屏障,将那些黑影挡了下来。
裴怜尘微微后退了半步,蛇,密密麻麻的全是蛇,有的半身化出了人形,有的没有,大的有水桶粗细,小的也有胳膊那么粗。
剑气的微光渐渐散去,外面的蛇群发出嘶嘶的声音,弓起身子摇晃着又要发起下一次进攻。
裴怜尘持树枝作剑,另一手捏诀自剑身上划过,数道剑气在他身后的上空凝结成型,裴怜尘并起指一弹剑身,凝结的剑气顷刻间飞出,有如实质一般纷纷刺向了蛇群。
他并没有留手,这些蛇虽然是因本性被引至此处,与自己无冤无仇,可实在太多了,若是畏手畏脚,恐怕自己反受其害。他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可现在身边还有个行动不便的丁素妖顾忌,若是打起来的时候有蛇趁他不注意去把丁素拖走,那就糟了。
蛇群中传出可怕的嘶叫,一齐涌了过来,裴怜尘再划一剑,展开了“界”,将蛇群挡住,然而就在此时,他手中的树枝再也承受不了强大的灵流,眨眼间化作了齑粉从他指尖散落下去。
可是就算能张开“界”,也终究不是长久之法,裴怜尘并不知道云仙师留下的镯子里到底存了多少灵力,若是蛇群一直不走,等镯子里的灵力耗尽了,自己就算催发魂力,也不一定能耗到最后。
裴怜尘压低了声音问丁素:“你刚才带我来时,使的那瞬移妖法,快些再用一次!”
丁素哼唧了几声,软软低说:“不行,我用一次,得缓十天半个月。”
得跑出去!裴怜尘额上冒出细细的汗,回想着方才一路上的地形,出了山洞是一片不宽不窄的荒草地,大约十丈远便是深崖,俯下身单手搂住丁素的腰将他抱起来,小声说:“我们得逃出去。”
丁素摇了摇头,抬手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胸口:“你自己走罢,别管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裴怜尘有些怒了,直接箍着丁素的腰一个旱地拔葱把他抱离了地面:“闭嘴,别推我了,抱紧。一起来,一起走!”
丁素被吓得噤了声,他比裴怜尘矮不少,双脚一离地顿时老实了,麻溜地扒在裴怜尘肩头伸手环住他的后背搂紧了。
裴怜尘空着的那只手手腕一翻,一柄无形又似有形的气剑自他掌中流淌而出。就在气剑将要形成的一瞬间,裴怜尘挥出一剑荡开挡在了前路的蛇群,拔腿向前跑去的同时迅速展开了“界”。
凭空造出一把气剑的灵力消耗太大了,裴怜尘片刻也不敢耽误,一边挥剑格挡开冲到面前的蛇妖,一边将“界”的范围扩大,直到冲出了山洞!然而就算出了山洞,身后与左右两侧的小路上也全是蛇!它们好像的确有些智慧,知道要将他逼到绝路上去。
唯一没有蛇的地方只有山崖边,可气剑是不能拿来御剑的,裴怜尘听着身后蛇类飞速爬行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大步冲到了山崖边上,带着丁素一跃而下。
丁素尖叫起来:“我们要殉情吗!”
“谁要跟你殉情!”裴怜尘本来想将气剑插入山壁,一抬眼却看到山壁上生着还算粗壮的藤蔓,当即收了气剑,借着收气剑时卷起的罡风一跃,抓住了藤蔓。
胳膊很疼,但好歹止住了下落,裴怜尘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头顶上方却又传来了滑腻的爬动声,一滴腥臭的黏液落了下来。裴怜尘一抬头,看见数条大蛇竟顺着崖壁上的植物游走而来。
裴怜尘无奈:“他们怎么非得追着你。”
“因为妖界雌性太少了,雄性小妖诞下来,一般就是被丢在原地,因为皮实,不用管他也能活。但年幼的雌性不但稀少,独自丢在外头极难存活,所以母族不会丢下她们,反而会一代代保护着最年幼的雌性,亲自教导,才不会随便给人欺负了去。能平安长大的雌妖,实力大都很强。”丁素紧紧抱着裴怜尘,生怕掉下去,“而我是花妖,能得机缘化形的花很少,可以说花妖基本都是没有母族的。我打架打不过旁的妖,身上洞多,又不会揣蛇蛋,饿不死只用喝露水,开花期还能产花露给他们吃,省心省事又耐用。他们之前关了我好些年呢,除了冬天,每天几十条蛇——”
裴怜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必解释得这么清楚!”
“有时候看着肚子圆圆的,真的会怀疑是不是揣上蛇蛋了,不过只是错觉,实际上并不会,不同妖族之间是不会孕育后代的,只有人族可以和其他妖族——”
裴怜尘额角一跳一跳:“够了!”
“开花的时候自然十分快活,恨不得长在那些蛇妖身上,一刻也不要离开,可不开花的时候又觉得十分煎熬,常常想着一了百了,这种日子过久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裴怜尘几乎在哀求他:“别再说了!”
丁素小声说:“实话实说嘛。”
裴怜尘忽然有些难过:“······所以,你并不是抢地盘被打回了原形,你是逃跑的时候——”
“是啊,逃跑的路上差点被打死,干脆就装死,追我的守卫发现我用不上了,自然就丢下我走了。”丁素弱弱地说:“要不,算了吧······叫它们把咱们卷上去。”
见裴怜尘不答话,丁素又说:“你现在身上都是我的味道,就算被它们卷上去,它们脑子也不清醒,应该会把你也当成情丝热缠身的花妖,不会伤你。等回巢了中,我想办法帮你逃出去······”
带回哪?蛇巢?还是被当花妖带回去?裴怜尘思索了一下,果断松开了手,没好气地说:“我们还是殉吧。”
丁素又开始尖叫:“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问道,来!”裴怜尘心中一动,忽然感应到了自己的命牌,连忙喊道。
“来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丁素吓得闭上了眼睛。
倏地一声,竟然真的有一柄剑从山崖下方的黑暗中飞来,窜到裴怜尘附近打了个圈,仿佛邀功似的。
果然是程小满来了!
裴怜尘顾不得去想程小满为什么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连忙抱着丁素调整了姿势,带着他摇摇晃晃地踩在了问道剑上。问道剑毕竟是下品炼气,有些吃不住两人的重量,猛地往下坠了坠才勉强稳住,而丁素浑身发烫,软软地挂在裴怜尘身上。
“你站好了。”裴怜尘不是很想就这么落下去,叫徒弟看见自己和丁素这样,也太难堪了。
“掉下来吓得腿软了,人家站不住。”丁素喘着气。
裴怜尘没办法,山崖下面黑的很又有许多树遮挡视线,他一时看不见程小满,确认不了程小满的情况他不放心,又不能总在半空飞着,只好硬着头皮操纵问道剑落下去,在树林上方擦着树梢盘旋了一会,终于看见了程小满,于是压低问道剑往下降,一边在树林间穿行一边喊道:“小满!”
程小满正骑着马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乱走,回头看见了师父,喜出望外地调转马头跑了过去:“师父!持盈师叔用传讯符喊我,说你可能有危险,你没事吧?”
原来是苏持盈喊的他。
“没事。”裴怜尘带着丁素跳下问道剑,问道剑嗖地蹿起来,回到了程小满背后的剑鞘里。
“素素姐怎么了?”程小满也赶忙下了马,迎上前帮裴怜尘扶住了丁素,一起扶着他靠树坐下。
“传讯符还有么?”裴怜尘问。
“有!以防万一我专门多拿了!”程小满掏出两张传讯符,有点心虚地说:“师父,我不是故意进你屋翻东西的,只是突然看到你屋里有亮光在闪,觉得不对劲······”
“没事。”裴怜尘接过传讯符,用灵力点燃了。传讯符漂浮在半空,等待灵流接通的间隙,他看向程小满:“小满,我的灵力不知够不够,得拜托你划一个界。”
“界?”程小满疑惑地眨眨眼睛。
“天与地,清与浊,黑与白,正与邪,世上万物之间总有一线,外物与你,也有此一线。”裴怜尘飞快地说,“试着去想象一个剥离外物的,在此时此地,圈出只属于你的小世界,然后,接纳你想要接纳的事物,比如我和丁素。”
四面八方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簌簌声,裴怜尘心里一紧,觉得这样快要程小满学会实在是有些太为难他,正要自己出手,却突然看见程小满脚下散开了一片淡淡的白光,像连漪一样一圈圈扩散开去,而后竟然以他们所在之处为中心,展开了一个方圆十丈的“界”,十丈之内顿时悄然无声。
银白的光幕下,裴怜尘不由得愣住了,他单知道程小满天赋好,不知道程小满天赋这么好,第一次展开“界”居然就能这样快、这样大。他太过意外,传讯符里苏持盈叫了他好几次他才听见。
“师兄!你再不吭声我就把传讯符掐了!”苏持盈不满地说。
“来了来了!”裴怜尘忙应了传讯符中苏持盈的呼唤,走到丁素身边半跪下来,喊了他一声:“丁素。”
丁素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眼角鼻尖儿都红红的,显得委屈极了。
“我或许有个法子可解你情丝热之困,但是很难,你想不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