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 第15章 第 15 章

“喂！你们可是与陈大人有仇？那我等也能作为筹码，要杀我们实属下策！”洛宁风叫道，他也没想到提了陈阙的名字反而惹的对方要格杀，难道说是那么不凑巧撞在陈阙仇家手上？

“连他一起杀了！”成杰指着洛宁风一声断喝，手下人挥刀上前，心中认定对面是敌人，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肯听。

“风儿到我身后来！张成守好大少爷！”冷凌霜见说不通，只好动武来。她身后有需要保护的人，并无退路，因此一个纵身不退反进，率先杀入重围。

“娘！此事不对。”

“管不了了!” 冷凌霜一声轻喝，飞身而上，瞬间就融入战团。

这一次对方下了狠手，尽往她要害上招呼，她身后有一家老小，此刻也丝毫不能留手，抢过一把单刀杀入战团。冷家世代都是武将，无论马战步战都有招数，冷凌霜更是自幼习武，枪法刀法掌法全会，之前拿着一根竹篙的时候杀伤力不大还看不出来，此刻利刃在手，那真是矫若游龙，恍若闪电，战到酣处四周血花飞溅，却都是别人的血。

看着是个娇娘，谁知是个阎王！她一人当先，百人莫敌，便如同修罗一般，当真威风凛凛。

眼见打不过她，杀红了眼睛的成杰大吼，“放信号求援！快！求援！”

这真是太大的误会，成杰此刻断定冷凌霜必是无生会的接应，甚至很可能是及其重要的会中人物，不然怎能如此凑巧，会有如此武艺出众的女人在这个当口来阻碍他们行动？

冷凌霜被他一上来就叫：“不留活口。”那已经没心思管这群船家打扮的人是谁了。管他是谁，准备要她一家老小的性命，她也先杀了再说。至于到底何时何地莫名奇妙惹来这些敌人，她现在根本没功夫去想。

就只有洛宁风在后面急得大叫：“你们是何人？是不是误会！娘！娘！你先制住那个领头的，问问是不是误会！”

“一个不留！”成杰继续大吼，误会？他手下都已经有一半人倒在地上了，现在还来和他说什么误会？

冷凌霜也喝道：“管他，我们冲出去再说！”一个不留？哼哼，她现在岿然不惧，战到此刻情形已经趋于明朗，这群人打不过她。她一家老小都在身后，可不想现在留手，等家人死了几个之后听一句，对不住，这是误会！

人齐全的时候还打不过她，如今少了近半，更是被她逼的气也透不过来，冷凌霜逼退一人，纵身向前，意欲将成杰制住，这船主必是个主使者，拿住了无论是威胁还是问话都能占据先机。

成杰性子也是狠硬，当此劣势犹自不放弃，拼死抵挡，剩下的人也拼尽全力保护他，一堆人边战边退，冷凌霜步步紧逼，从楼梯口打到甲板上，战团又从甲板上往船尾移动过去。便在这时，无数强光从四面八方骤然一起照射过来，同时锁定了冷凌霜的身影。

原本四周都是昏暗的点点流光，如今突然这么多亮光耀下，甲板上一片通明。冷凌霜的身影正从一个纵越的姿势落下，她长裙染血，此刻点点绯红随之滴落，青丝飘舞，衣带当风，翩然落下，当真是如洛神临世一般。如同惊鸿造影，又如月光倾泻，江中众人，船上诸人，岸上众人，皆目瞪口呆，只觉天地为止一窒，气息被她所夺，大江上下，寂然无声。

只有洛宁风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娘！趴下！”

“大人，援兵准备完毕！”

成杰声音已经不似人声，喝道：“放箭！”

是的，放箭！这是为此次行动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船上打斗尚可，这等大规模的远距离放箭，那可就影响太大了。足矣造成广州城中民众恐慌。现在的广州所辖府州县乡可是有十万北地边民在，恐慌不是小事。陈阙虽然给了他调动外援的权力，但再三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一步。

但成杰是真的没办法了，他只知道若让这女人走脱，那便是功亏一篑，便是他两年多的努力付诸东流，便是手下无数兄弟白白牺牲，便是那无生会逍遥法外，继续祸国殃民！

因此他动用了这最后一步，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无数闪烁着寒光的羽箭向着光柱中白裙染血的女子飞去。

江边酒楼中，陈阙见船上迟迟没有打出成功的信号，心头不知怎地越来越焦躁，头都要伸出窗外了。

身边的侍卫劝解他，“大人，您别担心，事情已经准备了很久，此番定能将无生会一网打尽。或者成大人已经得手，收拾一下才会传信……”话音未落，突然叫道：“信号！”

陈阙也看到了，但不是得手的信号，而是求援的，他心中不安越发强烈，问身边侍卫，“信号什么意思？”

“三楼东侧甲板，一个人。”那侍卫依次辨认着那一串数量不等的红绿蓝黄各种灯光的意思，道：“女子，集中杀之！”

“女子，集中杀之。”陈阙不知为何，心头慌乱烦躁的无法自制，勉强自己稳住心神，但面色已经相当难看。

“大人别怕，我们准备了八艘小船，每条船上都是五十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三轮连射，已经练了很久，点子只有一个人，那就算神仙也逃不出去！”

“哦，本官不是担心这个，只是……”陈阙烦躁的摇摇头，但他也说不出为何烦躁，只能勉强告诉自己，可能是觉得动用了弓箭，善后又是一通麻烦事。然而内心深处却是越来越慌，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辈子还没这么慌过，年幼时父亲去世，自己朝不保夕的时候也没这么惊慌失措过。

便在这时，只见无数光同时集中在一点，陈阙知道这是放箭前锁定目标用的，每一道光都是用三面铜镜同时聚拢，因而可以射出很远，锁定之后，马上就是万箭齐发。

他放眼望去，只看了那光柱中身影一眼，顿时眼睛就红了，喝道：“停!停下！”自己身子一探，竟然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一跤摔在街上，显然摔伤了不知哪里，却丝毫不顾，几乎是拖着腿，连滚带爬往江边狂奔过去。

“大人！”他带来的两个护卫都懵了，谁也不知道陈阙大人为何突然变作脱缰野狗一般，急匆匆也跟着从窗户跳了下来，一路狂追。

但此刻陈阙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用嚎叫的声音嘶声喊：“不要放箭！不要！”一边继续跌跌撞撞的狂奔，侍卫无奈，一把将他捞上马背，陈阙眼睛里似乎谁也看不到，只声嘶力竭的喊：“停下！停下！不要放箭！不要！”

然而他身在岸上，来到江边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援军是由张勇带领的，此刻他就满头大汗的看着陈阙，面色惨白，这位久经沙场的武将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灯光照耀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目标，他曾经被冷凌霜打的走不了路，所以和陈阙一样，一打眼马上认出了冷凌霜，当时他的反应和陈阙差不多，立刻便大声叫停，但是行动前事先排练无数次都是一锁定立即放箭，别说普通士兵，便是持弓的人是他自己，此刻也未必收的住。三轮羽箭还是绝大部分都射了出去。

冷凌霜是武将世家出身，光源一锁定她，她立刻便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也明白了对面居然是官兵，但明白了并无用处，她没有时间解释，也没有办法躲避这种专门用来对付顽敌的追魂箭。在那一瞬间，洛宁风说的趴下是唯一有可能幸存的办法，冷凌霜也知道这必是误会，只要躲过这蓄势已久的一轮羽箭，她就有解释的余地，但她不但没有听儿子的话趴下，甚至连跳跃躲避都不敢，就站在原地用单刀格挡。因为洛宁风等二人离的不远，她趴下，身后张成和洛宁风就露出来了，而他们是绝不可能躲过的，再身后就是花亭里的威儿、婉丝、秦明玥等人……她怎么能趴下，让利箭向身后飞去呢？

张勇跌跌撞撞冲上船查看的时候，她身中六箭，其中三箭都在要害之上，谁都能看得出，她已然无救。

“陈大人，我……”张勇看着陈阙欲哭无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陈阙看到他的脸色，知道不好，心口一痛，直接就吐出一口血来。众人齐声惊呼，意欲叫大夫，陈阙死死抓着张勇，“我要上船去！快！”

“大人！属下知罪，属下……”

陈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个文官此刻竟一把将张勇推倒在地，自己直接扑进水中，扑腾着向船上奔去，丝毫不见要游泳的迹象，似乎就要直接跑进水里淹死。眼看他这样，几个侍卫跟着冲进水中，拖着他一起上了船。

“凌霜！凌霜！”陈阙的叫声如同狼嚎一般。

“凌霜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远远见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有男有女，有大有小，那些人都在哭。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斜靠在甲板上，胸前插着一支羽箭，其余几只箭已经拔掉了，但大夫不敢去碰这一支，意图留下最后一点时间，血不断从创口流出，她身上白色的衣裙此刻已经基本成为红色，她离得远，看上去小小的，但那身影却一下子涨满了陈阙整个视野，他嚎叫着扑了过去。

婉丝抱着冷凌霜正在嘶声痛哭，冷凌霜血流过多，脸色白的和纸张一般，她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息，原本已经不能说话，可是听到那一声声狼嚎一般的“凌霜”二字，突然便来了精神。

“陈阙哥哥！”她轻轻叫了一声。

“是姑爷来啦！”婉丝嚎啕痛哭，“小姐你快点好起来啊，是姑爷来了！姑爷来看你了！”

“我不见他。”冷凌霜露出甜蜜的笑容，却闭上眼睛。

“什么？”婉丝惊诧又痛苦的看着她，“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都这个时候了！小姐——！”她除了痛哭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难受的如同刀绞一般。

是啊，这个时候了!谁都明白这是最后一面，再也没有慢慢认错的机会，再也没有缓缓回旋的余地，她已经生机断绝，马上就是阴阳两隔，这个时候，怎能不见？

这时候，双眼完全红了的陈阙已经跑到近前，他颤抖着去抱妻子的身子，离的近了，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里可以欺骗自己，陈阙发出凄惨的嚎叫，眼泪滚滚而下。

“凌霜！你别死！啊……”陈阙哭号：“求求你别死！凌霜！我来了，我来了呀，你快看看，是我来了啊！”

“不看，我不见你。”冷凌霜用微弱的声音说。

陈阙一愣，随即便是惊怒悔极，嚎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看看我！你必须睁眼看看我！我要你见我一面，见我一面！”他哭的凄厉而绝望。

“我想你，凌霜，我爱你！凌霜！你看我一眼吧！你就看我一眼吧！你一点也不想我吗？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我吗？你怎么如此狠心！冷凌霜，你怎么如此狠心！你快睁开眼睛！我命令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看我一眼！看啊！啊————！！”他嚎叫的如同是他自己濒死一般。

“陈阙哥哥。”冷凌霜的声音轻轻的，甜甜的，仿佛突然恢复了少女的娇憨模样，“我好喜欢你，我也好想你。”她握住陈阙的手，轻轻把自己靠近他的怀里，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但是我还是不想见你。”

冷凌霜说到做到，直至气息断绝，她始终没有睁开双眼，始终没有看陈阙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