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黄雀之后的人终于露出真面目,原来竟是承平长公主。
“我说过,无论是谁,敢动我夫君,我必要他的命。”
事成之后李玉歌从他身上摸出一枚印章,上面刻着【角】,算是彻彻底底坐实了他的身份。李玉歌朝在场的人微微颔首,随后拿着印章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看着地上分离的残肢、头颅,钟漓空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南柯的这句话:“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父亲是道貌岸然、手染无辜鲜血的伪君子时,你会怎么办?”
原来他早已知道,可叹自己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钟漓踉跄着跑过去抱着那颗已经沾满泥土的头颅,眼中流下最痛苦无助的眼泪。
司徒烟走到被李长君搀扶在旁的陈瑛身旁,歉意道:“抱歉,让陈掌门承受这样的痛苦,我这里有门心法,能够尽快恢复你的内力,请陈掌门莫要推辞。”
陈瑛点点头,那日她与书寒鸦比试,被引到无人之地,听他说出接下来的计划时,她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决定。无论是为武林除害,还是为死去的兄长复仇,抑或是让父亲不用再东躲西藏,她都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我们先回峨眉吧。”司徒烟提议道。
陈瑛看了眼钟漓,歉意道:“请前辈与长君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李长君与司徒烟交换了眼神,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先行离开。但两人却没有走远,候在半山腰,怕再有意外发生。
陈瑛走到钟漓面前,俯身让自己与他的视线平行,看着他的眼睛道:“钟少堡主,我准备回峨眉了。若是你暂时没有他处可去,不如跟我先回峨眉再做打算如何?”
钟漓直愣愣地看着她,满目哀伤和愧色,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瑛有耐心的陪他站了小半个时辰,见天色已晚,为防李长君担心,下定决心道:“钟少堡主,我不能一直等你。若是你此时将尸体埋葬之后再随我下山,那我还能为你驻足片刻。”
陈瑛语气中带着让人安宁的平和,钟漓的心在一瞬间获得短暂的抚慰。他抬起头感激地看着陈瑛那张平静和睦的面容,哑声道:“陈掌门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钟漓既做了决定,陈瑛便不再强求,转身离开。她的脚步沉稳决断,没有任何犹疑,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无踪,钟漓才收回视线。
祝福你,陈掌门!多谢、抱歉!
峨眉众弟子早就排好队整齐等候在山门,见到陈瑛,纷纷激动道:“欢迎掌门平安归来。”
陈瑛一时间千头万绪,她感激地看向李长君,顿时眼眶通红,随后上前与弟子们拥抱在一起。
经过这一遭之后,陈瑛身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不再惧怕与人交流,也不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要站出来,走出去。
而远处刚刚经历过激战的山顶之上,直到一切归于平静许久,久到钟漓已经将【角】的尸体拼在一起埋了,隐在暗处的秋素素和南柯才有动静。
“你没有出手救他。”秋素素本来以为南柯会出手。
南柯脸上无喜无悲,平静道:“从他在藏兵谷预判不准被抓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舍弃了。”
秋素素一时不知说什么,扭头想要离开这个充斥着血腥之气久久不散的地方。
“秋姑娘你去哪里?听说此地有雪山美景,来都来了,不如同游观赏一番如何?”南柯追在后面邀请道。
“没时间。”哀伤的语气突然变得如寒潭冰冻般刺骨。
南柯笑容一僵,是掌灯人,悻悻然道:“您下次如果出来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或者设定个什么咒语、弄个变身过程。要不然这样突然出现,我会很难为情的。”
“你还会难为情吗?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明明是认真的询问,听起来却不知为何透露着一股调侃的意味。
“咳咳,很难相信这话从您口中说出来。”南柯不可思议道,嘴贫结束,他旋即问起正事:“您要去哪里?说起来您要赛华佗干什么,他传信回来说将军府日子太好过,都不想回楼里了。”
“皇宫。”掌灯人并不隐瞒。
南柯愣住,他想不到掌灯人去皇宫干什么,总不能去毒害皇帝吧。不过不管是哪种目的都不是南柯愿意沾染的,当即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去,“那就此别过,我自己去看雪景。”
“有机会再看。”
看着掌灯人已经走远的身影,南柯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会有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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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灯火未歇的天禄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间私殿。空间不大,但样样摆设都精致绝美,巨大的铜镜前,坐着位风韵犹存的华贵佳人。
她正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镜子里人影浮动,一张艳绝无双的容颜闯了进中。
上官氏年轻时也是国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好颜色,但是与身后之人相较,却难夺其半分风采。
上官氏认得来人是谁,自然也知道她不会跑来这里玩耍的,省去了中间的繁文缛节以及问罪,直接开门见山:“不知秋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来和皇后娘娘谈一桩合作。”掌灯人将一个古朴的盒子放在妆台上。
上官氏狐疑地拿起来,只见那盒盖上雕刻着一只金色鸣蝉。还未打开,她已经能感觉到盒子里散发的既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上官氏不过犹疑片刻就用保养得宜的手将锁扣推上去。掀开盒盖,顿时有幽幽金光闪烁进眼眸中,盒内有一大一小两只如蝉般的昆虫附在蜜蜡色花瓣玉雕上。
“虫蛊?”上官氏有些不确定。
掌灯人点头回应。
“啪”的一声,上官氏将盒子盖上推回去,“秋姑娘,你总不会让本宫用这个蛊虫去做诛九族的事吧。”
掌灯人摇摇头,“这个蛊虫不会取人性命。这对子母蛊,母蛊养在体内则可以造成有生命的假象,子蛊可以让中蛊之人听命于体内持有母蛊之人。”
上官氏惊诧地盯着掌灯人,“你疯了吗?”
“或许吧。名医我已经安排好,端看皇后娘娘肯不肯搏一搏。毕竟龙床之上不缺女人,帝王的喜爱也差不多到头了。如今外面言官议论纷纷,若是来一两个喜欢撞柱的,你岂不是辜负了旁人为您创造的绝妙机会。”掌灯人不喜欢打哑谜,索性一口气将她所处的弱势环境说清楚。
上官氏扬起手示意她噤声,“让本宫想想。”帝王的兴趣多少没有比在枕边的她更清楚,当初和书寒鸦合作,为的自然不是来宫中伺候几个月再回去守皇陵。
“本宫有什么好处?若还是如今这样的待遇,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上官氏谨慎道。
“下一任帝王,会给您两个选择。容你成为宫中最尊贵的太后享尽荣华富贵一生,或者允你离开皇宫潇洒天地间。”掌灯人保证道。
“你能做主?”上官氏质疑道。
“若不能保证您的成功,对我全无好处,我何必诓骗您。”
门外响起一阵动静,上官氏扭头看了眼,急切道:“圣上来了,你先离开,本宫会慎重考虑。”
当她再回头,方才站在那里的大活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殿内依旧冷清,处处透露着寂寥,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只余日日与她相伴的红烛摇曳。
上官氏还是同往常一样,对万乐帝不行礼不叩拜,只笑吟吟地看着他。
但万乐帝仿佛没有看到她如花的笑容,斜睨了一眼,嘴角微动,最后终是什么也没说。
上官氏落后数步,脸上笑容顿失,她从万乐帝的眼中看到了不满的神色。
艳丽的红唇露出几不可见的冷笑。是了,万乐帝都快五十,而她也已经快要四十,这种硬要维持年少时的平等关系也让她作呕不已。
上官氏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的木盒,意志开始动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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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元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街上也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经过过去一年的惴惴不安,如今元城百姓是真的相信可以放宽心的开始新生活,而不是像过去一样,根本不敢享受安宁。过去好几年,很多人家中甚至都没有再添过新装饰。
白月居里面亦是焕然一新,有小道童自然要弄点新年新气象,这种居月白一般都不会干涉,除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炭火烧得正红,居月白在听取铁古的汇报:“吴小庄主还留在武当,如今重新修葺无忧山庄的资金已经攒够。”
居月白将准备好的飞钱点了一遍,确定数量无误装入匣子后再用封条封好交给铁古,“这个暂时搁置,看他自己的想法。”
铁古接过来,继续汇报道:“钟家堡事毕,钟漓还留在山顶那所住处。李长君和陈瑛都已经回峨眉,如今峨眉是整个武林最热门的门派。李长君组织的女道会不仅成为各地无助女子的依靠,也成为各地官商争相打交道的组织。所以有关李长君本是真命天子却投错胎的说法又开始流传开来。”
“这天下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哪条法令明令只能男子继承大统,纵然有,话语权永远握在掌权者的手中。”
普天之下的万民一直被灌输都是龙居凤上的思想,居月白的话算是倒反天罡,但铁古却没有丝毫异样,仿佛他说的是“今天风和日丽”一样。
“姜宴到哪里了?”居月白问,他手上的笔尖游走不断,正在随记上落下每日发生之事。
“已经离开元城,快要抵达肃慎境内。”
居月白合上手记,起身吩咐道:“守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