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颂你 第43章 颂你

辛妍心里小鹿乱撞。

她抿着唇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咕哝：“胡说八道。允宋哥就背过我，还背着走了好远的路呢。”

段闻萧脚步稍顿，轻哼一声：“运动会那次？”

“你记得？”辛妍惊异。

那次运动会赶上华耀中学五十周年校庆, 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举办。

辛妍正值初三, 被强制报名跳远。

拿了倒数第一就不提了, 关键她在最后一跳的时候绊了一跤, 磕破膝盖, 流了不少血。

陈允宋陪她在校医车那边简单处理, 然后背着她出去……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段闻萧还记得？还真是学神在方方面面。

辛妍撇嘴, 没得到段闻萧的回复，二人来到车边。

陈崇见他们过来, 连忙下车。

心里直呼：这俩人也是绝了，见面就非得受伤是吗？真·相爱相杀。

“段总，现在去医院？”

段闻萧问辛妍要不要去，不舒服的话不许瞒他。

辛妍除了坐那一下很疼，是真没事。段闻萧思忖片刻, 吩咐回酒店。

辛妍和段闻萧紧挨着坐。

辛妍身上裹着黑色大衣, 全是熟悉的气息，而这样紧靠着他，体温也染上了对方的温度, 浑身不自在。

她往边上稍微挪挪，清清嗓问：“你怎么会到那边？”

“你学姐说你去卫生间。”

“哦。”她挠挠下巴, “那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才19号。”

“工作处理完了。”

话题终结，挖地三尺也找不出来。

辛妍纳闷, 这狗男人刚才还挺有个人样儿的，这会儿又犯什么病？

他高冷，她还高冷呢, 咱们谁也别理谁。

陈崇也觉得boss没事找事。

天天加班就为了早回来，早见到人，现在又一副“谁叫我效率高做事快”的找抽样儿，难怪总裁夫人会离家出走。

陈崇一声叹息，适时调大些车载音响的音量。

轻快灵动的曲子填满车内，也就不至于让人太过煎熬了。

*

回到酒店，辛妍第一时间冲进浴室。

段闻萧让陈崇叫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食物过来，陈崇识趣离开。

房间里还是老样子。

茶几上堆满谱子，以及几包开封却没动的零食点心，从卧室开始往外蔓延的高跟鞋，不少都是之前没见过的款式。

浴室里，淅沥沥的水声开始传出。

段闻萧忽然之间就觉得这里不像是酒店。

它有人气、有温度，并不是某一站的临时停靠。

他从冰箱取出瓶水，坐在沙发上喝，内心渐渐归于安宁、放松，之前的那股不悦和烦躁也消退了。

闭目养神半个钟头，段闻萧找出手机。

上飞机关机时才注意到电量不足，等下飞机再想打开，已经自动关机。

段闻萧插上充电器，开机乐响起，几条信息叮咚着在屏幕上排列开。

其中置顶的是辛妍中午发来的一张图片。

段闻萧查看后，不由眉头轻蹙。

恰好陈环东这时也发来微信，他顺手将图片转发。

陈环东：[？]

段闻萧：[不是你说发表情比干巴巴说话好？]

他以为他对她多笑笑，会显得自己没那么冷，结果这个表情就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写着/微笑/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引申义？

半分钟后，陈环东打来电话。

上来就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笑到变声那种。

“你……你……你就给小妍发的/微笑/是吗？你发了多少啊？不会、不会每句话都有吧？哈哈哈！我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段闻萧脸色深沉，一时语塞。

偏陈环东笑没完，又说：“你到底是不是当代年轻人？你上网吗？你是不是还活在改革开放前？哈哈哈哈！小妍没拉黑你吧？”

段闻萧脸色更差，刚要开口，浴室那边传来响动，他果断挂了电话。

辛妍包着头穿着浴袍哒哒跑过来。

“你闻闻。”她把手臂举到他鼻子边，表情严肃认真，“我感觉有种奇怪的味道，但又说不上来，你觉得呢？”

段闻萧盯着女人素净的脸，眼神倏而幽暗。

她平时的气质偏优雅端庄，是那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可实际上，她稚气未脱，身上还有少女般的纯真无邪，小鹿眼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

“怎么不说话呀。”辛妍收回手臂自己闻。

段闻萧抓住，重新带回去，盯着她，仔仔细细地闻了闻。

辛妍：“……”

闻这个动作，经他演绎，怎么还有点儿色.情了呢。

辛妍脸发热，抽回手臂背过手。

段闻萧轻哂：“是有味道。”

她顿时恶心，转身往浴室跑，又听——

“玫瑰花的味道。”

“……”

“很甜。”

这狗男人几天不见，怎么感觉多了好多花花肠子呢？

该不会是回去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门铃响起，服务生送来清粥小菜。

“现在吃吗？”段闻萧问。

辛妍之前大量运动，还真有些饿。

这会儿闻到红豆粥的甜味，嘴巴里瞬间空虚寂寞冷，急需粥粥抚慰。

两人揭过刚才那篇，过去吃饭。

辛妍舀起红豆粥尝了口。

段闻萧说：“昨晚，我见了裴若宜。”

“噗！咳咳咳咳！咳咳——”

他还真见了不该见的人！怪不得笑个没完，很高兴是吧！！！

段闻萧没想她这么激动，拿着湿巾过去给她擦嘴，她打开他的手。

无法，他只好给她抚背，并且解释：“合作方应该是误信传言，以为通过裴若宜能让我买账。”

瞧瞧！

这就是孽根始于过去的血淋淋的例子。

辛妍扭着背不给碰，胃口也没刚才那么好了，反胃得很。

“不吃了，你自己……”

“我拒绝了合作。”

“……”

其实也不必，钱还是要挣的。

段闻萧擦掉辛妍嘴角上的一粒糯米，继续说：“如果我这次从利益角度出发答应合作，之后又会起新的风波，谣言越演越烈。所以，直接斩断最好。”

辛妍愣愣的，看了他半天。

她还以为他又是冠以“反正与我无关，我管不了别人”的原则，一切从利益出发，立志让理智弄死感情……

心里一时涌起说不清的感觉。

虽然很想他这样，但她没奢望他真的会改变，因为她自身也有很多毛病，没办法要求他。

段闻萧拉开旁边的椅子，盛了碗新粥放到她面前。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我都会向你说清楚，也会果断解决。”他说，“当然，我会尽可能杜绝类似的事。”

辛妍手抠着椅子，特别小声地问：“真的？”

段闻萧点头：“真的。”

他本想借此把话都说了，但又莫名想起那个/微笑/。

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那个笑脸在他脑子里转啊转，确实叫人看着不爽。

“我发的表情……”

“什么？”

段闻萧错开眼神，神情稍微有些不自然。

“那个表情，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单纯想……”

辛妍心里一动，问：“想什么啊？”

段闻萧耳根微微发热，低声道：“以后不会发了。”

“……哦。”

辛妍埋头喝着粥，嘴角的笑越来越肆无忌惮，就觉得红豆粥再甜不及心里甜。

还有啊，段两岁半该不会是单纯想让她觉得他可爱吧？

两岁半也不合适，一岁半吧。

*

20号，演出当天。

音乐会定在晚上七点，辛妍换上乐队统一的中式服。

段闻萧见她从房间出来，起身迎过去。

辛妍还在戴耳环，说：“我得和乐队汇合，一起过去。你自己……”

“不用管我。”段闻萧拿出红丝绒礼盒。

里面是一条手链，中间的那颗缅甸无烧鸽血红宝石色泽鲜艳，简直像自发光体，红宝石周围是用钻石镶嵌而成的光芒造型。

——太阳之心。

段闻萧取出戴在辛妍手腕上，说：“预祝著名钢琴演奏家Yan.Xin演出成功。”

*

镇里在戏台后面搭了临时后台。

随着演出时间的逼近，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不管这人是身经百战还是初出茅庐，对于表演艺术的追求总会让人始终抱有敬畏之心。

辛妍心里默背曲谱。

弹错这么低级的错误她不会犯，但她怕到时候耳返不行，会和乐队错拍……

苏皎和梁程澄发来消息，为她加油助威，说她今晚一定震惊镇民，让人们惊叹有如此美貌的女王还能弹奏出如此美妙的乐曲。

辛妍被逗笑，缓解些许紧张。

虎子：[好想现场看姐姐弹琴]

虎子：[那画面一定美得不像话]

虎子：[来张照片解解馋也行啊，呜呜呜~]

饺子：[你们队里会有人拍照吧？@仙子]

辛妍还真不知道，大家都是有自己岗位的。

不过，台下貌似会坐一个全程无事，只需要享受的闲人。

她琢磨是不是跟那位闲人说一声？但又感觉好刻意，有种明摆着和人家说：来啊，欣赏无与伦比美丽的我，并用镜头记录下来。

想想这个，辛妍头皮发麻。

但她控制不住她自己个儿，磨磨蹭蹭出了后台，踮脚往外看。

这一看没有发现闲人，倒叫她看见为钢琴单独搭建的那个小台子上，放着的是一架白色三角钢琴。

这不是她平时弹的那架施坦威啊！？

辛妍赶紧去找陆霏雪，陆霏雪一脸懵逼：“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陆霏雪无语，感觉被噎了吨狗粮。

“定制款博兰斯勒，上面有你的名字，小祖宗！”陆霏雪叹口气，“除了你老公，谁那么壕买的起？又是谁能舍得让这么贵的钢琴运到这儿来，就为演出一次？”

“……”

“你们夫妻俩可真有意思。”

陆霏雪脸上写满“请你们秀恩爱时心里有点儿逼数，考虑考虑单身狗”，愤然离开。

辛妍愣在原地。

她是真不知道，段闻萧一个字都没漏，那条手链也是。

想起手链，她想摸摸那颗红宝石，又舍不得。

是太阳呢。

*

音乐会正式开始。

辛妍将在开场结束的第二支曲子加入，演奏著名民乐《彩云追月》。

她站在台边，一边为队友们加油，一边忐忑自己一会儿要登台，也不知道博兰斯勒好不好弹？

在镇民的热烈掌声中，开场的顺利完结将这方小天地彻底拉入音乐世界。

辛妍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去吧，辛女王！

让他们看看师承汤姆杰瑞的传奇演奏家Yan.Xin的厉害！

辛妍昂首挺胸，就跟每次自己在家排练时一样，优雅登台。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段闻萧。

因为他坐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钢琴小台，要不是舞台和观众席隔着些距离，这就是标准的怼脸杀。

陆霏雪真会走后门，怎么不给个板凳让他坐她腿边上呢？

事已至此，就拿他当只狗狗吧。

辛妍面向观众鞠躬，然后落座，掀开琴盖。

陆霏雪举起指挥棒看向她，她微微点头，乐队就位，乐声响起。

今晚，月明星稀，晚风轻轻。

空中的云不突出，但神奇的音乐会让人感受到云追月的俏皮，以及二者依偎相随的浪漫温馨。

辛妍投入音乐。

白皙灵巧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自她手下流淌出的音乐如同画者笔下的工笔画，线条清晰流畅，婉转动听……

段闻萧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女人。

她身穿水蓝色中式长裙，墨兰刺绣顺着腰侧描绘到领口。她没有完全散开头发，几缕柔软的发丝随风飘舞。

弹琴时的她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就像是演员，角色是什么样的，演员就是什么样的。而她，曲子是什么样的，她就是什么样的。

《月光》时，她柔情如月；现在，她是欢快的小精灵，在空中起舞。

从前，他没有好好欣赏过她弹琴。

原来他错过了这么多，错过了这个一直在他身边无时无刻都在熠熠生辉，光芒万丈的女人……

曲毕，不少镇民站起来鼓掌，大喊“好听”。

他们不懂“bravo”，也不懂曲子的难度，就是觉得好听，听完了很开心。

陆霏雪和乐队队员也冲辛妍鼓掌，她莞尔一笑，起身再度向大家鞠躬。

直起身时，她看到段闻萧也在鼓掌，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她没克制，露出了一个灿烂甜美的笑容，像是被奖励了糖果的小孩。

回到后台，辛妍收到微信。

段闻萧：[图片.JPG]

段闻萧：[十分动听]

辛妍看着照片里的自己，不得不说，真是太美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完美之人呢？

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段找削在拍下她的美后，还能这么冷静地只说音乐动听？

眼瞎还是嘴哑？手残打不出字了么？

完美的辛女王不予回复。

而没过两秒，手机又一次收到微信。

段闻萧：[人也美]

辛妍：“……”

什么叫“也”？“更”是个生僻字吗？

果然，语言的艺术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

但对于段找削这类令人发指的直男，也算是个进步吧，她也别太苛刻了。

辛妍捂住滚烫的脸，咯咯笑。

完全没发现自己的中二少女羞涩行为吓到了同样过来休息的队员。

过了会儿，她镇定下来，恢复高冷，克制着因嘚瑟而颤颤的小手手，回复——

[谢谢/可爱/]

段闻萧盯着/可爱/看了会儿，这才知道原来有专门的/可爱/。

他问度娘怎么才能看到这个表情的解释意思，答案是长按即可显示。

于是，他找了一圈，最后回复：[/憨笑//强/]

辛妍：“……”

好好的粉红泡泡全破了。

这位比梁程澄还不如的古代选手，除了内涵表情就是长辈式组合表情，真的很叫人乌鸡鲅鱼。

*

音乐会在《梁祝》中达到高.潮，在《浏阳河》中圆满落幕。

陆霏雪走下指挥台，左手领着辛妍，右手领着首席小提琴，向所有人鞠躬。

有的年轻人踩着椅子喊钢琴小姐姐弹得太好了，长得更美；还有的人喊让他们以后还来，籁云随时欢迎他们；也有人很淳朴，一直高喊谢谢。

几个泪点浅的队员听了，眼眶都红了，就觉得如果音乐能带给大家快乐，那么他们做的一切都是无比值得。

回到后台，陆霏雪宣布今晚必须得开庆功宴，大家一致赞同。

段闻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站在辛妍身边。

辛妍一高兴也没问，只问他要去吗？

“嗯。”段闻萧点头，又补充，“海天碧色，我请客。庆祝大家圆满完成表演。”

大家欢呼！

陆霏雪更是激动道：“我代大家谢谢段先生了！”

正好，她的钱又订了新的音响，能省一笔是一笔。

*

庆功宴上，大家说说笑笑。

队友们都夸辛妍今天那首《梁祝》弹得动情，不少观众都感动哭了。

辛妍在外人面前是很谦虚低调滴。

她说自己小时候听奶奶讲这个故事时就特别感动，后来又很喜欢这个曲子，经常练习，熟能生巧而已。

“要我说，你不作曲，专业演奏也可以。”陆霏雪说，“我下场音乐会……”

康芊用力清嗓。

瞥了眼死守在辛妍身边的守妻石，心说不怕人家老公追杀，就接着搞吧。

陆霏雪心梗一下，连忙冲着段闻萧改口：“下场音乐会段先生和辛妍要是有时间，一起来听啊。来，我们碰干杯哈。”

庆功宴进行到凌晨。

个别几个人开始犯困，辛妍就是其中之一。

“回去休息？”段闻萧问。

辛妍想着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少一次，她还是想和大学时代一样，偶尔熬个通宵玩玩。

“我去露台那边醒醒盹儿。”

段闻萧陪她。

映城的夜晚不比海城繁华迷幻。

海城是不夜城，人们围绕城市打拼，底层有底层的辛酸艰苦，上流圈子也有上流圈子不为人知的险恶无奈。

辛妍一直被保护得不错，但也并非不谙世事。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旦落魄，还不如从一才开始就享受过富贵。所以，选择利益伙伴就比自己经营更为重要。

段闻萧脱下西服搭在辛妍身上。

辛妍道谢，说：“我们家的事，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在危机时刻拉了辛家一把。”

段闻萧半靠栏杆站立，风吹着他的发梢，墨玉似的瞳孔注视面前的女人。

“不用谢。”他说，“我做什么，心里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辛妍明白。

段闻萧要是手腕不够狠，在段家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更别说他是单打独斗，身后没有父母，亦没有势力。

“那也得谢谢。”辛妍抿抿唇，“毕竟我们就要……”

段闻萧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顿时笼罩住娇小的女人。

“小妍，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