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海城进入初冬。
段闻萧的腿不仅没有好转的意思,还明里暗里请了好多次医生。
辛妍每次见医生出来,医生都是一脸“多好的青年才俊啊,可惜瘸了”的沉痛惋惜,就差握着她的手来一句“节哀顺变”。
久而久之,她也开始接受豪门瘸妻的新身份。
十二月中,雷卓的团队来到彩水镇开始新一轮拍摄。
辛妍如约带着梁程澄过来“冬游”。
她并不打算深度游,就真是来看看,一众保镖不会随行,只在门口待命。要不乌拉拉进来一群黑西服,得吓坏淳朴的镇民。
“我过会儿要去拜访一位手艺人,没办法带你们转,”雷卓看看手表,“你们……”
辛妍说:“不用管我们。有事电话联系。”
雷卓说“好”,拿出钥匙。
虽说辛妍不会在这边过夜,但总得有个休息落脚的地方,他让民宿的老板娘留了一间房。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辛妍确实不想那么快就去逛,先和梁程澄去了房间。
“这里的条件,啧啧。”
梁程澄瞅瞅落满灰的桌子,“确实差了点儿意思。”
这是点儿吗?
辛妍没眼看,她就不该抱有幻想。
纠结了一番是坐椅子上还是就站着,最后,还是耐不住高跟鞋的杀伤力,拿出了Burberry手帕。
刚要坐下,梁程澄嗷的一嗓子虎啸:“姐姐!你快来看啊!好漂亮!”
民宿后身有一条小溪,蜿蜒向西。
溪水两边,满树金黄,叶子簌簌飘落在溪面上,溪面倒映着树影,乍一看,仿佛是落叶归根。
辛妍的心情被治愈不少,提议去小溪旁照相。
梁程澄作为一个宝藏村虎又解锁了新技能——摄影。
“姐姐,你往左边再来一点。好的!就是这里……回头看我哦。”
咔嚓!
梁程澄尖叫:“呜呜呜~简直太美了!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美?”
辛妍扬扬下巴:“有这么夸张?我就随便一照。”
她才不会说自己刚才回头时特意想了想韩剧里女主回眸的那种淡淡忧伤,以及明明老娘就是要惊艳,可非得装的不经意的小心机。
这种水平的生图也不用修图,梁程澄直接发到群里,给远在南方出差的苏皎解解眼馋。
饺子:[偶买噶!]
饺子:[周围的景色因为你全部黯淡无光,你是下凡的仙女!天生的女王!]
饺子:[陛下,请收下我爱你的真心!]
仙子:[准]
虎子:[我现在可是陪在女王姐姐身边哦]
饺子:[实名羡慕.JPG]
苏皎和梁程澄开启彩虹屁暴击。
辛妍存下照片,犹豫了会儿,还是稍微加了一点点柔化的滤镜,然后又盯着自己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保没有一丁点儿瑕疵,发送给段闻萧。
段闻萧正在书房听陈崇汇报工作。
手机震动,他顺手点看查看,女人的笑脸闯入视线。
照片里,辛妍耀眼得像是冬日里的骄阳。
风吹着她的几缕发丝掠过脸颊,她眸光明澈,浑身溶在光芒中。
这光芒温柔也温暖,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好似有魔力让人一下子就爱上冬天。
辛妍:[怎么样?/精灵转圈圈/]
段闻萧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点击保存图片。
段闻萧:[景色不错]
辛妍:“……”
这样的绝世仙女在眼前还看得到景色?她不该就是最美景色吗?
辛妍:[人呢?]
段闻萧:[人穿的太少]
段闻萧:[今天降温]
辛妍:“……”
大衣都注意到了,没注意她的盛世美颜?
辛妍:[那你穿条秋裤吧,段叔叔]
辛妍:[忙碌的日子,照顾好自己.JPG]
段闻萧:[家里恒温26度]
辛妍无法和这种令人窒息的直男沟通,她后悔给他欣赏美丽的自己,可现在想撤回又超时了,只能尽力挽尊。
辛妍:[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请你向我学习,不要游手好闲]
辛妍:[再见啦.JPG]
段闻萧点开照片又看了看,还确认了一遍是否保存在相册。
段闻萧:[嗯,别掉河里]
放下手机,段闻萧扫了眼等候的陈崇,神情冷淡,“继续。”
陈崇:“……”
我靠!
段总刚才是对着一张照片笑得蜜汁开心吗?
一定是他连日熬夜工作眼花了,华铭就算一分钟挣一个亿,段总都没笑过。
错觉,错觉。
辛妍盯着“别掉河里”这四个字看了三秒,又看看身后的小溪。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是该谢谢塑料腿丈夫的关心,还是……
“姐姐!”
辛妍腰一闪,差点脚底打滑栽河里。
梁程澄眼疾手快抓住她,一脸担心:“姐姐要小心呀,可别掉河里。”
辛妍:“……哦。”
梁程澄编辑朋友圈,准备把自己的彩虹屁付诸于字面。
点完发送,她笑道:“姐姐和姐夫好恩爱,拍了照片还要第一时间分享给姐夫。”
辛妍差点又要闪了腰,这村虎的眼神怎么这么好?
她有些臊得慌,脸颊绯红,梁程澄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甜,老夫老妻还会不好意思呢。
“姐姐,姐夫一定很优秀也很温柔吧?”
请问你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举个例子吧。
“我爸见过姐夫,说姐夫年纪轻轻,成熟稳重,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是挺成熟稳重,穿秋裤的老大叔一枚。
梁程澄又说了一堆,最后高度总结:“最重要的,能配得上姐姐人,绝对是男神级别!”
辛妍:“……”
很好,一毁毁一双,她和这个狗男人算是锁死了。
*
彩水镇的建筑风格有些南北结合。
黑灰色砖楼大多不超过三层,傍水而建的最多,且基本都有一个向外延伸的小台,可以在河边吹风看景。
不过现在这个季节,想感冒可以过来吹吹。
辛妍和梁程澄去了小镇最繁华的长街——彩采街。
街上很多小商贩,还有餐馆,口味大多不伦不类,杂糅了各地不地道的“特色”。
梁程澄在德国多年,对这些东西全都新鲜,整条街就看她跟微服私访似的,到处跟人家店家搭话,了解民生百态。
辛妍倒也不嫌弃这种原生态民风。
只是无意中目睹一个大娘盛着拉面喊“出锅咯”,满天飞的唾沫天女散花落进碗里,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她不想再逛,找了个干净的巷子口站着,让梁程澄自己去开眼看世界。
据说,彩水镇之所以叫“彩水”,是因为很多年前贯通小镇的主河道在阳光照耀下会泛起七彩光。
镇民不懂,还以为是什么祥瑞之兆。
直到有孩子考出去上了大学,才分析说这里可能是融了“油”,是河水被污染了。
老镇民说这是放屁!他们一个老天爷罩着的地界儿,怎么会被污染?
后来,市里派人来治理,他们才渐渐信了……
现在的彩水镇就是放在蒸笼里凉透了的包子,没了过去的“尊贵身份”,日子却还得照旧。
“冰搅凌咧雪花儿酪好吃多给你尝尝口头,叫你尝来你就尝,冰糖桂花我往里头攘,叫你喝来你就喝,冰糖桂花我往里头搁。”
叫卖声冷不丁钻进耳朵里,辛妍愣了下,脑子里有什么飞快而过。
她过去和叫卖小贩说话:“您的吆喝是您自己编的吗?”
大爷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应道:“是,老辈儿人传下来的咯。姑娘,要雪花酪不?”
辛妍看看大桶以及装着各种坚果果肉的小碗,说:“您这些能做多少份儿,我全要了。”
不多时,彩采街出了奇景。
成群结队的小孩子来摊贩这里领免费雪花酪。
他们咯吱咯吱地笑,说着家乡话,还有人模仿大爷的吆喝,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梁程澄像是义工,负责维护秩序,分发雪花酪。
她搞不懂女神这是干什么,可女神说什么都对,照做就是。
辛妍拿手机录下这段混合的声音。
差不多了,正要收手机,又听哪里传来孩子的尖叫痛哭。
“哪儿来的皮崽子?我衣服新买的,叫你家大人来!”
女人看看沾满雪花酪的衣服,咬牙切齿,狠抡了几下小孩儿的背,小孩儿哇哇大哭。
“哭!叫你哭!叫你家大人来,赔我钱!”
“啊——”
“赔我……”
脚底飘来几张红色纸钞。
“够吗?”
女人傻眼,好半晌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天上掉钱。
辛妍拉过来孩子交给梁程澄,漫不经心把钱包扔回爱马仕。
“你是这孩子家大人?”女人瞧她派头大得很,气势缩了缩,但不忘蹲下捡钱往口袋塞,“管管你家孩子哇!快跑什么?”
辛妍红唇微扬,语气冷淡:“拿了钱就走。”
女人走后,卖雪花酪的大爷过来拍拍小孩儿脑袋,又给了他一杯新的,小孩儿抹着眼泪儿不哭了。
“这些人不是我们镇的。”大爷说,“就上个月来的。好家伙!可横呢。姑娘,你刚才露了财,可小心着点儿。这群人黑着呢。”
辛妍感谢大爷好言相劝。
不过,她待到晚上也就走了,他们想找她麻烦也找不着。
*
傍晚。
雷卓兴奋而归,说是拜访的那位老人手艺了得,全国估计没几个人还会。
辛妍替他高兴,被问及灵感的事,她说确实有点儿想法。
两人顺势聊起工作就忘了时间,回过神时,天已经黑透。
梁程澄不声不响吃了一个糍粑一根烤肠,还想尝尝串串香。
“留这儿吃晚饭吧。”雷卓说,“这里有家餐馆家常菜做的不错,尤其炸河虾,很香。”
梁程澄两眼冒光,萌虎点头。
辛妍见她这样,也不好推脱学长好意,只好同意。
满桌的家常菜,大家吃吃喝喝。
辛妍忘不了“唾沫溅拉面”那一幕,实在没胃口。
可大家都吃,她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于是尝了尝招牌菜——炸河虾。
“辛妍,我听说你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
辛妍生吞下河虾,点头道:“两年前结的。”
雷卓喝着啤酒像是在回忆什么,良久才说:“你说,这人要是永远不用长大,永远保持活力该多好啊。”
谁说不是?那得省多少保养钱。
“学长,你这话可不像大导演。”她笑道,“想转行去少儿频道啊?”
雷卓也笑了:“少儿频道也不错呢。来,难得聚聚,我补上那句百年好合。”
辛妍抿茶回敬。
夜色越发浓稠,风哗哗哗地吹。
团队里有人会唱民谣,抱着吉他唱青春,听得人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辛妍起初也跟着听。
听着听着,炸河虾和茶水在胃里相遇了,并且起了化学反应。
她借口出去打电话,问了餐馆老板娘卫生间在哪儿。
“茅房呗?”老板娘走到门口往外指,“瞧见没?亮灯的那个。不过里面黑,我借你个手电筒哈。”
辛妍无语,谢了老板娘一句,往民宿赶。
梁程澄吃饱喝足,不见姐姐,发微信问她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她刚从卫生间“死里逃生”,一边发誓再也不来这地方,一边回消息说马上回去。
彩水镇的人作息比较古早。
这会儿不到八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基本实现进入梦境。
辛妍走在一条长长的土路上,高跟鞋艰难地保持平衡。
昏暗的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她低头拿手机时,瞥见身后还有一道长影,见她停了,也停了。
想起之前大爷的提醒,她嘀咕不会这么倒霉吧?
辛妍起了身鸡皮疙瘩,一边翻梁程澄电话,一边快步向前。
没走两步,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