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两旁的树木树冠高耸入云,一位既没有手持拂尘身也没有背桃木剑的道士正御马疾驰。他的速度极快,扬起一地尘烟。
即便是碰到蜿蜒不平的山道,速度依旧不慢分毫。最后他在武当山腰处勒紧马缰,利落翻身下马,改为步行。
武当上山之路可比无忧山庄的要轻松很多,道士不费力气便到达观中。
观里已经挂上丧幡,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道士混在人群中本不易被发现,但还是被守门弟子给拦下。想必是有人特别知会过,让他们警醒点。
“小道是替叶随风叶掌门来传信,还望道友代为通报许道长一声。”
听到叶随风的名字,守门弟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失神片刻后向他确认道:“道友你,你刚说替谁传信?”
道士极有耐心的一字一顿道:“叶、随、风。小道是替贵派失踪的掌门前来传信的。”
两个守门弟子难以置信地互看一眼,年轻的那个脑子转得快,立刻应声道:“请道长稍候,我这就去禀告许师叔。”
古朴沉静的院落里,长身玉立着一位外表沉稳、卓逸不群的道士,正是有着青松美誉的许遥清。
此时他正在给年少的弟子们讲道经,这些孩童都是他在外碰到的孤儿,如今跟着他回到武当。
许遥清耳聪目明,听到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寻个空档便停下来,让孩子们先自己温习。
“许师叔,许师叔,外面有个道士自称......”守门弟子人未至声先至,待他阔步迈入院落看到七八个小鬼齐刷刷地转头盯着自己,差点羞得栽了个跟头。
稳住身形,声音顿时便没了方才的高昂,语气却依旧急切:“外面有个道士自称是来替叶随风掌门传信的。”
许遥清听闻亦是一愣,但是几息间他已经反应过来,脸上却是没有过度的喜悦,只让守门弟子去将人请到书房中。
“等等,请到问师叔的书房里。”许遥清补充道。他手中没有叶随风的书信,但问天道那边却是存着的。
道士对于许遥清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并不在意,随着守门弟子来到问天道的书房。
许遥清见是面生的,先一步行了道礼,“道友辛苦,不知师尊书信何在?”
道士将怀中的信件拿出来递给他,“若是许道长无异议,掌门玉牌小道便交予你。”说罢已将玉牌拿出。
“道友且慢。”许遥清当着他的面打开信件先查阅起来。
【遥清徒儿,吾已知问天道之事,望到此为止。武当众人无需再去追寻真相,切莫顾此失彼。吾心难安一隅,今后依旧会云游天下。掌门之位便传授与你,望量才而为、勿失本心。】
许遥清其实和叶随风的关系不深。同这院落中的孩子们一样,许遥清也是叶随风救回来的。彼时他还是个幼童,母亲因颂肃战乱而死,逃跑途中他跌落到猎人的陷阱里,是叶随风发现了他。
只可惜叶随风将他带回武当没几个月就失了踪迹,他实际上是管伙食的陆伯带大的。
如今骤然接到这份信,看到徒儿这个称呼令他倍感陌生。所以根本无法去判断这封信的真伪,好在还有字迹可以比对。
虽然稍有区别,但运笔的习惯却是一模一样的。许遥清已经信五六,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知道友这枚掌门玉牌如何获得?”
道士一直安静等候着。许遥清没有避讳他,所以道士是亲眼看着他拿出原来的书信比对的。
许遥清坦诚,道士自然要以诚待之,“玉牌是书公子托我送的,并在问天道临死前已经知会过他。只可惜武当上下如今视他为仇敌,他不能露面前来,只能托小道代为转交。”
许遥清虽刻板但脑子却不笨,听他这么一说已猜到面前之人恐怕就是不便露面的本尊。
书寒鸦入世之后的桩桩件件之事许遥清都心中有数,有自己的考量。所以他从藏兵谷回来之后,并没有下达过要追杀书寒鸦的指令。
但问天道不仅在武当乃至整个道门都威望极深,纵然他阻拦也还是会有弟子自行前去。如今他也不用执着要找书寒鸦比武赢回落日,因为问天道已经死了,要回来也无意义。
许遥清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但他从来都是位光明磊落的端人正士,越是现在他越不会开口。
他虽不问,书寒鸦却清楚的很,没有故作高深,直接解开他心中疑惑:“有一个朋友想要为父报仇,我就与他做了个交易。况且我本身就欠叶随风一份人情。”
如此直白若是许遥清还听不懂,那他便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已无需多言,许遥清双手高高举起,虔诚礼拜:“请传掌门玉牌。”
接玉牌的手掌很宽厚,上面因为常年练剑有厚厚的茧子,书寒鸦想他一定能够撑起武当。所以与掌门玉牌一起放在许遥清手掌中的还有一本武功秘籍。
许遥清看着手里的《潇湘剑法》很是不解。
“这是潇湘公子的独门剑法,他临死前希望能将此剑法流传下去。可惜他没有后代,我也用不上,不如赠予你。”
许遥清现在的剑法是结合太极自创的双剑流,他用起来得心应手,并没有学习其他剑法的打算。况且他已经拜师叶随风,不管叶随风在不在、有没有传授过他一招半式,他都绝对不会再拜他人为师。
因为光叶随风的生平事迹就够他瞻仰一生,能成为他的徒弟许遥清很骄傲。他没有客套之词,坦然告知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书寒鸦等的就是这个答案,“不是给你的。你不是领了几个娃娃回来,还有武当的其他人,他们未必人人都合适你的剑法。问天道的剑法我看他们学的也都是皮毛,因为那套剑法学习条件苛刻不说,本身就是为问天道量身打造的。”
书寒鸦一语中的,许遥清这几天有意传授自己的剑法给小子们,但双手剑本身就不是人人都能习得,中间就两人勉强上手。
书寒鸦补充道:“当然也不是白给,潇湘公子还有把潇湘剑流落在外,你将这把剑找回来剑书各一,就算是对他的交代。”
许遥清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而这个抱负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实现的,所以对这样的武林秘籍他着实无法推辞。但也绝对不白拿,当即立誓道:“多谢!贫道必将潇湘剑找回,为潇湘公子寻得如意传人。”
解决这件事,书寒鸦方才说出此行的第二目的,他要查看门天道的书房和卧房,至于目的他自然没有瞒着。
“请便。”
只可惜在这里书寒鸦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其实在书公子没来之前,我已经找过一遍,一无所获。”许遥清先前没提,是怕自己的结果影响书寒鸦的判断,周到无比。
“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许掌门愿不愿意做武林里的出头鸟。”书寒鸦便将有关玩偶山庄的信息,以及猜测事无巨细的告知。
许遥清正色道:“公子既愿,许某岂有不愿之理。许某期待他们到来的那一天。”
·
鸡鸣时分,武当门外已经有位壮士骑马候在那里。
卯时刚至,所有弟子已经起身。除了伙房的去准备早饭外,其余弟子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袅袅炊烟升起,虔诚有力的诵经声隔着墙壁传来,那位壮士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
太阳冉冉升起,壮士身后越来越多的队伍赶来,但无论是谁,都休想超到壮士前面。
今日守门的弟子与昨日相同,当他们打开山门时着实被这架势吓一跳。从他们入观开始还没有碰到这样的阵仗。而且他们也未曾收到任何通知,今日会来这么多的客人。
为首的壮汉见门打开立刻翻身下马,抱拳道明来意:“在下奉藏兵谷谷主之命,特来给许掌门送礼。”
守门弟子听说是藏兵谷派来的人,不敢怠慢,当即让另外一个弟子将人往里面请。
许遥清听闻门外之事,也甚是不解,等他来到山门,更是意外。
几位长老听到传话,也赶了过来。昨天他们听说许遥清要继任掌门,还颇有微词。正打算从长计议,今日武林各门各派竟然已前来相贺,这不等于板上钉钉了。
到底是什么人竟提前策划好这一切,让他们诸般计划都落空?几位长老不禁暗暗思索。
这边许遥清刚回完礼,那壮士已经将手中的长盒送上前来,“听闻许道长成为武当新任掌门,我家谷主特命我来送礼。”
藏天眠接到书寒鸦的传信,当即命人早早候在山门口,一定要成为第一个送礼的人。
许遥清在藏兵谷的期间,藏天眠不仅平安归来,而且在消失期间还制出一对精绝天下的双剑,当即就将他扣在谷中试剑。
此时一看壮士手中长盒的样式和花纹,许遥清便知里头装得必是那两把名叫“光影相生”的双剑。
这样的场合断没有推辞一说,见许遥清接下长剑,壮汉不做逗留告辞离开。后面排着的人也陆续上前。
“在下钟家堡钟漓,代父亲来送上继任贺礼。”钟漓是亲自来的,此时他又恢复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模样,想必钟锦贤的病已大好。
“许掌门有礼,我代掌门师姐前来送上贺礼。”多日未见的李长君早已不是从前的忧郁公子,如今的她身上锐气难挡。
近来她正以峨眉的封地作为试验点,大兴农业,开学堂,实施科举兴国政策。
钟漓看出她的野心,自然要建立更深厚的盟友关系,此次特地以近邻的身份邀李长君一同前来。
前面三位都是书寒鸦送的信,但人家肯来和书寒鸦的关系倒不是十分大。
一来武当毕竟是百年老派,且站在武林的巅峰。
二来许遥清这么些年在江湖中游历走动给各门各派都留下了好印象。
这一日少林寺、无忧山庄、神龙谷、白虎寺、万富山庄、丐帮、神乐门、青城山、唐门、寒刀门、崆峒派的人络绎不绝的送来贺礼。令人惊讶的除了这些,藏身不出的霹雳堂还有远在大理的金门也在傍晚时分赶到。
但这些武林各派或多或少都曾有些往来,倒也不算太新奇。真正为江湖中人茶余饭后讨论的则是沉水宫也派人送了贺礼。
沉水宫那可是比霹雳堂还要神秘的存在,除上届武林大会她们的现任宫主崭露过头角之外,沉水宫露过面的弟子也就只剩个玄机大会的无情。如今她是玄机老人的重孙徒儿,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这一出现,当年流传的关于叶随风和沉水宫现任宫主的往事便再次被人提及,如今这个往事也算有了后续,那就是书寒鸦是他们的孩子。
但因为两人多年不曾露面,注定只能给看官们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真相大白。
至于露面的书寒鸦倒是可以问问,只是那么多追杀他的组织都找不到,他们这些聊八卦的上哪里去找。
不过没了这个话题,他们还有新的。连堂主接任都没有通知武林大帮派参加的霹雳堂,最近突然频频走动江湖,如今又现身武当,同样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这是书寒鸦想要的效果,他希望所有人将目标都关注到玩偶山庄上面。他不自大,不认为自己要一个人对付一个组织,况且这样太不效率。
若不能把水搅混,玩偶山庄那几个人若联手铲除异己,无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