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 第163章 第 163 章

那一瞬间，陶青萝短暂破功，常年维持在脸上的温婉柔美变作“我cao，你吃错药了吗？”的表情包。一秒钟后表情包又变回她自己的五官，但声调还略略受了点影响，说话的时候声带扯得略有点紧张，就比平时低柔的语气高了一个调。

“老爷，您……您看您这说风就是雨的。”她掩着口轻笑一下，笑的还行，不显尴尬，挺正常：“就是您心疼璧儿，想哄哄他，那也不该给大少爷添乱啊！大少爷每日要做多少大事，哪里有时间照看璧儿。”

“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什么照看！璧儿也就比威儿小两天罢了，又有什么天差地别？我又不是让璧儿去玩的，是让他去帮助他兄长的！哪怕陪陪他哥哥也好啊。”

“老爷，您说的对。”陶青萝心里地动山摇，面上清风拂面，强忍着惊慌柔声謂叹，“要说还是得怪我，妾身身子不济，当年只不过……”她仿佛有些失言的转了话题：“璧儿七个月大早生，死去活来的折腾，好容易才养大，但身体终究是没打下好底子，不然他也能像大少爷一般习武强身，现在也就不会只能做个心有余力不足的文弱书生了！”

她在隐晦的提醒陈阙，当年她是被冷凌霜打了才早产的，这可不怨她！再说说死去活来的折腾，意图把陈阙的记忆拉回陈庭璧刚出生时、那个脆弱到哭声都小小的，要到处贴名字给人念才能养活那种状态里去！当时陈阙焦急无比，肯定记忆深刻！而且陈庭璧不习武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身体一般，而是陈阙不喜！越是体弱越是想通过习武强身的人多了去了，陈阙提不都提让陈庭璧习武是因为他被陈威给吓着了，儿子习武的后果让他惊悚，宁愿要个老实的。陶氏善解人意，知道他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儿子，就给他养出来一个听话乖巧的儿子，处处按照他理想状态培养，这都快二十年了，突然你改变了爱好，想让儿子秒变个样儿？你以为你生的是变形金刚啊！

陈阙根本没被她把思路带走，刚下定的决心让他激荡澎湃，暂时考虑不了不爽快热血的问题，他用力的放下手，也像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头一般，心神都舒畅了不少，咬着牙狠狠的道：“书生也能报国！不管怎么样，让璧儿去，能出什么力气就出什么力气，能起什么作用就起什么作用！事到如今，谁都不知道这一关能不能过得去。没人信他能做成此事，刺史大人不信他，现在灰心丧气；全城上下不信他，都等着看他笑话；那洛宁风其实也不信他能成，一封封信都是哄他的！天下间就没人信他能成此事，可我是他亲爹，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支持过他任何决定！现在事已至此了，虽然我还是不信，可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如今他行的是保家卫国之举，我就依着他一次又能如何！”

草！到底什么事你他母亲的倒是说清楚啊！陶青萝心里阴郁的仿佛就要下暴雨，面上却依然维持春风般温暖，她耐心地、温柔的一点点去问，一点点去套，一点点去引导。陈阙现在精神亢奋，比较愿意交谈，也没防备她，终于被她把事情的经过问出来了。

“青萝，谁也没想到红水河之战会有这样的结果！如今我们没有别的出路了，威儿说他能成，我们全家就和他一起拼一吧，或许老天垂怜，真的能让他守住广州！”

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这安静的有点过分，陈阙才去看陶青萝的脸色，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想了想这实属正常，红水河一战的消息传来，他一个经过风浪的大男人也惊惧万状，连刺史大人都没好到哪儿去，要不他能从昨晚呆到今晚才回家吗？前期时间实在失去思考能力了，后来又和箫鹰意见不统一，这才拖延到现在，而且最后的决心也是刚被璧儿刺激了才下定的，陶氏一个妇人，乍一听到我军覆没，敌人真的就要十万大军压境攻城了，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青萝，别怕！”他低声安慰陶氏，“我想过了，洛宁风那边一定会想办法，他不会看着威儿身在险境，虽然我也不知道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但不得不承认，这人总是能人所不能！李贲虽然不凡，但比北齐高氏却还差的远了！他说不定就有办法！那一次都没能难住他，这一次或许也行！而且朝廷那边也不可能坐视！虽然眼下广州真的很危险，但并不是一点可能没有！他守住过高要，说不定也能守住广州！我毕竟执掌民政这么多年，谁也没有我对广州熟悉，我想好了，我去帮他！总能出些力气！”

他握着拳头一挥，给自己坚定语气：“就这样吧！事已至此，如今就不想别的了，咱们一家人只竭尽全力，帮他守着广州城，等待救援！多一日便多一份希望！多一日便多一点可能！”他深深吸气道：“若天可垂怜，当真让他守住了广州，我陈家大郎从此可就名留青史，扬威天下了。”

陶青萝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飞舞，但并不是陈阙以为的吓的，而是气的！过了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老爷！”多年来，就这一次老爷两个字被她说成咬牙切齿的声音来，“若是不成呢？”

陈阙脸色僵硬了一下，随即露出不悦，沉声道：“不许胡言！”

陶青萝没有向往常那样住嘴，而是盯着他，再次重复：“如果不成呢？大少爷没有守住广州，让十万叛军进了城，又会如何？”

会如何？这用得着问吗？自然是全城上下任人宰割的结果，具体什么境况那就要看李贲是什么性情或者他想要做什么，陈阙脸色难看，拒绝回答这个根本就没必要问的问题。

陶青萝却不肯罢休，声音越发尖了：“我们一家人是不是都要为他陪葬？你、我、璧儿，都会因他而死？”

陈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凌冽的眼神凶狠的示意她住嘴，陶青萝没有住嘴，也不用陈阙回答，反正陈阙说不会她也不可能信。多年积累的东西无法压抑了，她有点厉声的道：“凭什么？一切祸事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李贲是他引来的，那就让他去死啊！璧儿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我璧儿和他共担生死？十万大军攻城，这哪里有活路？这么多年来，璧儿从来没有忤逆过你的意思，天下再也找不出这么好的孩子。他呢？你自己都说他是前世的冤孽，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你怎么就能忍心让璧儿为他涉险？”

陈阙手抬起来，看架势是想抽她一巴掌，但或者是他毕竟是读书人、没有家暴的习惯，或者是他看着陶青萝娇媚的容颜想起了她多年来的百依百顺，终究没有下去手。而是耐着性子道：“青萝，你不要妇人之见！总归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广州若是守不住，那要死的可就不是一家一户，便是刺史大人依旧难保，如今帮他就是帮自己！即便他不是我儿不是璧儿的长兄，此刻也该帮他！”

他沉下脸，用命令的语气道：“你一个内帷之人，就不要管这些事了，去把璧儿叫来，我和他说！”

“老爷，妾身便问您最后一句话，还请老爷念在多年情分，不要骗我。”陶青萝垂着头低声开口，不让任何人看到她说这句话时的脸色，“十万大军临城，广州能守住的机会最多一两成对不对？事情由他而起，他活该对不对？他对你已经没有亲情，他不值得对不对？”这三个问句其实都不需要答案，因此陶青萝真正想问的是跟着这一句：“老爷，您实话实说，若陈威不是夫人所生，你还会不会如此？”

这次陈阙没有开口，他把手放在陶青萝的头发上抚弄两下，算是安慰她。

但陶青萝不需要哄，她还在固执的等着他一个答案，这是这么多年来陶氏第一次如此！陈阙慢慢收回手，不再试图命令或者安慰她，而是用冷清的、认真的同时也是无情的声音道：“是又如何！威儿是凌霜唯一给我留下的血脉，此番我当真倾力助他一次，无论如何，将来泉下，我也可以对他娘有个交代了！”

他不再说话，等着陶青萝反应，如果陶氏效那等泼妇作态，他不打算包容，陶氏是他的姨娘，不是正妻！那就该有姨娘的规矩！他洁身自好多年，钱财地位上都不曾亏待与她，陈阙不认为陶氏像冷凌霜一样，有和他吵架发脾气的资格！如果她自己没认清这一点，他不介意告诉她！

然而陶青萝再次抬头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低眉顺目，她低声道：“老爷，您是一家之主，妾身自当听命，今夜太晚了，便叫醒璧儿也不能连夜去军营。您也累了多日，妾身去把汤端过来，您喝了先歇歇，养足精神才能帮上大少爷的忙，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