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诗恐[无限流] 第91章 第四首诗：阿诗玛

“现在我们也没有退路了，赶紧把人送去然后尽快回来。”胡江南催促道。

“这里的七天时间太漫长了。你们看太阳才刚刚到那位置。”屠飞瞟了一眼西方山头的太阳，光亮亮，明晃晃的，让人觉得厌倦，他已经睁着眼睛超过了二十小时，身体的生物钟早就抗|议了。

许格梧和晏执跟在十个小孩子后面，走出祠堂的大门，后边的唢呐一下子改变了曲调，变得欢快起来，有种《百鸟朝凤》的喜感。

村长给他们十二个祭品绑上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胡江南、屠飞和王坚的腰上：“你们三个要把他们带到回音谷才能回来。”

屠飞拽拽绳子：“这麻绳够结实的！”

王坚问：“村长，为什么要给我们绑上绳子？”

“怕你们半路不送了，偷偷跑回来。”村长盯着他冷冷地笑了几声，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活像一团揉皱的黄纸。

*

“他们这是唱丧还是报喜呢？”晏执回头看到一群麻木的人，眼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那机械的动作让人觉得他们是有意识的。

“管这么多干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许格梧抖抖百褶裙，上面有些灰尘，似乎很久没人穿过。他抬起右手的袖子，发现上面绣有一个名字：阿诗玛。

“你这衣服不会是阿诗玛以前留下的吧？”晏执凑过来看了一眼刺绣，工艺精美，一笔一划都绣得很整齐到位，没有虚线。

“要是的话就好了。你看看你的有没有？”

晏执抬手看看自己的袖子，随后又检查自己的上衣、裤腿：“没有。”

一行人走下山，太阳也在慢慢下山。去往回音谷的道路不太好走，出了村子还要过一条河，崎岖的山谷到处是石头，一不小心容易崴到脚。

“我说你们三个不想死的话就尽快回去，太阳要下山了。”许格梧促狭着眼睛说。

胡江南、屠飞和王坚都面色凝重，他们当然知道太阳快下山了，可是距离回音谷还有一段路，他们绑在腰上的绳子根本拿不下来。

“有刀吗？”胡江南问其他两个。他们都摇摇头。

许格梧的心情格外地好：“这绳子恐怕也不是一般的刀能割开的。”

胡江南不想跟许格梧吵，毕竟有刀的还是许格梧，到时候实在不行只能拉下脸来求他。

“胡江南，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撺掇你们投我当祭品的，我就把刀借给你们。”许格梧趁机开出自己的条件。

“这不是明摆着是你自己的人品太差了吗？连你身边的小朋友都投你一票。”屠飞戏谑道。

许格梧轻轻嗤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自己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

“我笑你们太无知了，习惯了拿自己龌龊的心思来揣测别人。九个人投票，我得了八票，恰恰是晏执没有投我当祭品。”

什么？屠飞有些震惊。

“你自己投了自己一票？”胡江南回过头眼神怪异，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人投自己一票让自己去送死吗？

“当然了。不过不要问理由，我不会告诉你们一群即将要死的人。”

“我们即将死？恐怕你想错了吧，我们只是送祭品而已，只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就行了，倒是你们才是真正要去死的人。”胡江南分析到，他心里很心虚，因此不得不在说话的时候可以提高音量。

“哦？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幻境的时间是设定好的，一切都逃不过控制者的局。村长为什么早不选晚不选，偏偏让你们在五点钟出发呢？去一趟回音谷需要半个多小时，这还是在没有一群小孩的情况下。六点钟日落，现在是五点四十分，你们还没有到回音谷，所以你们已经没有时间返回了。”

许格梧将时间罗列出来，分析得头头是道，这竟然让胡江南这一外企高管完全找不出疏漏，他憋红了脸吼道：“谁也没有在晚上出来过，万一晚上根本没什么危险呢？”

“有没有危险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许格梧嘴角上扬，眉眼却盯着他们三个的背影。

一行人又走了十分钟，刚好达到回音谷。

“胡江南，这绳子还是解不开啊！”王坚扯扯腰间的绳子。

“往里走一些，看看是不是还没到地点。”他们又往谷中走了三百米，到达中间的一面石壁下，他们腰间的绳子自动解开。

“快走！时间不多了！”胡江南一感觉到自己腰间的束缚没有了，立即拔腿就跑，丢下两个反应慢的在后面看着十二个祭品。

“许哥，对不住了，我走了。”屠飞有些愧疚，毕竟许格梧也是救过他一命的人。

“走吧，我救你一命，你投我一票，这买卖够划算的。”许格梧冷言冷语。

两人立即离开回音谷，此时太阳已经在西山头隐藏了半张脸庞，红彤彤的落日在灰蒙蒙的山间留下最后了一点光亮。四周是浓密的乌云，一层连着一层，一片接着一片，将整个天空捂得严严实实的。

“许格梧，他们还能回到吗？”

“大概率不能了。除非他们能瞬间转移。”

“那我们呢？”晏执看着手上绑着的绳子，对方拿出斩界帮他把绳子割开。

“等着，看看到晚上会有什么出现。”许格梧站到一块大石头上，他朝着山村的方向看看，那里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磨砂玻璃一样。半山腰的村子一摞摞的堆叠在一起，没有任何秩序，村口的大槐树一场茂盛，而这个村子依靠的山却有些倾斜。

第三天的凌晨六点钟，太阳准时落山，整个大地陷入一片黑沉沉的压抑中，没有虫鸣也没有光亮，甚至连一点最自然的风声都没有。

许格梧握紧了匕首，身边的十个小孩聚在一起，互相报团取暖，他们都被祭司下了咒语，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别怕，有哥哥在，你们不会有事的。”晏执摸摸身边一个蜷缩在石壁下的孩子的头，后者瘦弱的身躯一直在颤抖。他们不能出声，要是能出声的话，早就哭成一片了。如果有光的话，晏执会看到他们脸上到处是眼泪，像洪水时到处泛滥的江河。

“啊——”

一声雄浑有利的尖叫划破寂静，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刚刚离开的胡江南、屠飞和王坚他们遇到了危险。孩子们立即往石头里面挪，他们不想抱着，怕极了这种情况。

“许格梧。”他伸手放在许格梧的肩膀上。

“没事的，不要动。”

“救命啊——救命啊！”三个人影从刚刚的路上跑过来，他们脚步匆匆，很慌乱，声音由远而近，往石壁这边过来了，喊声叠加了石壁的回音效果显得更加怪异。

“救命啊！命啊——啊——呜呜”

“救命啊！命啊——啊——呜呜”

“救命啊！命啊——啊——呜呜”

……

晏执躲在石壁下，感觉耳朵像被一只大喇叭轰炸一样，无数句“救命啊！命啊——啊——呜呜”叠加在一起，混乱嘈杂，没有任何头绪，一句没有结束，另一句就开始出现，最后像池塘里的水波一样，被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之间互相交叉重叠又反射回来……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他捂住耳朵，身旁的一群孩子有两三个被吓晕了。

“许格梧，他们遇到了什么？”

“先看看情况。”

等三人走近些，借着幽微的天光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在追着三人，黑影走过的地方就升起一座石山。

“不好，他们要过来了。”许格梧拉着晏执打算往后边的石壁缝隙躲一躲。

“他们怎么办？”

“一群NPC小孩，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他们不是NPC，在我眼里他们跟我们一样。”晏执将小孩子叫起来，带着他们一起往后挪。

许格梧心里闷着一块石头，他握紧了手中的斩界，等着黑影过来。晏执安置好小孩之后，拿出了灯。胡江南跑了很久是在没有力气了，干脆拿出自己的安眠药服下，就地倒下就睡。

王坚看到石壁下有灯光，就立即跑向那边，可是还没有走两三步，脚就陷入了石坑，崴了脚，身后的黑影看到他的食物，立即抓住机会将从地面升起一根尖锐的石笋，将王坚贯穿。

屠飞看到自己的两个朋友都不见了，立即躲起来，他当然也看到了石壁的火光，很微弱，但他不敢去。他看着在眼前飘来飘去的黑影，屏住了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对上了崖神灯笼一样的双眼，那双眼睛射出两道绿光，绿光落在他身上，像舞台上被聚光灯抓住一样，他立即跑，可无论怎么跑，他都在原地打转。

等他明白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在崖神制造的一个环形跑道上跑，两束绿光照在他身上。他惊恐地嚎叫——

“啊——啊——啊——呜呜”

回声里特有的呜呜声也在他的声音之后。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是什么怪物——”

“什么怪物——怪物——物——呜呜……”

……回音不断地叠加，仿佛有一百多个人在重复他的话，让他的神经崩溃，啊啊啊！他在黑夜里嚎叫，扭曲了脸像极了蒙克的《呼号》，一张嘴和两个空洞的鼻孔在无尽的扭曲中无限放大……眼球的红血丝爬上来，像蜘蛛网一样，红与白瞬间炸裂！

他在无尽的环形跑道中奔跑，永远尽头的表演……

身上的聚光灯让他有种诡异舞台的感觉。

他永远逃脱不了这个噩梦……

他唯一的观众是这个不见全貌的崖神……他的裤子湿了……

“疯子——子去嘛是啊是我猪杀——”

“子去嘛是疯子—子去嘛是—子去嘛是啊是我猪杀——呜呜……”

他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狂笑，嚎叫，嘶吼，直到精疲力尽之后他倒在跑道上。

终于，崖神露出了嘿嘿一笑，他的猎物在玩弄之后终归于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