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 第53章 53

顾之芸过来找她的时候是在周五下午。

这几天正好是是钟晏比较忙的时候，她爸爸身体出了点问题，住进了医院，大概是被吓了一场，意识到自己的衰老，急需要亲人的陪伴。

钟晏对于这个爸爸其实是没有多少感情的，但是毕竟有切割不断的血缘在这里，到底还是去做了这个陪护。

钟晏请了一周的事假，两个人只能在晚上的时候手机联系。

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倒是给许嘉宁一个喘息的机会。

顾之芸来的这个时间段和钟晏的请假日期有很大的重合。许嘉宁想，只要她小心一点，两个人就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初春的东大算是一个旅游景点。

教学楼前面的大草坪旁种了几株樱花，粉红色鲜嫩的花瓣随风飘散下来。

在全国高校都在将主校区搬迁到郊区大学城的时候，东大却能坚持在老校区的基础上实现扩建。

现代化高楼拔地而起，充满历史感的教学楼同时屹立，随处可见的陈迹与新生。

顾之芸的第一站就是去大草坪上晒太阳。

没有课的学生躺满了大片地方，歪歪斜斜。

两个人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和煦的阳光晒得人有些困倦。

许嘉宁的生活一直行程很忙，生活压力不小，难得的空隙，她倒是有些困倦。

渐渐地，她有些听不清顾之芸的话。

直到对方在停顿了一会说：“嘉宁，听说，那个人转专业到你们班了，是不是？”

许嘉宁身体里面一直绷紧的那根线突然拉断，她猛然惊醒，眼睛瞬时恢复清明。

她有些不自在地将被风吹到脸颊的头发撩到耳后，轻声说：“……是的，她现在在我们班，我本来想说的，但是……”

但是什么呢？

许嘉宁自己一时间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

两个人各自垂着头看着脚底下充满生机的青草，手指慢慢揉搓着，指尖沾了点青草的凛冽而又刺鼻的味道。

顾之芸自顾自笑了起来：“我过年的时候就知道了。当初我加了不少高中学校的人，总会有一些人和她还有联系，我就是通过这些人的动态一点点拼凑着她的日常。”

许嘉宁最不愿意看到的大概就是顾之芸泥足深陷的样子。

“不过，嘉宁，我其实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为了我好，对不对，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支持我做这些事情。”

顾之芸微笑着抬起头，“在你看来，一个人就应该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挣钱上，其他一切的事情都是浪费，特别是感情上的事情。”

她停顿了一会，语重心长地继续，“不过，嘉宁，生活不是只有压力，也是会有快乐的。我和她，是没有希望的。但是呢，直到现在为止，我依然觉得她带给我的希望和快乐比痛苦要多得多。”

“嘉宁，我不后悔。”

少女的情感热烈而又纯粹，不计较得失，不在乎未来，但是这样的感情却又是最容易灼伤自己的。

许嘉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之芸对于钟晏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善解人意。

她觉得自己站在阳光灿烂的天地之间，心底却有一块幽深而不可言说的沼泽地。

与钟晏在一起在此刻的她看来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

对于钟晏，她愧疚于这件事情的开始，带着并不纯粹的目的接近。

对于顾之芸，她则是难堪在这件事不受控制的发展，她和钟晏之间的感情显得那么经不起推敲。

许嘉宁终究不是一个会为了感情而不顾一切的人，她的人生总是想着可以面面俱到，让身边的人不那么难受。

但是现在，她被深深的挫败感消磨着精神。

顾之芸的坦荡与她的遮掩对比鲜明。

下午，许嘉宁带着顾之芸去东大的新校区去逛具有欧式风格的奢华图书馆，在阔大但是有些荒凉的校园里面走走看看。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人才搭着校车回来。

许嘉宁一早就借了付萌的校园卡给顾之芸，方便她在学校里面自由活动。

回来的时候正是饭点，东区食堂里面点着明亮的灯光，学生老师们挤在一起，拿着餐盘排队打饭。

顾之芸其实没有什么胃口，许嘉宁本身吃得就少，两个人就吃了清真餐厅的面条。

这边人相对来说要少一些。

顾之芸看着许嘉宁熟练地在餐厅里面拿盘子和筷子，就问：“你经常来这边吃？”

这是二楼旁边相对来说人比较少的餐厅，安静很多，即使是饭点，学生也有限。

许嘉宁点头：“这段时间还挺经常来的。”

钟晏和许嘉宁在一起之后，就经常被拉着来食堂吃饭，但是钟晏又不喜欢人挤人，所以，许嘉宁就折中带着她来清真餐厅吃。

吃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慢慢就形成了习惯。

蔬菜面条便宜大碗，面汤清澈，面质软硬适中。

吊灯下面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顾之芸拿出手机给许嘉宁看她今天拍的一些照片。

两个人挑挑拣拣。

许嘉宁挑了一些拍摄地标的图片。

顾之芸笑话她：“你这人的旅游思维怎么那么老年人，都是选一些官方的标志，主要还是看情怀。”

许嘉宁放弃提出自己的意见，开始夹起面条往嘴巴里面送。

照片选到一半，顾之芸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嘉宁，明天就要上课了，我可以去你们班级旁听吗？”

旁听？

许嘉宁一愣，拿筷子的手顿住。

顾之芸知道她的顾虑：“原则上是不允许外校的人旁听的，但是你同学们不会举报，老师也不会管，所以不会违反纪律的，你这个班干部依然是遵纪守法。”

许嘉宁舔了舔有些僵硬的下唇，说：“我回头看看课表，哪个老师比较好说话。”

顾之芸眼睛笑着眯起来：“嘉宁你真好。”

而许嘉宁之所以敢答应，也是因为她知道钟晏暂时还不会回来上课罢了。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不会按照自己的预想走下去的。

两个人吃到一半的时候，正在讨论明天的行程，然后许嘉宁旁边的座位上就多了一个人。

钟晏端着一个餐盘自然熟练地坐了下来。

坐下来的同时抬手摘掉了扣在黑色长发上的棕色棒球帽。

素颜，没有多余的表情，鼻梁高挺，眼尾细长。

黑色的毛衣松垮垮地罩在白色内搭上，随意但依然好看。

她拿出素色发圈将长发盘起束在脑后，平淡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

“付萌说你这几天带朋友来玩？”

钟晏的声音自然而又清淡，但是嗓音还是透露出身体的疲倦。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不对劲。

许嘉宁和顾之芸在钟晏坐下来的那一刻就呆愣住了。

顾之芸距离上一次见钟晏有好几年了，而且从来没有距离这么近过，时间上的更迭以及距离的拉近让人差点忘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许嘉宁完全没有想到钟晏此刻会突然出现在食堂，而且会出现在自己和顾之芸的餐桌上。

她耗尽心思最后还是抵不过“偶然”的力量。

一时间两个人彷佛都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钟晏见许嘉宁没有反应，继续看她：“你怎么没和我说？”

许嘉宁内心荒乱，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她知道她得赶紧开口，不然事情会越来越难以收场。

刚一开口，声音有点干：“是，是我以前的同学。”

钟晏并不在意地点点头，并且还好脾气地转身冲着顾之芸点了点头：“你好，钟晏。”

客套的打招呼，然后简单到极致的两个字的自我介绍。

但是了解钟晏的人都知道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非常好脾气的表现了。

顾之芸静止了好了一会，然后对着虚空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睛。

她意识到钟晏在和她打招呼的时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一个让自己魂牵梦绕了这么多年的人，见面的时候居然是像陌生人一样的客气疏离。

三个人的餐桌，只有钟晏是自然的。

她快速夹了几块面条放进嘴里，来不及咀嚼就咽了下去，间隙，她说：“我爸的病是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他现在有点黏人。”

边说，还冷哼了一声，“我可能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钟晏沉沉的目光落在许嘉宁身上。

许嘉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会和辅导员说明情况的，这些天的课程笔记还有作业我都帮你记着。”

钟晏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个班干部还真是尽责。”

一顿饭吃完倒是也很快。

三个人在餐厅门口分别，钟晏要回医院，许嘉宁则要送顾之芸去学校门口的宾馆。

天黑了下来，半空中飘起了丝丝绵绵的细雨。

撑伞的人不多。雨丝很细，落在人身上像是染了层露水。

钟晏将棒球帽重新扣回长发上面，她深深看了一眼许嘉宁，然后问：“我开车过来的，送你们去宾馆？”

许嘉宁摇头：“出了东门就是了，车开过去，反而绕远路，你先回医院吧。”

其实她知道钟晏这趟回来的目的，两个热恋中的人好几天没有见面，这的确是有些难熬。

但是她现在的确做不到和钟晏有任何超越同学之间的行为。

钟晏自然也了解许嘉宁的性格，倒也没有强求，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你们可以等一会，雨停了，再走。”

许嘉宁点头说：“好。”

然后两个人目送钟晏转身离开。

钟晏的车停在食堂前面的停车区。她穿着一身黑，身形挺拔，黑色长发沾了些风雨，动作轻盈，很快便进了车门。

车窗降了下来，钟晏隔着人群和风雨和许嘉宁挥手告别。

眼睛里没有别人。

车尾逐渐消失在两个人面前。

食堂一楼有不少不着急走的人，坐在空出来的餐桌上玩手机或者是拿出一本书学习。

门口有一个小食店，东大的奶茶很有名，好吃还非常便宜。

许嘉宁买了两杯热的珍珠奶茶，两个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她将手里的奶茶递了一杯给顾之芸。

吸管戳破塑料薄膜，黑色的珍珠在纸杯的底部沉淀着。

顾之芸没有了之前的兴奋，整个人有点恹恹的，垂着脑袋，用吸管搅拌着醇厚的奶茶。

“她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过了一会，顾之芸说道。

许嘉宁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是尽量真诚而又点到为止地附和着：“她转到我们班一个多学期，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顾之芸有些艰难地笑起来：“嘉宁，你知道的，我这一趟过来，其实是为了看看她。”

说到后面，许嘉宁甚至能够感觉到顾之芸声音中的酸涩感，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可是，她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距离我这么近……”

顾之芸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许嘉宁：“嘉宁，我一直都知道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集的可能。可是今天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我却觉得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更远了，远到我穷尽一生都靠近不了。”

“我和她真的是只能是陌生人了。”

许嘉宁第一次听到顾之芸心中的绝望。

她其实知道，这一趟东大之行，对于顾之芸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远远地看钟晏一眼，看到她依然获得热烈肆意，活得像她想象钟的钟晏一样。

而不是现在这样。

以一种非常鲜活而又现实的方式戳破自己做了很多年的梦。

许嘉宁缓慢而清晰地说：“忘了她吧。我们的人生还很长。”

顾之芸的脸色有些凄然，她的两只手握着温热的奶茶，但是心里却是一片寒凉。

“嘉宁，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和她做同学，甚至是成为室友。”

许嘉宁一瞬间对“室友”两个字没有反应过来，定住了一会，一颗突然提上来的心才缓慢落地。

她不知道顾之芸是怎么知道钟晏是她的室友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只是被强迫住校，正好我们宿舍一个人休学，她就进来了，不过她一般都住在外面。”

顾之芸面无表情地点点了头。

雨很快就停了。

许嘉宁将顾之芸送到宾馆大厅就回来了。

雨后的学校有一股凄风冷雨的萧瑟之感，被打湿的水泥地暗沉，树叶被风吹过又飘起些雨珠。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接到了钟晏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依旧是疲倦的。

许嘉宁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钟晏已经很累了但还开了很远的路回学校看自己，而自己只是将她匆匆打发走了。

钟晏的声音有点哑：“回宿舍了吗？”

许嘉宁低着头往前走：“在回去的路上。你应该也是刚到医院吧，太累就不要回学校了。”

电话里有脚步声，钟晏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靠在墙壁上，笑声低低的：“你这人还是这么没良心。”

“那你还喜欢我？”许嘉宁脱口而出。

钟晏换了一个姿势，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和低低的路灯，轻声说：“对呀，还是喜欢。”

宝贝们，真是对不起，一直更新不稳定，导致阅读体验不佳。

这一年三次元生活压力大，还一直去医院，从三月底开始，平均一个月两次的频率。

后面的更新可能无法保持稳定，但是会完结，大家可以攒一攒再读，爱一直还在看文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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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