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草为萤 第187章 再度启程

得知裴怜尘已被成功带出恶渊，苏持盈便催着他们回清都宫，但云无囿却只当没听见，他要先带裴怜尘去附近的苍汝看龙灯会——少年时自己闹脾气出走，没能陪师父一起看龙灯会，是他印象里最早的、关于师父的“遗憾”。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弥补。

“臭小子，我迟早被你气死。”苏持盈深吸一口气。

“苏师叔还需坚定道心。”云无囿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等我回去，再做十个阵法盘给你。”

“要不是看在你能赚钱的份儿上，早把你赶出去了！”苏持盈恨恨地切断了传讯。

云无囿这几年虽然一意孤行不听话，研究些乱七八糟的阵法，但鼓捣出了好用的阵法盘。这东西只要拿着注入灵力转一转，不通此道的修士也能立刻布下复杂的阵法，因此在修真界很受欢迎，供不应求，价格也水涨船高，让清都宫赚了个盆满钵满。

云无囿是清都宫的小财神，苏持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月如瑾和叶淇就没这么好命了，被苏持盈警告了一番，就灰溜溜地赶回了清都宫干活。月如瑾走之前拉着云无囿的手长吁短叹了一番，说自己就是个当牛做马的命，没有云无囿命好。

裴怜尘在旁边听了半天没注意听月如瑾在劈里啪啦说什么，只一直盯着他拉着阿驰的手，心里头莫名不爽快。

在月如瑾感叹到第三遍的时候，裴怜尘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掌劈了下去，将二人相握的手打开，问：“你怎么话这样多？老拉着阿驰的手做什么？”

月如瑾目瞪口呆地看着裴怜尘，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地说：“尘尘，你变了，你以前对我很好的，你不是那个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尘尘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才不会对你好。”裴怜尘一叉腰，理直气壮地说，“我只会对阿驰好。”

“你、你！”月如瑾指着裴怜尘，又看向云无囿，而后一甩手重重地“唉”了一声，捶胸顿足，“臭表弟，这么懂事又泼辣的小媳妇儿，真让你小子给捡着了！凭什么这种好事都是无情道修的！”

裴怜尘没听懂小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听语气只当在夸他。

云无囿却当场翻脸，跟月如瑾打了一架。

“表哥，你若再开这样越界的玩笑，诋毁污蔑我师父，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云无囿的扇缘抵着月如瑾的咽喉，认认真真地说。

“哦。”月如瑾忍住了一个白眼，装！这些修无情道的男人就是会装！

月如瑾打不过云无囿，灰溜溜地跟着叶淇一起回清都宫去了。

而云无囿弄了一辆不大的马车，带着裴怜尘，两个人一起往苍汝的地界慢悠悠地走。而今刚五月中旬，苍汝离得不远，他们一路边走边玩，时间应该刚刚好。

“你会飞，为什么不带着我飞过去。”裴怜尘不想坐在马车里，到外头来看着云无囿赶车，他这些日子已经很快适应了阳光，不再需要那鲛绡斗篷，只用丝带蒙着眼睛。

云无囿手里也不拿东西，就用灵力有一搭没一搭地当鞭子挥着，前面那匹白马的尾巴一晃一晃的，晃得裴怜尘有些困。

“你想飞？”云无囿还是有些担心阳光灼伤他，腾出一只手来给他挡太阳，“我可以教你，但是我们不用急，慢慢地走过去好不好？”

“好呀。”裴怜尘往云无囿肩头一靠，笑得眉眼弯弯，他喜欢贴在云无囿身上，这个人身上的灵力充盈，让他觉得很舒服，“你现在就教我嘛。”

云无囿只好把马车停靠在一边的大树旁，扶着裴怜尘跳下马车，谁知这家伙一下马车就开始耍赖，贴在云无囿身后抱着他跟他躲猫猫，说：“我不学我不学，我要你带着我飞！”

“你就是想去天上玩吧。”云无囿无奈地把人从自己身后拽出来。

“是啊。”裴怜尘理直气壮。

“不行，你得学，这些自保的简单术法，都得学。”云无囿不知想起了什么，把自己的归一剑丢给他，“站上去试试。”

归一剑里突然传来一声呐喊：“你竟敢让别人主动踩到义父的头上来！有没有天理了！”

裴怜尘吓得丢了剑，一连退了好几步，怎么都不肯碰了。

“故意吓唬师父做什么？”云无囿很是无奈，又看向裴怜尘说：“罢了，我叫流云山给你挑一把送去清都宫，等晚些时候咱们回去了你再试试。”

“不要，我不想学御剑了，不御剑可以飞吗？”裴怜尘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把会说话的剑。

“可以。”云无囿一把揽住他的腰，周围蓦地起了风，云无囿就踩着那些风轻盈地跃上了半空中。

一般而言，除了化神期，修士飞行大都需要借助法器，但云无囿不用，他的灵根天生与风相合，又喜欢自己琢磨控风之术，别人御物他御风，看起来就像是无所依凭。

裴怜尘骤然又飞上天，高兴地叫起来，脸上的鲛绡丝带却猝不及防地散开滑落，他哎呀一声闭上眼睛，伸手胡乱抓了两下，没抓到。

“阿驰——”裴怜尘想要求助，冷不防却感觉自己的腰被放开了，他在半空中慌乱地动了动，发现四周的风在有力而平稳地拖着自己，便稍稍平静了下来，说，“阿驰，我的丝带掉了，你去捡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阿驰？”裴怜尘有些着急起来，伸手去抓四周的风，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心中隐隐又有些惶恐，着急地说：“阿驰，你不要欺负我！”

就在裴怜尘不知所措时，轻柔的鲛绡纱覆在了他脸上，对方伸手环过他，在他脑后轻轻打了个结。

裴怜尘睁开眼睛，发现云无囿就在自己面前，他不记仇，又一头撞进对方怀里。

“吓到师父了？”云无囿问。

“有一点。”裴怜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有些委屈地说，“你不要突然丢开我，我会害怕。”

云无囿摸摸他的头，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裴怜尘又高兴起来，抬眼眺望连绵的山林。

“好漂亮。”裴怜尘赞叹道，“人间都是这样漂亮么？”

“是，还有很多更漂亮的地方。”云无囿说，“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裴怜尘兴奋地晃了晃小腿，“还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苍汝的龙灯会，锦陵的游船，莲堤的初雪，玉京的灯火和红叶，飞花镇的迎春会，落日川的雪山、草原、还有漫山遍野的花······太多了，师父，太多了。”

“好多呀，我们要看多久？”裴怜尘好奇地问。

“多久都可以，只要我还在，只要师父愿意。”

裴怜尘用脸蹭了蹭他的肩窝，“愿意啊，当然愿意！”说罢又探着头张望，想要将眼前的好景色看个清楚，看着看着却忽然说：“阿驰，我们的马车好像不见了。”

云无囿低头一看，还真没了。

其实马车里没什么东西，但再买一个也没必要，云无囿从天上落下来，回到先前栓马车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车辙，只有一点淡淡的妖气。

“被这里的小妖怪偷了。”云无囿思索片刻，说，“师父先回混元镯里，我去将马车抢回来。”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裴怜尘有些不乐意回去，镯子里现在一片混沌，什么也没有，冷冷清清的。

云无囿垂下眼看了看他，说：“可以，我们一起去。”

追踪这点妖气对云无囿来说轻而易举，他很快带着裴怜尘找到了一处妖气浓厚的荒地，伸手一点就破了此处的障目迷雾，牵着裴怜尘走了进去。

“这是哪里？”裴怜尘好奇地张望着，四周有一些似人非人的东西，有的生着鹿头人身，有的生着人头熊身，还有用两脚走路的狗，奇奇怪怪，不一而足。

“算是妖界。”云无囿解释道，“他们在人族稀少的地方建立城池，用乾坤术和障目术遮掩位子，你在人间能看到的妖其实大约只占他们总数的十分之一。”

“原来如此！他们也有自己的地盘。”裴怜尘恍然大悟。

“前两年，中洲妖主被暗害，中洲妖界无主，乱象横生，可不像人间安宁，一定不要走丢了。”云无囿嘱咐道。

裴怜尘快走几步跳起来扑到他背上：“那你带着我走。”

“师父你······！”云无囿哪里拒绝得了他，将他往上托了托，背稳了才往前走。

循着妖气，二人很快来到了一处树林，几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院子里有窃窃私语声。

“······这个马车好，马车快，咱们坐着马车去。等送完老周，顺便去找个安静的山沟沟”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上面还沾着灵气，别有修士找我们麻烦。”

“是啊，咱们几个老胳膊老腿的，可打不过。”

“路边捡的，没人要。”

裴怜尘一听不干了，从云无囿背上跳下来就跑上前去：“谁说没人要！我的！”

一只狐狸、一只山魈、一只老虎一齐回头看着他，中央还有一个满脸褶子白须白眉的老头。

裴怜尘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云无囿身上。

“是我们的马车。”云无囿抬手搭在裴怜尘肩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还请几位归还。”

对面的几个家伙也吓得不轻，一溜烟躲到了树后，只留下那个老头。

“老人家，我看你似乎已是死魂，为何留滞于世？”云无囿问他。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指面前的残席，“原本我死了，瞧见了一片光，里头隐隐约约有一条路，正要进去时，听见这几个老家伙喊我来吃酒，我就来了，等吃完酒，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那片光了。”

“原来如此。”云无囿了然地说，“老人家你这是错过了度朔山的接引。”

“度朔山？”裴怜尘不记得那是什么，好奇地问，“什么是度朔山？”

“人们死后魂魄离开身体，人间灵流复杂汹涌，不适合魂魄停留，寻常魂魄很容易被冲散，因此都会往度朔山去。”云无囿解释道。

“那我为什么不去？”裴怜尘更不解了，“你们之前说过，我也是魂体。”

“你不一样，师父。”云无囿耐心地说，“你是以魂魄入道修炼，不会散去。”

那几个妖怪也走出来，问：“你这样了解，莫非知道度朔山在哪里？”

“不知。”云无囿说，“不过，我能开往生门，送老人家的魂魄一程。”

“好好好！”那只老虎上前来，“你若是能送他走，报酬好说。”

这几只妖道行不深，倒是很讲道理。

狐狸和山魈掏出了几块亮晶晶的灵石：“够吗？”

“不必，只需将马车还来——师父，你在干什么？”云无囿看见裴怜尘哧溜一下窜过去把灵石揣进怀里，哭笑不得地问。

裴怜尘眨巴着眼睛，说：“有灵气，闪闪的，喜欢，想要。”

云无囿不由得失笑：“好，那你揣着，站远些。”说罢又看向那老头“老人家可还要回家看看？”

“不回不回。”老头连连摆手，“他们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回去吓唬人么？”

云无囿点点头，也不再多言，默然静立，双手结印，召出一只由灵力凝成的招魂铃。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

裴怜尘忽然也莫名觉得有一阵风起了，推着自己往前，连忙抱住了一旁的大树，还好那大树牢靠，他紧紧抱着，不至于被风吹走。呜咽的风声中，他抬眼看向中央的云无囿，忽然觉得很迷茫，好像在什么时候，自己也曾见过他如此悲悯而温柔的神色。

想不起来，裴怜尘晃了晃脑袋，又莫名有些担心。

“······宥冥冥之长夜，俱获超升。”招魂铃响，开**门，接引浮生。

风落下来了，那老头已经消失不见，裴怜尘松开了大树，忽然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云无囿的腰。

“怎么了？”云无囿有些不明所以。

“害怕。”裴怜尘闷闷地说，“差点被吹走了。”

“不会吹走的。”云无囿觉得有些好玩，轻轻摸了摸裴怜尘的头。

讨回了马车，云无囿向那几只老妖打听了一番妖族的近况，才知道原来妖族不止是小范围地乱斗，已经逐渐演变为各自割据，这几只妖正是打算送走了老朋友便一同逃难去。云无囿不想多惹麻烦，立刻带着裴怜尘离开妖族的地盘继续赶路，可裴怜尘却依然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