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宁回到宿舍的时候逼近11点,宿管阿姨骂骂咧咧地正准备锁门。
她垂着脑袋说了好好几声不好意思,然后猫着身子快步上了五楼。
推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
头灯的灯变暗了些,处于即将陷入黑暗的边缘。
许嘉宁进来的时候,迅速走到自己书桌边拉开了充电台灯。
彻底黑下来,窗外路灯的光格外显眼,衬得台灯光线黯淡。
雨声越加清晰地砸进耳朵里。
许嘉宁有些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上次淋雨后她在网上买了一把便宜的晴雨两用伞,一直放在书包的底部。
晚上起了风,上地铁和下地铁的时候,她还是淋了些雨,她去洗手间拿了自己的干毛巾耐心地擦起来。
她是在洗漱好上床后才看到了未接的电话。
来自于钟晏。
许嘉宁靠墙坐着,抱着膝盖,垂眸看着手机,过了片刻,重新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
钟晏好听的声音传过来:“到宿舍了?”
简单的问候到了钟晏这里却显得僵硬不自然。
许嘉宁轻轻“嗯”了一声,因为身体的痛感还在,不知道是洗澡还是因为下雨,身体受了些凉,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这声响被电磁波放大,钟晏听到了。
钱南那句感慨一般的“她好像没有带伞”再次传入她的大脑。
陷在自己电脑椅中的钟晏心里有了些波澜。
好一会,她手指蹭着鼻尖,支吾了一句:“没有带伞吗?”
听到这话时,许嘉宁黑色的睫毛反动,看着床单上的眼睛眨了眨,闷声说:“没带。”
亲耳听到许嘉宁肯定的答复,钟晏心中的愧疚感升腾而起。
“淋雨了?”一个问。
“淋雨了。”一个答。
许嘉宁的语气很淡,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也没有丝毫祈求别人可怜以及委屈的感情。
可是钟晏却更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
她半天都不敢说话。
好一会,许嘉宁才淡然开口:“其实也没有淋到多少雨,就是今天痛经得厉害,其他倒也没有什么。”
倒也没什么……
钟晏:“……”
她空出来的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按了按机械键盘,彩光一下子亮起来。
钟晏很少有这样无处发泄的情绪。
明明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张,刻意疏离,让对方离开,一切都进行得很好。
可是这个过程却非常考验她的道德品质和那一点点恻隐之心。
她听着许嘉宁完全没有和自己争吵晚上的事情,没有牢骚没有哭诉,淡然地说着自己的情况,一句也不问自己为什么突然疏远她。
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说不上多疼,但却有些憋闷。
她唇角下垂,手握着冷硬的手机抵在耳边:“我说过的,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幸福的。”
许嘉宁和钟晏接触越深,越觉得对方在冷漠张扬的外表下是一个孤僻脆弱的小女孩。
直白又直接。明明自己有玩弄别人情感的机会,却又高傲的看不起这些下作的手段。
但是这样的人又是极为残忍的,连假装都懒的去做。
许嘉宁下巴搁在膝头,问:“钟晏,你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吗?”
她想如果钟晏真的爱过一个人,当初顾之芸将自己全部的少女心思全盘托出的时候,钟晏就不会如此冷漠无情。
顾之芸也不会因此换上臆想症,只有靠自己欺骗自己的方式来捏造她和钟晏并不存在的美好回忆。
——
国庆后面三天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联系。
许嘉宁每天都要去做家教,钟晏则游荡在朋友的各种聚会中。
钟晏坐在朋友豪车后座上打哈欠的时候,许嘉宁则穿梭在几十个出口的地铁站里。
再次见面是在东大外面的大学路上。
国庆节这边开了一家新的奶茶店,店内面积大,旁边就是抓娃娃机的商场。
奶茶的队伍排得长,无聊的一行人就去旁边玩抓娃娃。
国庆天气好得过分,热度攀升,大家好多人都穿着清凉。
钟晏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坐在一边得长椅上,修身格纹长裙堪堪遮住大腿,黑色马丁靴显得大腿皮肤更白嫩。
灰色棒球帽压得很低。
手机里闯关失败的声音不时响起。
钟晏有些不耐烦。
这个时候身边有一个朋友的声音响起来:“阿晏,那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吗?”
画着夸张眼线的女孩用手指着玻璃外面的地铁站出口。
钟晏按灭手机,捏在手心里,眉头依旧拧着,有些茫然地转头。
地铁到站,人流顺着扶手电梯上来,走在最边上的那个白衣黑裤的女孩的确是许嘉宁。
眼线女撇嘴:“她怎么还是穿得像一个高中生,不对,现在得高中生可比她潮多了。”
她之所以敢当着钟晏的面说许嘉宁土,不过也是在于钟晏对于自己这个女朋友冷漠的态度。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照进来,钟晏眯了眼睛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许嘉宁。
身体瘦削,白皙的面色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耳朵里塞着有线耳机,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
许嘉宁路过奶茶店的时候,那几个朋友的号正好被叫,五六个人起身去拿。
眼线女故意停在许嘉宁前方,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将粗吸管“啪”一声插进杯子里。
刺眼的阳光下,突然而来的清脆声音让许嘉宁意外地后退了一步。
稳住心神后才看清面前的人。
她有点印象,毕竟刚见过没几天。
眼线女吸了一大口袖子汁,高声对身后还不明状况的朋友说:“你们不记得了?这可是钱南生日会上阿晏的那个女朋友。”
正感觉生活无聊的几个公子小姐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玩具一般,笑嘻嘻走过来。
“就是她。衣服和那天穿得都差不多。”
“要不要,和我一个去玩抓娃娃。”
……
这几个人你一句她一句,像是在说群口相声,许嘉宁摘下了一只耳机,倒也没有在意这些人的话,隔着人群,她遥遥地看了一眼坐在玻璃窗内长椅上的钟晏。
对方只是兴味阑珊地转着手机玩。
许嘉宁见她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准备随便说几句,快点摆脱被人纠缠的局面。
她微微扬起嘴角:“学校里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许嘉宁是一个从小到大就沉稳的性子,即使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也不会弄到撕破脸的地方。
很懂得隐忍。
但是那群人正是无聊的时候,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一个穿着花哨的女孩子,将手里的一杯奶茶递给她:“喝杯奶茶再走吗?”
一杯淡黄色的大杯奶茶被她拿了出来。
塑料杯里的冰块清澈透明,杯上也冒出了些水汽。
旁边有人捂嘴笑:“这么多榴莲,我站远些,臭得冲我鼻子。”
花哨的女孩子朝说话的人龇牙咧嘴:“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榴莲呢。是吧?”
最后两个字,她是笑着对许嘉宁说的。
许嘉宁的脸色有些不好,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
对于她的为难大家也似乎都乐见其成,毕竟喜欢钟晏的人不少。
如果对方配得上钟晏,比自己强,也就认输了,谁会想到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和她们格格不入的人呢。
大家都在等许嘉宁的回应。
那杯被举起来的榴莲奶茶就这么停在许嘉宁面前。
许嘉宁嘴唇紧紧抿着,她不愿和别人起冲突,当然也不会就这么被这些陌生人欺负。
她刚准备开口。
奶茶店前面依旧长长的队伍里走出来一个人,事件的核心人物钟晏终于出现。
她慢慢走到许嘉宁面前,然后侧脸扫了一圈围着的人,目光定格在那杯奶茶上一秒钟。
帽檐压得低,只看得见她的红唇和鼻尖,神情莫测。
今天的这些人和钟晏不算是关系很亲近,对她的性子也捉摸不透。
一时间,被她的眼睛扫了一遍后,都有些畏惧地往后挪了些。
钟晏咬碎嘴里的硬糖,将塑料棒拿出来丢进一边的大垃圾桶里。
慢条斯理地说:“她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能喝冷的。”
说完,她一只手扣住许嘉宁的手腕拉着人就走了。
——
许嘉宁步子不稳地跟在钟晏后面快步走了五分钟。
黄金周,作为东城的网红打卡地,大学路上到处都是拥挤的年轻人。
相对而行的时候,许嘉宁的胳膊总是会撞到身边的人。
但是她拽了几下钟晏,结果都是没有任何回应。
走在前面的人像是瞅准了一个目标,埋头往前冲,不到目的就不停的样子。
许嘉宁身体虚,很快就大喘气起来。
好在,没一会,钟晏就在一家连锁咖啡店门口停下。
全国到处可见的牌子,但是面前的这家却开出了高档的气势。
钟晏又拉着她进了点单区。
此刻宽阔的空间里不再是平时安静自习的地方,而成了寒暄社交的场所,吵嚷嚷的一片。
钟晏下巴微扬,对着服务员说:“一杯热牛奶,打包。”
服务员微笑的嘴角霎时间僵住:“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咖啡店,或许其他门店有提供这项服务,但是我们这家只有咖啡饮品,这是我们的新品,您需要看一下吗?”
对方递过来一张精美的菜单。
钟晏看都没有看。
“我只要热牛奶,谢谢。”
“不好意思,鲜奶只是我们的辅料,不作为单品出售。”
两个人僵持不下。
后面进来排队的人不时往这边探着脑袋。
许嘉宁捏着钟晏的衣角拽了拽:“旁边的全家有鲜奶,你想喝的话,我去给你买。”
钟晏眉毛蹙起:“可是便利店里只有冷的。”
许嘉宁突然间呼吸一窒。
两个人最后出门的时候,钟晏还是买到了她想要的热鲜奶。
人来人往的门口,两个人往边上走了走。
钟晏转身将鲜奶递给了许嘉宁。脸上的表情一片淡然。
许嘉宁木着脸接过来,讷讷地说:“如果我生理期已经过了呢?”
钟晏倒也是坦然:“刚过的话最好也是喝热的。”
许嘉宁心内腹诽,这里距离宿舍只有十分钟,她抬起头看着钟晏,很有耐心地给她算账。
“学校的热水免费。而这杯热牛奶要五十多。”
刚才钟晏用买新品咖啡的钱买了杯简单的热牛奶。
钟晏眨眨眼睛:“可是这是牛奶。学校也是要收费的。”
许嘉宁:“我去教育超市买一袋回去加热,你觉得,会超过十块吗?”
伶牙俐齿的钟晏一时间没有找到反驳的话,她松开头顶的帽子,理了理头发,再次扣好。
既然说不过那就走人。
许嘉宁拉住她的衣角,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说:“钟晏,你在和我说对不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