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颂你 第36章 人间

私藏1876。

顾屿有点儿害怕段闻萧。

来之前心里就打鼓, 来之后对上那张冰冻扑克脸，害怕还心慌。

“我是真不知道。”他第N次说。

他那样反问辛妍，还觉得是在帮自己兄弟开脱。毕竟那时候段闻萧没和辛妍订婚, 感情生活不受限制。

谁知道这个男人长得人五人六的, 二十好几了, 感情生活居然一片空白？！

一旁的陈环东看热闹不嫌事大, 时不时给他老婆实况转播下顾屿怂样的一百种演法。

“你有什么错？”陈环东说, “他从来不解释, 还不许人家误会了？现在弄成这样, 就一个字。”

顾屿一脸“我求你别特么说了，我还想多喘几天气”的表情。

陈环东更来劲儿, 直接把老婆大人的精辟总结搬出来：“该！”

气氛凝结。

顾屿绝望地闭上眼，但心里怎么又有点儿暗爽呢？

三秒后，预想的死亡没有来，倒是冰块碰撞的声音哗哗响。

段闻萧给威士忌里加冰，顾屿瞧那意思还加什么冰？浪费酒, 直接吞冰不就完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顾屿问。

段闻萧捏捏杯壁, 透凉的触感让他还舒服些，“什么怎么办？”

顾屿摊手，“不是传要离婚吗？还是辛妍就是闹闹, 过几天就好了？”

“我看悬。”陈环东接话，“我老婆昨天和苏皎聊天, 小妍亲口跟苏皎说这次是离婚。”

闻言，段闻萧紧抠住杯子, 钝钝的挤压声淹没在顾屿的惊呼中。

手机响起。

段闻萧不耐烦地瞥了眼，见是家里电话，放下杯子, 接通。

“什么事？”说着，起身去了吧台那边。

李管家说：“先生，打扰您了。想问下今晚需要给您预留夜宵吗？如果需要，我现在让厨房提前准备着。”

段闻萧见顾屿巴头往这边看，背过身，问：“什么宵夜？”

李管家其实就是和他客气客气。

段闻萧基本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有那么几次，也是在家养病那段时间，辛妍偶尔晚上会吃个燕窝什么的，他跟着尝尝。

“家里食材齐全，看您想用什么。”李管家说，“不过太太的血燕剩得不多，工人明天备货。但太太今晚不在，也够您用的。”

辛妍“离家出走”，佣人们一清二楚。

但他们不是普通富户的佣人，他们给豪门打工，知道什么事该当做跟没事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好久。

李管家举着电话，心想难不成这是要吃好多血燕？

刚要说什么，就听一声冷冰冰的“不用了”，电话挂断。

李管家：“……”

如果不是为了钱，她真希望太太给她也带走。

段闻萧攥着手机回去，一落座就斟酒。

陈环东看眼时间，起身道：“你俩继续吧。我回去了。”

“不是吧？”顾屿纳了闷了，“你和你老婆天天腻味，不烦吗？”

陈环东说对于自己怎么都看不腻老婆这事，已经说倦了，直接回答：“用你管！马上就是我家芸芸的生日，我们俩得计划怎么来个二人世界。”

顾屿也是真被这对夫妻恶心倦了，挥手叫人赶紧滚。

陈环东拿起大衣，忽然又听：“华铭旗下新开的六星级酒店有个主题宴会厅。”

陈环东眼前一亮：“夜莺与玫瑰？”

段闻萧抿口酒，“有兴趣？”

那必须有！

夏芸昨天还念叨想去夜莺与玫瑰看看，据说壁画设计是号称现代达芬奇的一位瑞典画家亲自操刀，进入之后宛如进入童话世界。

只是目前主题宴会厅还没正式对外开放，但预约已经排到明年。

“要这么说，你和你老婆过什么二人世界？开个party呗。”顾屿建议，“也不用太热闹，就请些关系不错的朋友，聚聚嘛。”

陈环东有些犹豫。

段闻萧却意外接话：“大家是该聚聚。”

顾屿&陈环东：U what？

“你不会也要参加吧？”顾屿呵呵。

段闻萧反问：“我不能去？”

“不是。”顾屿说，“可你不是最讨厌参加这种聚会吗？说是浪费时间。我之前过生日，那么执着请你去，你都……”

段闻萧放下酒杯，淡淡道：“之前夏家帮了我一个忙，宴会厅就当我还夏家人情。”

“啊？”陈环东诧异，“夏家还能帮你忙？哦，是不是城北那个商城的事？”

“是吧。”

顾屿和陈环东对视：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陈环东回忆了一番，奇怪道：“那个商城不是出了保温材料问题，反倒是你帮了夏家吗？芸芸的大哥一直说想请你吃饭，当面谢谢你。我说你太忙就给拒了。你还什么人情？”

而且还人情就还人情，干嘛还要参加生日会？

顾屿和陈环东齐刷刷紧盯段闻萧。

段闻萧：“……”

过了会儿。

顾屿翘起二郎腿，笑道：“你说party请谁呢？嫂子的姐妹们肯定得请吧。”

陈环东放下大衣，回应：“那是肯定的。尤其最近，我们家芸芸又结识了新姐妹，比如梁家那位小姐吧。她啊，还是小妍介绍的。”

“小公主介绍的啊？”顾屿大声说，“那介绍人必须也得请呀！段总，宴会厅够大够气派吗？辛家小公主可挑剔呢。”

段闻萧懒得废话，干了手里的酒，先走一步。

身后，两个死党爆笑。

*

倾月水畔外的湖面，波光粼粼。

段闻萧望着车窗外，光线不断拂过他的脸，直到车子没入地下车库，他收回视线，淡漠的神情瞧不出多余的情绪。

主楼入口旁的库房外停着一辆货车，李管家带着厨房的厨师和佣人清点食材。

“先生，您回来了。”

段闻萧扫了眼，问：“怎么这个时候送东西？”

李管家解释：“之前在进口超市定了大量的鲜鱼，可因为出货商那边遇到小意外耽搁了。这一有货就赶紧给送来了。”

段闻萧往车厢看去，十几缸活鱼以及用冰保鲜的鱼放在里面，满满当当。

“买这么多做什么？”他问厨师。

厨师心里就四个字：雨我无瓜。

“先生，这都是太太订的。”李管家说。

“她订的？”

李管家为之前那些驾鹤西去的鱼们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点了点头。

这一晚，段闻萧再度失眠。

之前，房间里有光他会睡不着；现在，有光没光，都睡不着。

——太太这段时间一直练习烹饪，主攻做鱼。

——之前被油溅到手背，都从不轻言放弃。

——太太特别有毅力的，做了快一个月了，一直没有进步，还做呢。

……

段闻萧坐起来。

空荡的房间里静得发冷，没有一丝生气。

他盯了会儿镜台，又盯着浴室方向，最后盯着房门，一动不动。

心里有什么埋藏已久的东西在破土而出，他拨通陈崇的号码……

同样辗转反侧，为即将到来的东南亚穷游而忧心忡忡的陈总助看到boss的呼唤，心头一紧！

“段总，请您吩咐。”

“之前拍的克什米尔蓝宝石耳坠进行到哪一步？”

“已经进行完最后保养，即将经由首尔飞往海城。”

段闻萧揉揉眉心，说：“后天下午六点前，带着它到华丰酒店。”

挂断电话，陈总助跳下床——工作使他快乐，他又活了！

这次，他算是明白了：想要在boss手底下混的好，总裁夫人是关键。

*

翌日，中午。

辛妍按照韩文静发来的定位找到一间茶室。

适逢工作日，茶室内人不多。

韩文静提前等候在靠里的一个小雅间里，侍者引辛妍过去。

“金骏眉行吗？”

辛妍不懂茶，客随主便。

见面开场很快过去，韩文静不是个七弯八绕的人，直接说了约辛妍出来的两个原因。

第一，辛妍为高奢品牌写的主题曲，品牌方很满意，希望签约合作；

第二，关于张晓曼。

“我和张晓曼是在大阪认识的。”韩文静说，“她到大阪的美术学院交换一个学期，我俩就混熟了。知道她和裴若宜认识，还是大学室友，是前年的事。”

张晓曼和裴若宜之间的友谊就那么回事，尤其随着裴若宜混进了法国画坛，而张晓曼回国在美院当老师后，两人联系就不多了。

而韩文静知道段闻萧和裴若宜在酒店的事，是有一次张晓曼喝多了吹牛，说自己手里有段家五少爷的猛料……

“我一开始真以为张晓曼是吹牛，没想到周年庆那天……”

韩文静叹口气：“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正好有事要去见苏皎，我就……不好意思。”

辛妍一笑而过。

其实，她挺好奇为什么张晓曼要攥着所谓的“猛料”攥了五年？又为什么挑在这个时候才拿出来给她看？

不过，这些“为什么”现在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韩文静见辛妍没说话，借着添茶的空当打量她。

“我听到一些传闻，”她说，“说你和你先生要……是因为这件事吗？”

辛妍不动声色拿起茶杯。

虽说她准备和段闻萧离婚，但段、辛两家不是普通家庭，他们的关系也不是普通婚姻关系，背后牵扯很多。

“外面的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自己的生活我心里有数就行。”

韩文静愣了下，点头。

两人又聊回高奢主题曲的事。

说的差不多，韩文静说她约了整形医生做修护就不久留了。

辛妍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整形医生，需要介绍下吗？就是周年庆跟我一起的梁小姐。”

“不了，谢谢。”韩文静说，“我跟这个医生合作很多年了，他技术还不错。”

辛妍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韩文静忽然又问了句：“你这样和我面对面，会不会觉得……我很假？很别扭？甚至看着我的下巴，还会觉得有些吓人？”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辛妍不解，“你整的很自然啊，不僵硬也不死板。而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很多人可能想让自己更美却没有勇气，而你有。你该佩服你自己。”

韩文静握紧包袋，想说什么，最后没说。

*

辛妍在茶室独坐了一会儿。

夏芸发来微信，问她明晚有没有时间参加她的生日party？

辛妍想拒绝，可夏芸说是很小型私人的派对，到时候也请苏皎和梁程澄，最多也就七八个人，都是亲近的朋友。

思来想去，辛妍觉得适当社交一下也好，同意参加。

既然是参加生日party，自然不能空手去。

辛妍去了常去的商场，来到爱马仕专柜。

销售员一见她，就跟盼着皇上来后宫似的，端茶点的端茶点、聊八卦的聊八卦，一个个拿出十八般武艺，盘算着让这位财神姐多刷几个零。

辛妍被簇拥着坐在中间，琢磨送夏芸哪个好？

结果听到销售员Tracy说内部消息称一款粉钻的稀有皮Birkin要在全球限量发售，她顿时细胞亢奋，之前还想着省着花钱的决心，粉碎。

“巴黎首发？”辛妍问。

Tracy挑眉，请财神姐VVVIP室内详聊。

辛妍刚起身就听有个尖锐刻薄的女声在说——

“还要限量Birkin呢？买得起吗？”

辛妍看过去，是恒誉集团的独女，于玥。

于玥喜欢段闻萧是圈里人不说破的秘密。

当初段家有意联姻时，于玥是除辛妍外最有可能嫁给段闻萧的，只是最终还是输给辛妍这个海城第一名媛。

段闻萧和辛妍的婚礼，声势浩大不输英国皇室婚礼，海城名流无一不到场恭贺，于家硬着头皮也去了，但于玥没去。

于玥当天喝酒喝到酒精中毒去医院抢救，疗养了两个月。

至此，于家千金“一人我饮酒醉，醉了也是别人成双对”的笑话在圈里广为流传，哪怕现在，也有人暗地里拿这事找乐。

“于小姐，您来了啊。”

销售员迎上去，请她落座。

于玥身边还跟了三个小姐妹，其中一个叫momo的是辛妍的塑料舔狗，靠着拍辛妍马屁，得到过一只入门级Birkin。

“我们玥玥很忙的，没工夫挑来挑去。”小姐妹说，“就要你刚才说的那个限量款吧。”

销售员看眼辛妍，“这……”

像是这种顶级货，都得是在店里消费到一定水平的客户才能享有调货权力。

而所谓“一定水平”，肯定不是买几个包的事。

于玥踩着高跟鞋走到辛妍面前，笑意盈盈围着她走转了一圈。

“你这一身有多少是闻萧给的？”她问，“来这里消费，又是拿的闻萧的卡？”

辛妍轻笑道：“我刷卡的时候，你还在山沟里数煤球了吧？”

于家是土财主发家，仗着家里有地，还开采出来了煤矿才一步步从山区走到海城，跻身上流圈子。

于玥脸色黑下来，“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没得意。”辛妍很负责任地说，“我就是买包。麻烦让让。”

于玥拦着，说：“那个包，我要了。”

销售员们面面相觑，没接话，也没动弹。

于玥急了，喊道：“你们还怕我没钱买吗？告诉你们吧，这个女人的家就要不行了，马上也要离婚了！没了家里撑腰，没了丈夫，她什么都不是。你们还指望她在这儿消费呢？”

其他几个小姐妹帮腔，momo混在里面，声音不大，但也跟着说。

辛妍能接受她要离婚，但她不能接受别人说她的家要完了，更不能接受别人说她没了段闻萧什么也不是。

她怎么什么也不是？

辛女王的美貌和才华就足以碾压所有人！

“于玥，这里是公共场所，你要闹回你家闹个够。”

“怎么？觉得丢人了？我偏要说。”于玥笑笑，“我要是你啊，根本没脸出来。你说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仗着家里有点儿势力，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你老公就是喜欢那个无权无势的白月光，也不肯要你。辛妍，你可笑不可笑？”

小姐妹们全都在笑。

笑辛妍丢脸丢到家、笑辛妍终于要被扫地出门，笑辛妍……没人爱。

辛妍脸色煞白，指甲抠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知道自己是个笑话，可她已经很努力在接受事实，这些人就不能晚点告诉她，她从来不被喜欢吗？

好歹等她稍稍忘了段闻萧再说啊。

辛妍待不下去，拿起包离开。

可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才，居然拿了店里装鲜花的瓶子，还那么机智把花扔了，正好留下一瓶子水。

于玥抡起瓶子，一气呵成，泼了辛妍一脸。

销售员们惊得定在了原地，个个目瞪狗呆。

于玥放下花瓶，扫扫手，说：“想跑？辛妍，这就是你抢我男人，害我沦为笑柄的下场。”

辛妍懵了，站在原地只不停发抖。

直到于玥带着欢笑成一团的小姐妹们离开，Tracy才第一个反应过来，带辛妍去了她们的休息室整理。

“段太太，不好意思，这都是普通毛巾。”Tracy手忙脚乱，“您别介意，我……”

“谢谢。”

辛妍拿过盖住脸，没让人看见她哭。

*

回去路上，辛妍靠着车窗发呆。

她想，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大概都要经历这样的事。

花红月好时，那些人恨不得把她捧上天；如今她婚姻即将完结，家里也遇到麻烦，这些人就想死死把她踩在脚下。

正常，都正常，适应就好。

可是她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

听一次，疼一次。

辛妍拿出手机编辑消息发给陆霏雪。

——[学姐，我订明天的机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