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草为萤 第121章 未了因

问往祈来中太过危险，裴怜尘一行先返回了困龙镇休整。

通过天谨司的灵舆图查探，程小满他们的确没事，只是被景容君扔到北边某座深山里去了，白非梦不知怎么摔断了脚趾，程小满和宋时清将他背去了附近的城镇里医治。

得知程小满没事，裴怜尘松了一口气，犹豫了几天，用传讯符联系上了楚灵均。

不论如何，景容君那边分明还有些事情没放下，或许对师尊来说也是一样。问上一句，不论有没有答案，都尽力了。

“你是说，楚景容还活着？”楚灵均淡淡地问。

“嗯。”裴怜尘犹疑片刻，“师尊，他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他说，他是你的孪生哥哥，你们十分要好。”

“啊，的确十分要好。”楚灵均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要从他眼皮子底下抓人？他在那边修炼了几百年，应当很不好对付吧，需不需要我同去？”

“不用，师尊！”裴怜尘赶忙说，“不是想麻烦你来帮忙，只是听说师尊有孪生兄弟，觉得很新鲜，所以跟师尊提一句。”

“看来是很不好对付了。”楚灵均笑了笑，“我过去一趟吧。”

“别！别别别！”裴怜尘急得结巴了起来，楚灵均现在境界跌落，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景容君，到时候跟着自己再去问往祈来，说不定反而会被景容君抓住泄愤。

楚灵均却根本不容他阻止，立刻就动身赶来了困龙镇。

“师尊······”裴怜尘无奈地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真的，你不要去。”

“我找了他很久，既然有了消息，总得在死前见上一面。”楚灵均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懂，我们这些老家伙，能见的面不多了。”

“师尊。”裴怜尘凝重地看着他，“虽然这事我不该问，但是我必须得问你，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他好像恨你，又好像不恨你。我真的不希望，师尊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去问往祈来，陷入危险之中。”

楚灵均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他恨不恨我。”

“啊？”裴怜尘叹了口气，“师尊，你不要这样敷衍我，你不告诉我，我不同意你去。”

“你还管起我了，真是倒反天罡！”楚灵均抬手想锤他，被裴怜尘抵住额头推开，他徒劳地挥舞了一会儿拳头，蔫了下来，说：“我真的不太清楚。”

楚灵均跑到榻边，踢掉鞋子盘腿坐下，抱着枕头想了一会儿，说：

“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一起修行、一起长大，他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的一切他也都知道，我们连心绪甚至都是共通的，他难过的时候，我也会难过，他开心的时候，我也开心。”

裴怜尘也坐在了榻边，听楚灵均讲他从未提起过的孪生兄弟。

“其实我可能，知道一点原因吧。”楚灵均有些苦恼地说，“只是我那时不敢去深想。”

“为何不敢？”裴怜尘不解地问。

“我的天赋太好了，可他，只能说是平平吧。我总是被族中长辈们夸赞、同辈们簇拥讨好，可他却没什么人关注，我能觉察到他的失落，所以经常拉着他一起，干什么都要一起。我以为这样就能让其他人也多看看他，他其实真的很好，他待我······也很好。”

楚灵均忽然闭了闭眼睛，才继续说道：“但是及冠那年的试炼，我太过自信，导致我们一起陷入了妖兽洞穴。尽管我拼死杀了妖兽，却被困在了那洞穴之中，我们都中了妖兽的毒，无力离开。他那时中毒比我浅，一直在用灵力帮我护持心脉，等到本家来援。”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在浮梦川的画舫之上，景容君会提出那样戏弄人的下毒方式。看来二人被救回本家之后，在诊治解毒之时，一定遇上了什么困难，导致他们只救了楚灵均一个。

“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一起被救了回去，治好了伤，可是他却忽然离开了家，确切地说，是逃出去的。”

楚灵均说着微微皱起眉头：“父亲说他入了邪道，有辱门楣，要将他抓回来处置。我怕他在外头被其他不知内情的仙门修士所伤，所以也一起去找他。”

楚灵均叹了一口气：“可他却好像笃定了我是要杀他，逃入了问往祈来。我再三询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也问过族中其他人，可他们都缄口不言，我只好自己进问往祈来找他。”

“我找了五十年，什么都没有找到。后来我寻到招魂秘术，却发现他连魂魄都唤不回。我回了人间，同家族断绝了关系，后来自立门户，才有了清都宫。”

说至此，楚灵均慈爱地抬手摸了摸裴怜尘的脑袋，“哎，要不是这样，可能还没有你呢。”

裴怜尘打开他的手，“什么呀，有没有我只跟我爹娘有关，我又不是你生的。”

“啊，老糊涂了，还以为你是我亲生的。”楚灵均拍拍裴怜尘的脸，“总之，你说他还活着，那我必须去看一眼，我们相伴了二十年，我找了他五十年，一生能有几个七十年啊，乾儿，你想想，你才活了多少年。”

七十年，的确太过漫长了。裴怜尘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话，只是小声说，“师尊，我担心你。我怕，怕你遇上危险。我不该跟你提的······”

“你该跟我提啊。”楚灵均捏捏他的脸，“你提的好，提的对，幸好你遇上了，我这辈子最初的那七十年，才算有一个了结。”

裴怜尘和楚灵均要再入问往祈来，谢兰石却不同意。他认为问往祈来之中太过危险，不如等应飞白出来之后，在人界布下暗线抓捕来得稳妥。至于要等多少年，他倒是不甚在乎，毕竟修士们寿命长，彼此都耗得起。

可楚灵均执意要去见景容君一面，裴怜尘不放心他独自前去，只好同谢兰石说，这次是私事，他必须陪师尊去一趟。

谢兰石先前得了裴怜尘的帮助，心里正别扭着，闻言也不好意思再反驳，重新帮他弄来了往返的通行牒，交代他如果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就这样，裴怜尘带着楚灵均，再次踏入了问往祈来的地界。

“啊，这里比起数百年前，更像人间了。”楚灵均新奇地打量着四周，感叹道，“之前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街道和房屋。”

裴怜尘带着楚灵均先去了红窟，毕竟在这里，大约也只有红姑娘算是半个好人了。

红窟之中，红姑娘呆呆地看着楚灵均，揉了揉眼睛，忽然柔弱地捂住了心口，后退了几步，问：“是谁，你是谁？”

“楚灵均。”楚灵均自我介绍道。

“我的天。”红姑娘瞪大了眼睛，“景容君竟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他知道这件事吗？”

“不是儿子，不是儿子。”楚灵均连连摆手，“我是他的孪生弟弟。”

“弟弟？”红姑娘怀疑地看着他，“你为何年纪这样小？”

“不小啦。”楚灵均说，“已经几百岁啦，我这样，是因为修行没有进展，境界跌落，快要死掉了。”

红姑娘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巴，“那你现在过来是？”

“听说哥哥还活着，我来看看他。”楚灵均眨了眨眼，“对了，还不曾问过姑娘的名姓。”

“红药，我叫红药。”红姑娘说。

“啊，芍药花呀，很漂亮。”楚灵均扭头看向裴怜尘：“诶，乾儿，你带我来见这位姑娘作什么？”

“红姑娘，能否收留我们几日，等景容君来喝酒的时候，让他们见上一面。”裴怜尘问她。红姑娘这里应当是个最安全的见面地点了，至少有红姑娘在，景容君不会当着她的面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为什么要收留你们？”红姑娘莫名其妙地说：“我认识你吗，臭男人。”

裴怜尘沉默了一瞬，用遮耳障目术变成了上次的女子模样，说：“认识的。”

红姑娘愣了一会，说：“早知你是个男人，我才不收留你！”

话虽如此说，红姑娘到底还是留下了他们，等着景容君上门。

谁知一连过了十几天，景容君都没有再来过红窟。

“他从前不是两三天就来一趟么？”裴怜尘心里打鼓。

“谁知道呢，大概有新的宠物吧，我失宠啦！”红姑娘自暴自弃地说。

“我去找他吧。”楚灵均说，“他是不是就在中间那座最高的山上。”

“别去！”裴怜尘拦住楚灵均，“在这里见面，比较安全。”

楚灵均歪了歪头，“安全？我是去见我的亲哥哥，难道还会有危险？”

“会哦！”红姑娘说，“问往祈来里没有好人，就算他是你哥哥，我劝你也长个心眼儿。”

“总得去的。”楚灵均说，“乾儿，既然这里安全，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不行！”裴怜尘忙说，“我不能让师尊自己去，师尊要去，我也一起去。”

“那我也一起吧。”红姑娘从架子上取下一小坛没有贴名笺的酒，抱在怀里，“正好带上新酿的酒给景容君尝尝。是从上次酿的山前雪改良的哦，加了咱们一起去摘的素心草。”

“山前雪？”

“是清清姑娘起的名字，甜甜的，凉凉的，很适合。”红姑娘笑着说，“下次见到清清姑娘和她师兄，替我道个谢。”

红姑娘既然愿意与他们同去，裴怜尘也放心了不少，跟着红姑娘一起来到了罗浮山。

这还是他头一次，自己从山脚下走上去。

真的很累，但是红姑娘不愿意飞，执意要走上去。裴怜尘问她为什么，红姑娘高深莫测地说，送人东西，要心诚。于是他和楚灵均跟着红姑娘，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走了整整三天，才看见景容君洞府的大门。

在他们靠近的一瞬，大门轰然洞开，好像早就知道了他们会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