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下的洞口处是一条笔直向下的阶梯,台阶宽广三四人同入都没有拥挤感。人多有些燥热,好在有丝丝凉风传来,显然这个地下室并不是完全密封的。
下了台阶,来到一个门口悬挂着虎头筒灯的石门面前,现在石门已被打开。刻板印象让他们以为这会是个灰暗狭窄的小型密室,等他们看到里头的景象顿时瞠目结舌。
天禄殿下层竟然完全复刻了上面正殿庄严肃穆富丽堂皇的模样,连带文武百官如同早朝朝拜般跪成一片。
他们的面容和如今朝堂中的一些重臣的样貌相同,穿的朝服亦是相同,只是身子是用陶土制成。
而他们朝拜的皇位位置却没有君王的影子,只有一副纯金打造的无盖棺材,棺材上方悬着一盏长明灯,从长明灯上落下六根丝线连着棺材。
棺材两旁各立着一名男子,其中一个眼底已然蓄满风暴,另一位谨慎地盯着他,以备随时阻止他做出毁天灭地的行为。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屏住呼吸,立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以袖拭去额头的冷汗,知道自己已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少倾那位谨慎的贡士转过头来,当众人看清他的面容时,只觉得呼吸一滞。
“是居月白!”有人惊呼道。
有人附声道:“是他,我在悬石镇见过他!他怎么会在这?!”
紧接着那位全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男子也转过脸来,方才屏息凝神的众人,顿时心慌意乱,战栗不已。
那名男子的双眸如同深潭,仿佛看一眼就会被吞噬。他的手正握着黄金棺的边缘,而那纯金打造的棺材竟是生生显出了五个拇指印。
“书寒鸦怎么在这?他不是死了吗?”
“是啊,是书公子!”
“这不是连中二元的书公子吗,早听闻万乐帝允他今年参与殿试,想让他连中三元竟是真的!”
居月白毕竟见过的人有限,但是书寒鸦可是顶着他那张醒目的脸毫无遮拦的四处走动,所以很多人都认识他。
况且他还曾连中二元,本就在考科举的学子之间广为流传,何况今日这些本就是和他一同科举之人,只是之前他和居月白都是易容所以没被发现罢了。
若以身份论,书寒鸦绝对是最接地气的太子,连街上卖环饼的小贩都和他闲谈过两句。
但这里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传闻他已经死了,如今又见他诈尸,再结合这下层的结构,此时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他们怕是见到了最不该见到的皇家密辛。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骇的踉跄着要逃跑,却被一个算盘拦了下来,“抱歉,此路不通。”
逃跑之人跌落在地,失魂落魄道:“圣上会诛我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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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严此时才从偏殿上官皇后处醒过来,他能睡得如此沉,自然是上官皇后的功劳。
虽刚小憩过,但是李严还是觉得身体疲乏,这种现象最近越来越严重,召了太医诊脉,每每都说是操劳过度。
李严吩咐道:“把赛华佗配的药拿过来。”
上官皇后即刻奉上药丸和茶水。她的心情异常复杂,因为当初她也是这么为献帝送上慢性毒药的。
上官皇后的肚子已经快要六个月,李严看着那明显的孕肚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子嗣,无论外面的大臣怎么说他都不予理会,但是提的去母留子的建议他却是已经听进去了。
李严用手中常盘的佛珠抚摸着那圆滚滚的肚皮,“听太医说看胎像是位皇子。”
上官皇后压下狂跳的心,如春风般柔柔一笑,“殿试时辰将至,圣上还是赶紧去吧,若是有什么好事回头说与我听。”
李严也扯了下嘴角,“听闻这次生员中不少拔尖的,朕很是期待。”他的精神已经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所以他越来越依赖。
侧殿到天禄殿不过转个弯的功夫,此时大殿的门已经被不知什么人打开。
李严抬脚进来时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反而是他身边的公公眼疾手快,指着龙椅位置惊呼道:“圣......圣上,您快看!”
李严回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目眦欲裂,他快步上前,见下面传来说话声,雷霆震怒:“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的公公连连告罪:“老奴不知啊。”
“启奏圣上,草民知道怎么回事。”一道声音传来,李严这才发现殿里还有个生员。
“还不速速报来!”李严厉声道。
那跪着的衙内岂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汇报清楚。
“来人啊!”李严怒吼道,圣意刚下,禁军即刻就将天禄殿围个水泄不通。
被假圣旨传召而来的文物百官站在日头下面面相觑,只能向首位的康王打听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康王从容道:“许是怕哪个生员吃了雄心变豹子,敢作弊或者口出狂言,警示而已。”
他虽说的牵强,但也有几分道理,众官员不好失了规矩,只能继续在日头下站着。
“封锁殿门,谁也不许人离开。”李严命令道。
门一关文武百官更加疑惑,此时也顾不上礼仪,交头接耳起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你们发现没有,掌司史不在。”
“他不在不是好事吗?我看到他就烦。”
“谁不烦他,可满朝文武都在,他不在岂不是很奇怪?”
“不对,太傅也不在。”
文武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聊的热火朝天,日头更显毒辣,人心都变得浮躁起来。
“丞相大人收到消息了吗?”康王歪着脑袋小声问上官丞相,“梅知许谷雨临都不在,到时候可得您做主。”
“康王殿下这是何意啊?老臣不懂。”上官丞相满脸的疑惑看起来是一点做不得假。
老狐狸。康王暗骂一句,站直了不再多言。
大殿内李严又有了新的旨意:“李训跃,你带人下去,无论是谁全都杀无赦!”
“臣领命。”李训跃即刻带着一队亲卫下去,不一会儿就回来汇报道:“启禀圣上,下面只有书思慎与居月白两个人。”
李严听到这两个一直梗在他心中的名字,杀意尽露,“朕要亲自下去送他们一程。”
在禁军的护卫下,李严迈着略显急切的步伐来到下层,果见两根刺立在那里。
“你可真是命大,两次围杀,都能活下来。”李严死死地盯着书寒鸦,咬牙切齿道。显然已是知道了书寒鸦的真实身份。
谷雨临遍寻不到尸体,就让梅知许透了消息给李严,想借借他的力。
“承蒙皇叔挂怀,寒律才能活蹦乱跳。”书寒鸦此时也不再作戏。
“你以为表明身份朕就会放过你吗?朕继位这么多年,你以为这宫中还有献帝的人吗?”李严并不见丝毫慌乱,纵然这个地方被发现,但只要所有的人都死了,那便没有存在过。
“寒律死过两次,自然不会这么天真。只是皇叔您真的要当着我父皇遗体的面杀我这个前任太子吗?”
前任太子……听到这个身份在场的人心里顿时泛起惊涛骇浪,再看正中的那口棺材,结合那句“父皇遗体”,众人顿觉阴风阵阵,遍体生寒。
李严眼中寒光四射,他大笑数声,左顾右盼一番,张开手臂道:“这里哪来的前任太子,不过是两个江湖贼人胆敢擅闯皇宫禁地。禁军听令,不留活口!”
下完命令李严不再多留,他深知这二人不可能就这么鲁莽的闯进来,他要上去盯着文武百官。
谁知地门不知怎的竟关上了。好在这种密室做的都是双机关,那门旁的墙上有个莲花铜灯,先将铜灯往里面推然后再往下拉,门就会打开了。
然而令李严没想到的是,那机关上如今竟是怎么推也推不动。
“皇兄,不要费力了。”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李玉歌被侍卫护着站在烛火下,她如今身怀六甲,却还在舞刀弄剑。
李严第一眼并没有去看她,而是将视线落在她身旁穿着紫色龙麟造型战衣的侍卫身上,“紫麟军竟是在你手上。”
承平公主摸着自己的孕肚理所应当道:“当然啊,紫麟军不在我手上还会在谁手上?您不能因为我嫁给了江湖人就以为庙堂与我无关了吧。”
“朕从未这样想过。”李严夺位之前就已经在搜查紫麟军的所在之地,只不过遍寻无果。
“我知道你派人找过,只不过我把他藏在一个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你可知在你夺位前,谷雨临已经开始了训练私兵的计划。”
李严双拳不自觉的攥紧起来。
李玉歌对他流露出的惊慌很满意,“我用五千紫麟军冒充父王给我的京麒军与谷雨临谈合作,然后再分批将剩下的紫麟军送进谷雨临的私兵中。”
“那你自己的京麒军呢?”从承平公主的话中李严捕捉到关键的信息,他扫视一圈身旁的禁军,只见个个目不斜视,对宫中政变毫不意外,答案不言而喻。
李玉歌朝左右张开双臂得意道:“如皇兄你所见,他们不是在这里吗?”
“呵呵。”李严发笑,“当初你们就不能阻挡我发动宫变,如今想杀朕篡位是不是太晚了?难道不怕朝局动荡吗?”
李玉歌从紫麟军手中接过两份圣旨,“本宫作为长公主,左边持的是本宫兄长颂朝最伟大的帝王献帝留下的圣旨,传位给前朝太子李寒律。”
“右手这张是颂朝最失败的帝王万乐帝你留下的圣旨,传位给嘉乐公主李长君。等不一死,无论同哪一份天下总不会大乱。”
李严此时非但没有慌乱,甚至放声大笑道:“你以为朝臣们会相信这个无稽之谈吗?李寒律已是前朝太子如何能做得了今朝天下的主,而朕若是要传位怎会不传给太子,而传给嘉乐?”
“那当然是因为李朝熙不是李家血脉啊。”
李玉歌轻飘飘一句话,却像夏夜的一声惊雷,在场殿试的生员们顿感惊心动魄,此时他们根本不想要什么殿试名额了,他们情愿一辈子不科考,也不想窥见皇家秘辛。
只可惜他们早已被居月白点了穴道藏在跪拜的大臣背后,不能动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