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青铜连枝灯在夜风中摇晃,将卫子夫鬓间银丝映成血色。
往日意气风发的储君刘据,此刻却狼狈不堪,发丝凌乱,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
“母后,”刘据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父皇被江充那奸佞蒙蔽,相信儿臣用巫蛊之术诅咒他,对儿臣赶尽杀绝,儿臣已无路可走,您随儿臣一同离开吧!”
卫子夫手中玉梳应声而断,宫墙突然漫出刺骨寒意。
她望着铜镜里垂老的面容,恍惚看见四十九年前平阳侯府那个乌发如云的少女。
刘据膝行上前攥住卫子夫的翟衣下摆:“母后!"
卫子夫苍老的脸色苍白如纸,她颤抖着双手捧起儿子的脸,“据儿,母后是大汉的皇后,椒房殿便是母后的归宿。”
刘据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父皇如今已被迷了心智,已连杀阳石、诸邑、颍邑三位姐姐,她也会杀了您!”
卫子夫瘦弱的身子猛然站起,她从漆奁深处捧出皇后玺绶,“据儿,持此印取武库兵器,调中厩车架的卫队,以奸臣造反的名义,诛杀奸贼江充,还我卫氏清白!”
“那母后......”
“母后在这等你,你若成功,母后自然无恙,你若失败,那母后便去找你们。”
卫子夫苍老的手轻轻抚摸儿子的脸颊,指尖划过他骨间熟悉的弧度。
四十多年前,那个策马踏破匈奴的少年帝王,也曾有这样灼人的目光。
“娘。”刘据狠狠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你快逃,一定要杀了江充,为那些冤死的人报仇!”
卫子夫孱弱的身子几乎用尽全力将儿子拉了起来,往外推,“快走,否则你对不起三个死去的姐姐!”
刘据满眼泪水,深深地看了娘亲一眼,坚定道:“娘,儿子一定会杀了江充!”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去。
卫子夫望着刘据离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扑通一声,卫子夫跌倒在地上,泪如雨下。
“四十九年的情分,却敌不过奸臣挑拨。陛下,你糊涂啊!”
*
很快,刘彻得知了卫子夫帮刘据调兵的消息,龙颜大怒。
子夜惊雷时,刘彻的剑锋已抵住卫子夫咽喉。
“卫子夫,连你也要背叛朕?”刘彻眼中跳动着巫蛊案燃起的疯狂火焰,“他们都在诅咒朕!太子府的桐人写着朕的生辰,未央宫地下埋着带血的偶人!而你,居然帮助刘据逃跑!”
卫子夫凝视剑身上扭曲的倒影,忽然想起被腰斩的阳石公主。
她心爱的女儿临刑前笑着说:“母后,女儿绣的椒房殿图样可还鲜亮?”
卫子夫凄惨一笑,她形容枯槁身子跪在地上,嗓音苍老而沙哑,“臣妾无话可说。”
她对这个男人所有的情分,在她的三个女儿被杀死后,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刘彻怒目圆睁地盯着卫子夫,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每一道纹路都因愤怒而扭曲。
曾经能挽强弓、定乾坤的手,如今像一块被反复揉搓后又随意展开的旧布,颤抖的指尖几乎要嵌入那坚硬的剑柄:“卫子夫,你为何要背叛朕?”
卫子夫垂着眸子,绝望地重复刚才的话:“臣妾无话可说。”
“卫子夫!”刘彻愤怒地咆哮出声,锋利的剑刺向她的喉咙,最终只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终究,他还是没下得了手。
终于,卫子夫缓缓地抬起双眸,绝望的目光望着这个她曾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若巫蛊能夺皇位,那天下人人都能当皇帝。”
她迎着剑锋抬起脖颈,褪色的翟衣铺开如垂死的凤凰,“想要夺走陛下江山的,并非太子,而是您日夜滋长的猜疑。”
刘彻双目圆睁,眼眶泛红,几近癫狂,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是朕的皇后!四十九年的夫妻情分,你怎会在这紧要关头背叛朕?”
他怀疑自己的女儿诅咒他,怀疑儿子觊觎他的皇位,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暗藏祸心。
在这重重迷雾里,他唯独没有怀疑过他的子夫。
他一直坚信,子夫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卫子夫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刘据,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刘彻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内心的愤怒与失望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我不只是陛下的女人,我还是大汉的皇后,若非让子夫做出选择,那大汉安危,在陛下之前。”
卫子夫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她却浑然未觉。
“卫子夫,朕乃天子,若没有朕,哪还有什么大汉江山?”刘彻已经陷入疯狂,仿佛一头被困住的猛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卫子夫泪流满面,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悲痛与无奈。
“陛下,自三皇五帝至今,这天下历经多少位帝王?可江山依然在,不过换个名号罢了。没有陛下,大汉不会亡!帝王昏庸,才会国破家亡!”
“卫子夫,你大逆不道!”刘彻怒不可遏,突然冲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你敢说朕昏庸!”
卫子夫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
“陛下,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连年征战,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大汉山河已满目疮痍!陛下不是好夫君,不是好父亲,更不是好皇帝!”
女儿的死,已经让卫子夫心如死灰,此刻的她,无所畏惧。
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敬仰爱慕的帝王,如今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疯子。
刘彻被她的话彻底激怒,猛地弯腰抓起地上的剑,暴喝一声,剑影闪过,卫子夫的一截长发如雪花般飞散在空中。
而卫子夫面不改色,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好一个母仪天下的卫皇后!”刘彻踩着满地的狼藉,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凄凉。
*
刘据迅速集结了卫队,与江充的势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一时间,长安城内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终于诛杀了江充。
然而,刘彻继续听信谗言,以为刘据谋反,下令丞相刘屈氂率领大军镇压。
双方在长安城中展开了惨烈的激战,持续了整整五天五夜。
刘据的军队终究寡不敌众,带着残部四处逃亡。
而卫子夫在宫中,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终于,噩耗传来。
刘据被地方官围堵,走投无路之下,他仰天长叹,“父皇,儿臣一心为大汉,从未有过谋反之心,为何您就不肯相信儿臣呢?娘,儿子不孝,不能再侍奉您了。”
说完,他解下腰带,自缢身亡。
*
刘锯死后,刘彻将卫氏集团赶尽杀绝,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他派太监到了椒房殿,收回卫子夫的皇后玺绶,打算废后。
而卫子夫早就已经将皇后玺绶准备妥当,任由太监拿走。
椒房殿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而又寂寥的声响,只留下一片死寂。
卫子夫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椒房殿中,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往昔,那些与刘彻共度的恩爱时光。
还有儿女们围绕在身边,承欢膝下的点点滴滴,都如同昨日之事,清晰得触手可及。
可如今,一切都已化作可悲的泡影。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四道身影鱼贯而入,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卫子夫依旧坐在案几前,神情木然,对来者是谁毫不在意。
“别急,我不会赖在这椒房殿不走,终究,这地方要属于钩弋夫人。”
看到眼前这位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卫子夫,纪遇几人心中五味杂陈。
慕云霓心中涌起一股极致的悲凉之感,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她走上前,声音颤抖地唤道:“子夫……”
这熟悉又久远的声音传入卫子夫耳中,她缓缓抬起头,看清眼前的四人时,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你还记得我们吗?”纪遇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卫子夫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眼中满是震惊:“你们居然还如此年轻,而我……已是个大限将至的老人。”
慕云霓走到卫子夫身边,缓缓坐下,哽咽着说道:“我们没能回去,所以又回到汉朝了。”
卫子夫心中大概猜出了几分,她苦笑着说道:“你们又需要我帮忙对吗?”
纪遇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卫子夫突然想起四十九年前,慕云霓跟她说过的那个故事。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眼前这个依旧年轻的女子身上,眼神中透着一丝了然:“慕姑娘,你曾对我说的故事,我终于明白,那人便是我。你们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慕云霓擦去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一切都是历史,就像你们看春秋和秦朝的历史一样,早已注定。”
卫子夫突然仰头大笑,笑声中却充满了苦涩与悲凉:“是呀,历史。在史书上,会如何落笔此事呢?”
卫子夫已快到生命的尽头,纪遇也不再隐瞒:“后世大都知道,刘彻晚年糊涂,逼死了自己的孩子和皇后。司马迁同情您和太子,在史书中为你们鸣不平。”
听到司马迁这个名字,卫子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是个刚正不阿的史官。我还记得,当年陛下认定李陵叛国,司马迁为李陵仗义执言,以至于陛下大怒,罚他宫刑。即便遭受如此屈辱,司马迁依然公正落笔,后来也证明他是对的。”
卫子夫双眸缓缓闭上,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她苍老干瘪的脸颊滑落。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鸣:“可我的孩子、亲人,被陛下诛杀殆尽。那史书寥寥几笔,又有何意义?不过是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卫子夫缓缓地站起身,她的背已然微微佝偻,身子颤颤巍巍。
慕云霓连忙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关切。
卫子夫望着这座曾经承载了她无数欢笑与泪水的椒房殿,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陪伴在陛下身边四十九载,虽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却从未恃宠而骄,反而宽容待人。可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早知如此,不如和阿娇姐一样,在长门宫平静地老去。”
她缓缓地绕过案几,脚步虚浮地来到纪遇几人面前:“告诉我,大汉后来如何了?”
慕秉持轻声回答:“后来,刘彻也知道自己被江充欺骗,诛杀了江充三族,下罪己诏,立刘弗陵为太子,还杀了钩弋夫人。可是刘弗陵英年早逝,接着刘贺登基,仅当了二十七天皇帝就因荒淫无度被废。您的孙子刘询,被霍光从民间接回,登基为帝。他是好皇帝,也是好丈夫,开创了新的盛世。”
卫子夫听到这话,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抬起头,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据儿,你听到了吗?你的孙子当了皇帝,他还是一个好皇帝,好丈夫。他像你,真像你呀。”
就在这时,椒房殿周围的空间似乎产生了诡异的扭曲,空气仿佛都在颤抖。
纪遇迅速拿出扫描仪,神情紧张地说道:“很强大的能量,我们得离开了。”
卫子夫轻轻挣脱了慕云霓的搀扶,用尽全身的力气站直身子,维持皇后最后的尊严。
“让我再送你们最后一程。这次,你们一定可以回家。”
说罢,卫子夫跌跌撞撞地走向桌子,拿起桌上的一条白绫。
慕云霓刚要上前阻拦,纪遇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卫子夫的结局。
她的孩子全都死了,活下去对她来说,只是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走吧。”卫子夫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我不想让你们看着我死去。别为我难过,这不是结束,我去见我的孩子们了,我们会有新的开始。”
慕云霓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李求真也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肩膀微微颤抖。
慕秉持的眼圈有些发红,眼中满是不忍,而纪遇则是一脸凝重,默默地注视着卫子夫。
四个人缓缓走出椒房殿,身后的殿门再次合上。
卫子夫握着手中的白绫,脸上露出了一抹安详的笑容。
她轻声说道:“孩子们,走慢些,娘这就来了。”
随后,她缓缓地将白绫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寂静的椒房殿中,结束了自己充满荣耀与绝望的一生。
*
宣室殿内,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刘彻面前,手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御座之上,刘彻强撑着挺直那略显单薄的脊背,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皇后……死了?”
老宦官偷偷抬眼,瞥见刘彻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正沿着那苍老松弛的皮肤缓缓游走,紧接着,便见刘彻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案头的香炉。
那香炉是当年蕃国进献的珍品,卫皇后怀着卫太子的时候,曾满脸笑意地说要用它焚艾草来驱邪。
如今,炉腹朱雀喙中衔着的玉环,依旧缠着她当年亲手系上的五色丝绦。
“陛下,该如何安葬废后卫氏?”太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言一出,刘彻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杀意陡然涌现。
他猛地抬起手,指着那太监:“来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太监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拼命地挣扎着,一边哀嚎一边求饶:“陛下,小的不知做错了什么呀?求陛下开恩!”
然而,他的呼喊声很快就被侍卫们的拖拽声淹没,最终消失在了大殿之外。
剩下的人见状,全都吓得脸色煞白,纷纷跪倒在地。
刘彻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着寝宫走去,身子摇摇欲坠。
贴身的老太监急忙上前想扶他,却被刘彻一把推开,他的声音冷得如同未央宫地窖中深藏的寒冰:“全都滚开!”
在最后一个尾音处,那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坚固的冰层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刘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老宦官这才小声地提醒着周围的人:“陛下都没叫废后,轮得到你们叫?这不是找死吗!”
当最后一片玄色衣角退出殿门,刘彻突然抓住蟠龙金柱。
年近七十的帝王,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失魂落魄地穿过游廊。
宫女看见天子踉跄着推开搀扶的太监,夜风卷着飘来的药香,将帝王斑白的须发吹成乱麻。
刘彻撞进寝殿的刹那,蜷缩在卫青献上的匈奴毡毯上。
羊毛粗粝的触感刺得他浑身颤抖,他恍惚看见元狩四年凯旋时,七岁的据儿捧着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而他亲手将缴获的狐裘披在子夫肩头。
他又看见看见三十年八前,他抱着初生的太子,在椒房殿转圈,大笑着说:“朕的麒麟儿,定能承高.祖皇帝遗风。”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帝后共饮的漆耳杯,太子初学步的虎头履,公主们及笄时的缠臂金。
他的妻儿围绕在他身边欢歌笑语,女儿靠在他的膝盖,甜甜地叫着父皇。
可如今,他的孩子、皇后,全都不在了。
怎么会……全都不在了呢?
“卫子夫,你好狠的心,竟也弃朕而去,让朕成了孤家寡人!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刘彻压抑的呜咽终于撕破喉咙,混着血腥气在空荡的寝宫回响。
他攥着破碎的衣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滚烫的泪水渗入指缝。
*
刘据死后,汉武帝的怒火并未平息,他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捕刘据的余党。
整个大汉王朝陷入了恐怖之中,各级官员为了迎合圣意,大肆抓捕与刘据有牵连的人。
无论是朝堂之上的官员,还是市井之中的平民,只要稍有嫌疑,便会被投入大牢。
狱中人满为患,酷刑不断,惨叫声不绝于耳。
许多人在狱中不堪折磨而死,更多的人则是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便被草草处死。
巫蛊之祸所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长安城内,而是蔓延到了整个大汉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的家庭因此家破人亡,国家的元气大伤,社会动荡不安。
慢慢的,刘彻发现自己被江充利用,意识到卫太子被冤枉。
他悔不当初,建思子宫和归来望思台,并斩杀江充三族。
可一切为时已晚。
彼时,因长期对外征战,大汉国库亏空殆尽,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多地发生动乱。
面对大汉帝国内忧外患,刘彻下了轮台罪己诏。
[朕践祚以来,常念汉家伟业,一心御敌拓疆,欲扬大汉天威。往昔匈奴肆虐,朕遂举兵征讨。卫青、霍去病等将领奋勇征战,匈奴远遁,边疆暂安。
然,朕求胜心切,常年征战,致使赋税繁重,徭役不息。百姓力耕之所得,多充作军需,饥寒交迫。朕又轻信奸佞,施以苛刑峻法,冤狱频生,万民惊恐。
如今,国库空虚,经济凋敝,田园荒芜,流民遍野,饿殍载道。昔日繁华之地,皆成断壁残垣,人口折损过半,生灵涂炭,此皆朕之过。
朕今痛定思痛,深责己过,当以民为本,改弦更张。即刻罢战止戈,轻徭薄赋,废除苛法,与民休息。朕以此诏,望上苍宽宥,求万民谅解。]
*
宣室殿内。
年轻的钩弋夫人身着华服,身姿婀娜,拉着年仅八岁的刘弗陵走进殿中。
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中却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狡黠与期待。
刘弗陵被母亲紧紧攥着手,小小的身子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中显得有些瑟缩。
“陛下,臣妾带弗陵来看您了。”钩弋夫人声音轻柔,宛如黄莺出谷,带着几分娇俏。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顺势将刘弗陵往前推了推。
刘弗陵赶忙行礼,奶声奶气地说:“儿臣给父皇请安。”
刘彻坐在龙椅上,眼神扫过钩弋夫人的脸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厌恶。
这些日子,他隐隐察觉到钩弋夫人的野心,她看似温顺,实则暗藏心机,时常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弗陵的聪慧过人,为儿子谋求太子之位。
勾弋夫人才二十出头,幼儿当皇帝,她便是太后,垂帘听政。
“起来吧。”刘彻淡淡地说,“你最近倒是常来朕这里。”
钩弋夫人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陛下,臣妾只是挂念您的身体,想多陪陪您。”
刘彻冷哼一声,直白道:“朕看你是另有打算吧。皇后和太子都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钩弋夫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陛下,臣妾不敢!皇后和太子的事,臣妾深感悲痛,怎会开心呢?”
刘彻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钩弋夫人,“你一心想让弗陵当太子,好母凭子贵,当上皇后!”
说到这,他忽然手指如利剑般,直逼眼前女人,怒不可遏道:“就凭你也配当皇后?”
钩弋夫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臣妾冤枉啊!”
“你曾与江充有过往来,他愚弄朕,兴许你也有份。”刘彻的眼中闪过杀机,“来人,勾弋夫人欺君罔上,把她拉出去砍了!”
“陛下,饶命啊!”钩弋夫人惊恐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刘弗陵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大哭起来,他紧紧抱住母亲的腿,“父皇,不要杀母妃!”
刘彻看着哭泣的刘弗陵,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他的理智所取代。
他走到刘弗陵面前,蹲下身子,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弗陵,只有你母亲死了,你才能当太子。不然,你只能做王爷。”
刘弗陵哭着摇了摇头,“儿臣不要当太子,儿臣只要母妃。”
刘彻站起身,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母子一眼,“拖下去,砍了她!”
几个侍卫走上前来,抓住钩弋夫人的胳膊,将她往外拖。
钩弋夫人拼命挣扎着,大声呼喊着:“陛下,饶命啊!”
刘弗陵追上去,想要拉住母亲,却被侍卫们拦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拖出宣室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母妃,母妃!”
刘彻听着刘弗陵的哭声,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太过残忍,但为了避免重蹈吕后专权的覆辙,他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睛,将心中的痛苦与愧疚都压了下去。
*
纪遇再次利用卫子夫的能量,进行时空穿越。
整个机遇号被巨大的能量包围,系统频繁闪烁警告灯。
“纪遇!”李求真抓住扶手,紧张地大声叫道,“我怎么感觉机遇号要散架了?”
纪遇双眼凝视着控制台屏幕,手指迅速操作着,“这股能量太强大了,足以撼动时空的结构,但必须借助它才能逃脱汉朝。”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不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突然,一股极强的电流在机遇号内爆发,整个飞船如同要被撕裂一般,空间的边界瞬间变得模糊,时空穿梭的震荡再次席卷而来。
所有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机遇号已经停滞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中,外面是一片迷雾般的异常空间。
李求真心中一阵紧张,“这是哪里?”
慕秉持望着舷窗外五光十色的空间,严峻道:“不管是哪,肯定不是太阳系。”
纪遇读取数据和方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们甚至不在银河系。”
一阵扭曲的风声在舱内回荡,传感器的画面不断跳动,一切都显得异常诡异和不安。
她的手指飞快地在触摸屏上滑动,“这是星系之间的空白区域,没有任何已知的天体。这是……虚空裂隙。”
慕秉持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纪遇解释:“虚空裂隙里,空间的规则变得模糊,环境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潜的危险。我们需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否则将永远迷失在这里。”
慕云霓震惊道:“天呐,那我们要怎么回去?卫子夫已经死了。”
突然,一团白色的能量出现在了舰桥,如一团光。
几个人立刻产生警惕,往后退了几步。
“机遇号已经损坏,你们无法离开。”一个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从远古传来,却又带着一种新的力量感。
“卫子夫?”纪遇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是的,但我不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我的肉身死后,意识摆脱束缚,与体内的熵能量融合,化为纯粹能量形态,不受空间束缚。”
几人觉得不可思议,又惊又喜。
李求真立刻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机遇号经过一次次的时间穿梭已经损坏,无法再承受再一次时空穿梭,所以我来这里帮你们。”
“太好了。”慕云霓惊喜道,“那你要如何帮助我们?”
就在这时,卫子夫的能量消失在舰桥。
很快,机遇号的引擎开始自主运作,一阵奇异的低频共振震动传遍舰桥。
纪遇迅速分析着数据流,“引擎出现异常,能量波动极其强烈!它正在修复自身的系统!”
卫子夫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融入了机遇号,引擎已经完全修复,弦能晶体恢复完整。”
“你……你融入了机遇号?”纪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震撼。
卫子夫:“是的,我现在与机遇号融为一体。你们的飞船已经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修复能力大增。”
随着卫子夫的意识话音未落,机遇号的引擎发出了一阵深沉的低鸣,动力系统开始稳步恢复,外壳表面也在修复。
舱内的科技设备重新焕发了光彩,显示器上的数据逐渐回归正常。
纪遇惊讶地看着这些变化,“仅仅熵的碎片就能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能量!”
卫子夫的声音再次传来:“机遇号将变得更快、更稳定,且拥有更强大的自主修复的能力。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舷窗外打开了一条裂缝。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机遇号,引擎的速度瞬间加快,脱离了异常空间,驶向裂缝。
机遇号穿越过无数星辰与时间的维度,最终突破了时空的屏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越了时空。
一切归于平静勾,几人在舷窗外看到一颗美丽的蓝色星球,还是熟悉的样子。
纪遇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喜悦道:“地球公元2024年3月10号,我们终于回来了。”
慕云霓如释重负。
她抬起头说道:“子夫,你还在吗?”
回应他们的并不是卫子夫,而是小冰的声音:“卫子夫燃烧自己的能量,将我们送回2024年,她已经成为了引擎的一部分。”
“那她死了还是活着?”慕云霓想搞清楚这个问题。
小冰的声音从船舱的扬声器里传出:“卫子夫的存在,超出人类对生死的常规定义。她与机遇号的引擎系统深度融合,可通过与飞船的能量回路、引擎运作完全结合,维持飞船运行与修复能力。”
“那也算是生命,只是跟我们人类不一样,对吗?”慕云霓追问。
小冰继续说道:“她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形态,介于生命与能量之间,超越了物质与意识的界限。她不是死了,也不能说她完全活着。”
纪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低声问:“那她还会感觉到我们吗?”
小冰几秒钟的沉默后,声音温和而平静:“她的意识并非完全孤立,能理解你们的需求,并根据这些需求调整飞船的状态。因此,虽然她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命体,但她的存在与机遇号息息相关。”
纪遇站起身,凝视着前方的虚空裂隙,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感慨:“所以,机遇号是活的了?”
小冰:“不完全是,但你可以这么认为。”
慕云霓顿时陷入了沉思,她看着深邃的虚空,喃喃自语:“她明明可以遨游宇宙,却为了我们,成了机遇号的一部分,一个人怎么可以无私到这个地步。”
慕秉持望着蔚蓝色的星球,感慨道:“因为她已经融为宇宙,而宇宙,包容一切的好与坏。”
[第七单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