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 第11章 第 11 章

且说陈阙怒气冲冲的回去，进了外室大门直接叫出所有下人，吩咐道：“从今日起，见了陶氏不要叫姑娘，叫姨娘！她是我陈阙的第一个妾室，也是我陈阙长子的生母，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好生伺候，谁有怠慢我就饶不了他！”

陈阙为陶氏的孩子取名‘壁’，乃是无双美玉的意思，显然对于这个孩子十分看重。因他儿子这一辈在宗谱里是庭字辈，这孩儿大名便叫做陈庭壁了。取好名字立刻写了无数张放在十字路口给人叫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偏方灵验，孩子虽然还是偶尔吐奶，但却睡的安稳了些，小模样一天天长开，也渐渐不那么让人揪心了。

很少有人会不怜爱初生的婴儿，陈阙面对亲生儿子更是如此，一颗心都系在那稚嫩可人的小生命身上，衙门都告假不去了，便整日看着他的孩子。陶氏早产，身体也非常的孱弱，顾不上孩子，有气无力的说自己没用，对不住老爷，孩儿体弱，怕下人们不尽心，还请老爷多多照看监管方好。

此事陈阙自然是义不容辞，只忙的天昏地暗，连续增加了十余位下人，陈阙依旧不放心，紧盯着生怕伺候的不好，一时间差点将冷凌霜给忘了，等歇下一口气才猛然想起来，今日便是冷凌霜临产的日子，现在这一天过去大半，却已经快晚上了。

这简直是不能原谅的错误，别说两人现在闹掰了，就是恩爱之时，夫人生孩子都能忘了，这也足矣惹人心寒。

他吓了一跳，此事再怎么负气他也放心不下，赶快命人备马，自己连滚带爬的来到城里，只盼冷凌霜还没发动，还能让他赶上。

进了门却发现宅子里很安静，陶氏所住的外室是个三进的小院子，二十来个下人挤的挺满，到处闹闹嚷嚷。城中陈府却是个很大的宅院，下人虽说略多几个，但散布在偌大的府邸中就经常找不到人影，相比之下很是冷清。

门房见是老爷来了，自然不敢拦着，让他骑马进去了。陈阙越往前走越是奇怪，陶氏生产那天繁忙紧张还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怎地没啥动静？恰好在这个时候，远远的看见婉丝转过回廊往后花园方向走，陈阙快速赶了过去叫她，“婉丝！”

“老爷！”婉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福了一福就起来了。

“你怎么叫我老爷？不是一直叫姑爷的吗？”

“婉丝不敢。请问老爷屈尊来此可是有事？”

陈阙当然能看出她有些无礼，却顾不上生气，只问：“婉丝，夫人今日应该临产，我来陪着她。怎地毫无动静？可是还未发动？”

婉丝几乎冷笑一声，“老爷真是有心了！不敢劳烦，我们小姐已经生下孩子快有十日了，没能等着老爷来陪，是我们不好，还望老爷大人大量，别生气怪罪才是。”

“怎会如此？”陈阙震惊。

“那就不知了，这女人生孩子得看老天的意思，老天让几时生就几时生，也许是老天见老爷贵人事忙，特地快点赐下这个孩儿。而且我家小姐早生了不过**天，稳婆却说这事平常，倒是少有人当真日子那么准的。老爷许是忙着别的什么要事，忘了这茬口吧？现在母子都好，就不劳您陪着了，您继续忙您的大事要事吧！”

陈阙脑子嗡嗡响，顾不上她阴阳怪气，只是上前追问，“母子平安？是生了儿子吗？凌霜她无恙吗？”

婉丝冷着脸，却也不能不告诉他，勉强说：“是位少爷！小姐说她无事，但生孩子能好到哪里去？现在还起不了床呢！老爷不妨算一算，我家少爷出生九日了，和陶氏的孩子比一比，谁才是您的长子？”

九减七，这个题目很好算。陈阙这一喜非同小可，只觉得那喜气将胸膛充的太满，满到几乎炸裂一般，憋的心内酸楚疼痛，泪水潺潺而下。看到陶氏生下儿子那一刻，原想自己已经不能更高兴了，谁知此刻听到消息，那滋味竟然无法形容，有种现在死了也开心的感觉。其实这孩子无关大小，也无关男女，这是他和冷凌霜的孩儿啊！这个孩子来的太艰难了！他真是日夜盼日夜想，不知在心里求了多少神佛，此刻真的有了，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整个地面都变得高低不平，他每一脚都仿佛踩在云朵上，眩晕无力。

这是他的儿子呀，是他和凌霜的儿子！哪怕再怎么吵架，再怎么怨怼，陈阙心里很明白自己爱的是谁，哪怕这么多年来冷家一直压着他抬不起头，哪怕和冷凌霜两人只剩吵架已经没了之前的温馨，陈阙依然明白自己心里爱着的是谁。如今他们终于有了孩子，有了圆满，此生无憾！他做梦一样跌跌撞撞的来到冷凌霜房门前。

他是家主，一路上家丁自然不敢阻拦，却早早将老爷正在往这边走的消息报告了进去，于是等陈阙进来，只见房门紧闭，又一次从里面锁上了。

“凌霜，让我进去看一下我们的孩子。”

屋子里毫无动静，就像没听见一样。

陈阙再接再厉的敲门，“凌霜，那毕竟也是我的儿子，你怎么可以不让我看看他？”

“老爷。”婆子在屋内开口：“大少爷已经生下十日，是你的儿子，你早干什么去了？请回吧。”

陈阙语塞，无话可说。这事他真是千错万错，别说冷凌霜的性子刚烈，便是换个温婉的也不会不生气，恨死他都有可能！

后悔已经没用了，如果没有陶氏，那他当然是会守在凌霜身边。其实他知道早产个十余日，那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但陶氏的孩子来的淬不及防，当时情形又那么危险，他又生气是因冷凌霜导致陶氏险死，差点就一尸两命，想着先冷落她一下，谁知接下来陶氏日日夜夜死去活来的折腾，他也不知道怎么居然真就把冷凌霜给忘了，大概是他智慧有限，无法同时应付这么多事情，本能自主选择的结果吧。又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冷凌霜十分强大，并不需要他时时关照。

不管这么说，他这次错的无可推脱，冷凌霜生气生的很有道理。陈阙一句硬气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在门外软语轻声的劝慰。

“陈阙。”冷凌霜在里面开了口。

“凌霜！”陈阙一喜，以为说动她了，谁知接下来的话让他心里发凉，嘴里发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阙，事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你依旧几次三番前来，想必是因为我住在陈府你的家里吧。这原是我的错，我都说了与你再无相干，却还赖在你家里不走，不怪你会以为我言而无信。”

“不是，凌霜，你这是什么话？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啰嗦纠缠，今天是最后一次，他日你若再来，我便搬走！”

“凌霜！凌霜！” 陈阙哪里肯依，只在门外大叫。

“姑爷，你先回去吧。”婉丝走到他身边，低声叹了一口气。

见婉丝又叫自己姑爷了，显然她气消了，陈阙希望冷凌霜也能这么大度温柔就好了。

“这次的事情，您也的确太过分了些。生产之前，张神医推断小姐此次有一半可能捱不过去，若真是老天不佑，你现在后不后悔？”

陈阙低头，无话可说。

“有空了我再劝劝小姐，这会儿她气头上，说什么也不管用。”

“那就有劳你了！”陈阙知道冷凌霜脾气够倔，也怕真的惹得她搬走了事，只好先回去，徐徐图之。

“婉丝，孩儿取名字了吗？我回去就录家谱!”

“夫人给取了个名字，叫做威儿。”婉丝回答。

陈威？陈阙不由摇头，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他是读书人，更喜欢那些斯文一些的名字，陈威听起来有些粗鄙，像是个看家护院，或者在街头打把式卖艺的江湖人士。庶子他都抱以厚望，取了无双美玉的名字，这可他是他的嫡长子，把陈威这样的名字录入族谱，他确实有些不甘心。

但这个名字竟然是冷凌霜取的，他也不愿意惹得夫人不高兴，思忖一下方说：“凌霜，咱们的孩儿小名就叫威儿吧，听着相当不错。大名，我们取一个同音的字，你觉得‘帷’怎么样？运筹帷幄的帷字。希望咱们的孩儿日后能有一番大作为。”

“随你。”冷凌霜在屋内淡淡说了一声。“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好好，凌霜，那你休息，我先走了，我现在就回去把我们孩儿的名字录入族谱，这是我陈阙的嫡长子，可是我陈家最大的事儿了。”

想到这陈阙又美了，虽然没能见到夫人，但有了儿子，他还是忍不住高兴。

陈阙回到陶氏身边，乐颠颠的拿出族谱，在陈庭壁之上，又写了一个陈庭帷的名字，写完之后，望着自己名字下面多出来的两个名字，一阵阵傻笑。似乎卸下了山一样沉重的负担，陈阙觉得自己半生挣扎，到今天才终于觉得人生有了滋味。

陶青萝这一下又惊又怒，没想到自己不惜损害孩子的身体，提前让他早产，依然没有抢到这长子的名分。她不能判断冷凌霜是跟她存了同样的心思让孩子提早出生，还是当真那么巧就比他出早生了两天，不管怎么说，她都损失了一个重要的筹码。

现在孩子都还小，尚不明显，以后随着这两个孩子长大，长幼有别这四个字会像一顶大帽子一样，处处压在她孩儿身上。别的不说，当官的不出什么差错，到告老都会获得荫封一子的机会，陈阙这样的四品官儿子至少也挂个七品衔头，什么不做也可吃朝廷俸禄，一生无忧！但那只会荫封长子。冷凌霜的儿子可以坐享其成，她的壁儿却要靠自己奋斗，前途难料。陶青萝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但此事眼下已经无可奈何，将来再来寻找机会吧。

陈阙原想着，等过几日冷凌霜的脾气消了就去看她和孩儿，谁知恰恰在这个时候，他们南梁的皇帝做了一个影响全国的重大决定，全国二十一个州府中倒有一半需要配合行动，其中便有广州府。萧鹰急调张野的五千驻军离开了广州北上，陈阙作为西江督护必须随军出行，事情发生得十分紧急，他连告别的时间也没有便动身离开了广州。

南梁武帝萧衍是南北朝时期少有的人物，乃是汉室丞相萧何的后代，他原来是南齐的官员，南齐中兴二年(502年)，齐和帝被迫\"禅位\"于萧衍，南梁建立。

萧衍活了八十六岁，在位时间达四十八年，不但在政权频繁更迭的南北朝中列第一位，便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比他长寿的皇帝也只有清朝乾隆一人而已。因他在位时间够长，所以政局稳定下来，南梁着实繁盛了一段时间。与南梁并存的北方政权北魏被两位重量级人物高欢和宇文泰瓜分，分裂成了东魏和西魏，两位枭雄连年征战，北方一片战火。一江之隔的南梁却物阜民丰，百姓安乐，成了一方净土，萧衍功不可没。

壮年时候的萧衍可以称得上一位雄主，杀伐决断颇做了几件大事，可惜现在他已经年老，笃信佛教，渐渐有些糊涂，且又生性霸道，不大听的进去劝谏，南梁各种矛盾都在渐渐激化，不过仗着有些老底子，还没显现出来而已。

这一次便是萧衍又一次一意孤行或者叫做乾纲独断做的决定，他将东魏的叛将侯景接纳了来，连带侯景叛逃裹挟的东魏百姓近七十万人一起归入南梁。

侯景威名赫赫，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将，他一生战绩写下来足矣让人人惊叹，能得他归降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不假，定能为皇帝的政绩添上浓重的一笔，难怪好面子的萧衍动了心。但侯景不但自己叛逃，还带走了70多万的百姓，那东魏的掌权人高欢乃是当世枭雄，岂能容忍？接纳侯景就是接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须得防备引火烧身。

但皇帝对任何人的劝谏都置之不理，坚持要接纳侯景，文武百官没有办法，只能配合皇帝的决定，分配给广州的任务是接纳这些东魏流民中的10万人。

十万流民，五千驻军，对比可谓十分悬殊，稍有不慎就可能激起民变，须得步步小心，时时谨慎，不可松懈一丝一毫，这还要建立在高欢并未追究的基础之上，若是高欢不容率兵追来，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萧鹰十分重视此事，将手下能用的力量几乎全部调动起来，沿途北上迎接，提前进行布置。这种事情涉及民政的环节更多，正是陈阙的本职。陈阙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驻军的守备张野反而成了他的副手，只能配合他的方针行动，迎接、迁徙、安置……事事千头万绪，涉及方方面面，陈阙快要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兢兢业业，跑上跑下，不敢懈怠了一丝一毫，忙的挣命一般，心力交瘁，他的两个女人两个儿子，那是一个也顾不上了。

从沿途北上提前布置，到接到流民逐渐迁徙回到广州，再到画地安置，再到发放各种救济物资，再到解决一下子激增了这么多流民之后，出现的各种纠纷，前后竟用掉了一年半的时间。陈阙不是不想顾念家中，但上司萧鹰一样忙的废寝忘食，他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开口告假回家哄媳妇看孩子。

等陈阙终于喘过了这口气，他的两个儿子都已一岁多了。期间他抽空又去了城中夫人处一次，结果不但没有见到夫人的面儿，事后冷凌霜说话算话，但真率领全家搬处陈府，在城中另外卖了一处宅院居住。

陈阙得知消息赶过去，见大门上挂着冷府的牌子，气冲上脑，预备闯进去，然而这一次不是在他自己家了，冷凌霜新收的两个护院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进门一步。陈阙气的失去理智，在门前大闹不止，预备踹门强闯，居然被冷府派人告了官。

巡城的守备军赶来一看，被告乃是自家上官，场面当真无比精彩，好说歹说把陈阙劝了回去，这一次陈阙大闹陈夫人府邸，在同僚之中流传了颇为长的时间，连张野见了他都会暗中偷笑。

这次让陈阙丢了面子也硬了心肠。索性真的不回去了，看她冷凌霜能坚持多久！之后日复一日，陶氏一直百般温存，用尽一切力气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夫人依旧冷若冰霜，丝毫也未见退让。陈阙累的挣命都挣不过，慢慢也心生怨怼，时间长了，一切便形成了习惯，虽然夜半醒来，他也还会对月思念，却不再去夫人府邸徘徊了。

这一日陈阙又是快要子时才从衙门回来，陶氏和往常一样一直等着他，连忙迎上来，服侍他换衣服，给他端来养生的汤水，帮他揉捏酸疼的肩膀，打水帮他擦脸洗脚，伺候的殷勤周到，一点也不假手他人。陈阙一动不动，闭眼享受。

因为常常住在她这里，陈阙已经另外买了一处带园子的大宅，换掉了之前凑合的三进小院。他俸禄不少，边缘收入更多，冷凌霜用不着，不给这边能花哪儿去？陶氏作为他身边妾室，此刻也是一身锦绣，金玉满头，终于过上了官家内院该有的好日子。唯一不太好的是，陈阙对她兴致缺缺，到现在她也没能再次怀孕。

“老爷，璧儿会读三字经了！”陶青萝找了个陈阙必然感兴趣的话题，轻笑道：“妾身读给他听一句，他就重复一句。”

“哦？”提起儿子，陈阙顿时来了精神，“他才一岁半，怎么就这么聪明啊！”

陶青萝掩口笑道：“只不过三个字里他只会重复后面两个字，前面一个就吞了去。妾身说人之初，他就跟着说之初，妾身说性本善，他就跟着说本善，三字经变作二字经了。”

想想那个场景，陈阙也笑起来，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陈庭壁又格外乖巧可人。可惜今天太晚，孩子已经睡了，不然真想抱着逗逗，那才是缓解劳累最好的方法呢。提起璧儿，不由就想起威儿，不知现在那个孩子会什么样？璧儿聪慧过人，现在已经会说许多话了，威儿比他大两天，应该也差不多吧。

和陈阙期望的不一样，威儿现在一句话都还不会说呢！他就勉强能叫个娘出来，发音还是凉。别说三字经了，他连常用的字都不会说。但他七个月就爬的飞快，十个月多一点就会走。现在一岁半已经跑的飞快，整日里爬高钻洞，上房下河，像个小老虎一样精力充沛，只要醒着就一刻不停的撒欢。

孩子就是这样，有人说话早，有人走路早，那也不稀奇。陈阙这两个孩儿几乎就走了两个极端，但若认真算来，都可以说聪慧过人，陈家的基因十分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