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欢（秦） 第2章 云梦歌

魏国朝歌，云梦山

“师妹，师妹！”

“师兄…？”

荀蓁看着面前一身布衣，眉目青稚与多年后截然不同的少年，愣了愣，只觉恍若隔世。

或者已是隔世。

“蓁儿，你怎么了？”盖聂连叫两声，才见得少女回神，不免有些疑惑。

要知道寻常荀蓁可是敏锐得很，云梦山里最灵敏狡诈的兔子都逃不了她的手，那里会像今天这样他叫两声都没回神？

要知道她今天的样子，别说抓兔子了，就是去寻野菜，都不一定能找到那些隐藏在杂草中的阴险家伙。

想到这，盖聂不免有些忧心，难不成是昨夜小庄抱怨她粗鲁的话被蓁儿听见了，所以有些委屈？

看着少女一双眼睛蒙了雾气，似要落泪的样子，盖聂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蓁儿，小庄他不是故意说你粗鲁的，他就是……就是有些不服输，”盖聂小心地说，“他小孩子脾气，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不过盖聂没有说错，郑庄的确说的上是小孩子脾气，试问如果是这样，怎么会入学的第一天就和荀蓁打了一架，还被揍了一顿？

“啊！我没生气”荀蓁回了神，从记忆深处找出今天这事的始末来。

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郑庄昨日第一次来鬼谷，看到她拿着刀而不是剑，忍不住嘲笑了她下，然后被她追着揍了一顿，得了一顿教训而已。

“真没有委屈？”盖聂有些不相信，虽然在他印象里师妹从没哭过，可小姑娘可最是受不得委屈，经常被山下小姑娘们以泪堵人的盖聂对此感触颇深，所以免不得再问一遍。

“不委屈”荀蓁摇摇头，低声说，“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如果她要觉得委屈的话，早在那些后宫女子说她福比天高，命比纸薄时就委屈了，又何必等到郑庄如此轻言轻语？

“那就好，”盖聂点头，松了一口气，重新板着脸，恢复了往日面无表情的模样。

盖聂离开后，荀蓁看着铜镜中她少时的容颜，还有明显小了一号的手，意识到，她好像回到了过去。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没有回兰陵，也没有被春申君看中随后被送到咸阳宫中。

荀蓁走出木屋，看着熹微的晨光，一时恍若隔世。

不，已经是隔世了，是她的两辈子，二十八年的光阴岁月……

云梦山在魏国朝歌附近，春秋时曾是卫国的国都，不过在她出生那年就被魏国打下，而卫国这个传承七百余年的国家也沦为魏国的附庸。

而且按照她的记忆，就在明年，秦将蒙骜会率军攻魏，之后朝歌被划入秦国的三川郡，而卫也成了秦的附庸，直到……十余年后秦王政灭六国，统一天下，废分封，设郡县。

握着手里的刀，荀蓁飘散的思绪收了回来，手里拿武器的时候，不要分心，这是老师交给她的，荀蓁一直记得。

而对她而言，无论是菜刀还是青锋，纯钧，都是武器，所以……她都会一样专心。

做饭这件事难不倒荀蓁，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刀，生过火，可重新上手，荀蓁却觉得一点也不难。

鬼谷人很少，不过最小的荀蓁也没有什么特权，如果硬是要说特权的话……掌握鬼谷的饮食大权不知道算不算，别的不说，至少家里的三个每天吃什么是要看她的心情的。

心情好了，当然是吃肉羹，喝粥，还有菜什么的，心情要是不好的话，就只好换个胃口，吃白水煮肉蘸酱了。

在郑庄来之前，她的心情没什么波动，但他来了以后，那就是跌宕起伏。

不过说起郑庄来，荀蓁想起从今天开始她和自己这位师兄堪称旷日持久的不知为何的奇葩大战，忍不住叹气。

所以，庄师兄究竟是为什么总是看她不顺眼，以至于屡屡正面讨打？

荀蓁表示她的确是不在乎的，不然也不会对方嘲笑个三四次，她才怼一次，然后被实在烦得很了，才去找老师对付郑庄。

如今重新来过，荀蓁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和郑某人吵架这个事上。

似乎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是她的臆想，可荀蓁知道，那不是梦，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无论是与老师父亲分别的难过，还是死亡的疼痛，这世间……再没有比生离死别更真实的了。

厨房窗户前，闲来无事的郑庄看着拿着菜刀的少女发问道：“你为什么用刀呢？”

不怪郑庄他心有疑惑，据他所知，这位鬼谷先生最擅长的可是剑，没道理去教自己的弟子用刀。

而荀蓁……看她昨天用刀时的熟练样子，也不像是用剑的人。

想着这个问题，郑庄的视线就落到了少女那张如画精致的脸上，纵然荀蓁现在年少不显，也能看出再过几年她必然会是个绝色美人。

不过郑庄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他可不是盖聂那个不解风情的，荀蓁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看久了，是会出事的！

“方便，”荀蓁淡淡回了一句，不理会闲着没事干的郑庄，注意力都落在手里的刀上。

郑庄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又看了眼荀蓁面无表情不似玩笑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这个便宜师妹不是在搪塞自己，而是在说心里话。

不过……方便……，郑庄看着少女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时愣住了。

素白的手腕轻轻抖动，手起刀落，刚从山下买来的猪肉变成了轻轻的薄片。

郑庄看呆了，他不得不承认，少女那句话是对的，用刀切肉当然更方便些，这就和秦王吃烤羊肉不会用泰阿一样！

暴殄天物要不得，不过……你这样最多只能成厨子，用菜刀和别人拼杀……，想了想那个画面，郑庄都觉得可笑。

自认为不欺负小姑娘的郑庄轻咳了声，面容严肃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学习剑术了，不然的话一定会输得很惨！”

一寸长一寸强这话可不是瞎说的，至少郑庄很自信，再给他一段时间，就算用云梦山里的木剑他也能报昨夜的一刀之仇！

至于……一寸短一寸险，短而诡，刀是诡异了、也能暗藏杀机，可……荀蓁又不是当刺客，要诡异干什么？

剑客才能以一当百，厨子能干什么？

贵族出身的郑庄表示自己很看不起厨子！

“老师说还不到时候，让我不用急。”

“所以你就真不急？”郑庄略有怀疑地看向少女，少年人正是年轻气盛，禁不住诱惑的，有个师兄整日英姿飒爽地拿着剑，荀蓁能受的住？反正他是受不了的！

还是说……这姑娘是受不了练剑的苦？可是没道理荀蓁连洗衣做饭都干的，偏偏用剑受不得。

急吗？其实若是不知晓未来的事，她也是不急的，但她知道了。

不可否认，现在的她，的确是着急的，可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在死亡之前保持平静呢？

她死过一次，但还是不能完全平静，这世间还有她所眷恋的。

她想，她还舍不得死。

或许，就是这样为了生存。

“要不我教你？”

看着少女皱眉纠结的模样，郑庄脱口而出，可说完又想扇自己一巴掌。

美色惑人，都是美色惑人！

尽管很想收回自己刚才的话，可爱面子的郑庄又做不出悔诺的事，只好寄希望于荀蓁拒绝自己。

看在我昨天说你坏话的份上，大胆的拒绝我吧，师妹！

“你？”荀蓁看了郑庄一眼，十五六岁的少年远远没有以后的成熟稳重，换作十几年后的他绝不会像今天一样轻易给出建议或者承诺。

“不用，老师不想的话，你可是教不了我的，不过……”

不过什么？

郑庄疑惑地看向少女。

荀蓁抬头，很认真地对卫庄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师兄。”

郑庄看了她一眼，心想，居然那么好说话？明明不久前才打了一架。

虽然荀蓁并没有麻烦自己，但他又忍不住想，荀蓁现在就这么漂亮，那几年后又该美成什么样子？难不成真要长成西施，夏姬？

想到这，郑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抿紧了嘴唇，他把杂乱的思绪排出脑海，上面两个什么经历，下场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以老师的远见，他又视荀蓁为女，一定会安排好她的，总不至于真的沦落到西施那样。

毕竟，夏姬虽然命途坎坷，但她不像西施全程工具人。

觉得自己在吓自己的郑庄觉得他可能有点杞人忧天了，荀蓁都没反应，他一个外人操什么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