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素见到谢阮哭了,咬紧牙关控制住了流泪的冲动,她用帕子轻轻地为谢阮拭泪,手指有些颤抖,但表情始终很坚定,她并非不难过不痛心,只是在危急的时刻,总需要一个人保持冷静。zuowenbolan
谢阮抱着薛素素哭了个痛快,把这半年所有的委屈和磨难,都化作了无声的哭泣,好像泪水就能洗刷这一切的变故。
这是一场带着宣泄意味的哭泣,薛素素没有劝,等谢阮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薛素素眉眼清秀,细看之下还有种飒爽的英气。
“阮阮,我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薛素素踌躇了一会儿,明知这样会戳痛谢阮心里的伤口,可她又不得不问。
记忆中的谢阮是个爱笑爱闹的傻姑娘,可现在坐在对面的女子,已经成熟了许多,短短的半年,时移世易,足够改变一个人了,思及此,薛素素心中更难受了。
而谢阮倒算坚强,哭过了宣泄了情绪后,甚至勉强的勾了勾唇角,她不想让薛素素难过或者自责,用平静的语气述说了被陆微微的伯父卖入风宜楼,偶遇祁恽后所有的事情。
自然,过程中的心酸和曲折,谢阮有意的略去了。
即便这样,强忍了许久的薛素素到底红了眼眶,从得知谢阮失踪后,她便有不好的预感,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消失了,会去哪儿呢?
二人相顾无言,良久,都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人可以改变过去。
“阮阮,我一定要带你回江南。”薛素素眼神很坚定,如今乐阳公主和亲路上因病亡故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太后、幼帝,几位王爷一起把朝堂搅得动荡不安,实在没精力关心和亲公主病亡的事情。
谢阮咬了咬唇,轻轻地摇头,“辽王府,只怕不会轻易的放人。”
除非,祁恽娶了王妃,他才会把自己遣送出府。
薛素素眉头紧锁,端起桌上的清茶啜了一口后,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谢阮能假死一回,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在辽王府金蝉脱壳,换个身份从此天高海阔,去江南生活,那儿是薛素素的故乡,她绝对不会再让她吃苦。
“只是假死药配方复杂,我手头还缺几味药引,等我配好了,再去找你。”
薛素素的提议无疑是妥当的,可谢阮扬起头,不知怎么的,犹豫着没有说话,她眼眸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静静的凝视着面前的那盏清茶,很久以后才开口。
“好。”离开西海郡去江南,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呀,可为何,为何心里竟五味杂陈呢。
谢阮摇了摇头,把那枚玉佩塞到薛素素的手里,“下次给我传消息时,仍用这个做信物。”
“好,阮阮你先出去,我稍后,再晚些那两个侍卫该生疑了。”薛素素说完,摸了摸谢阮的发,“保重。”
她们的感情就像亲姐妹一样好,如果不是顾忌祁恽的势力,她真想直接把谢阮带回江南。
谢阮看着薛素素的眼睛,点头应了,接着推开禅房的门,往大殿走去。
而她刚推开门,不远处一道饱含仇恨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那人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仁眼怒目圆睁,正是前不久被打发出府的香兰,她出府后被西海郡一户商人家买去做了丫鬟,到底她见过世面也会哄人,没出几日就是太太身边的丫鬟了,今日正是陪商人太太来古原寺进香的,正坐在偏僻处歇脚,不曾想冤家路窄,遇到了故人。
香兰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谢阮。待谢阮的背影消失了,香兰才不舍的扭回头,不甘心的揉着自己因重活儿做多了酸痛的手腕,往日在王府当差,她哪里需要亲力亲为做这么多累死人的活计。
紧接着,谢阮刚走出的那间禅房门被推开,一抹白色的身影走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香兰的眼眸蓦然发亮,她瞧的很清楚,那分明是个俊俏的年轻公子……
*
“祁帅,陆卑王十一子阿齐勒已经被看押,边境贸易区也暂由边关军管理妥当。”鹿景阳匆匆入营帐内,拱手禀报道。
那日接到王十一子和大骊叛徒趁着贸易集会在贸易区进行私铁器交易的消息后,祁恽便点了两千人马,连夜搜查了整个贸易区,在阿齐勒的私人庄园中将其人赃并获。
祁恽熬了这几日,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眸中都熬出了淡淡的红血丝,他听完鹿景阳的禀报后嗯声应了,并未抬头,仍旧悬腕写着什么。
半晌后,鹿景阳站在桌案前,犹豫了很久,似有话要说。
“说吧。”祁恽搁下手中的笔,把目光落在鹿景阳的身上,那种敏锐又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让鹿景阳有些发怵,光是平常的一个眼神就这般令人敬畏,不知道祁帅在战场上时何等气势千钧。
鹿景阳抓了抓头发,“贸易区是大骊和陆卑的中间地带,按照停战协议,边关军好像没有资格接管……”
“哼。”祁恽极淡的嗤笑一声,眸光淡然的落在鹿景阳的身上,长眸微眯,一派的阴鹜肃然,“按照协议,陆卑也不可私买铁器。”
话是如此没错,可大骊在西北有两个敌人,一个是兵强马壮又野心勃勃的北戎,另一个是善于经商的陆卑,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北戎和陆卑联合起来对抗大骊,那将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鹿景阳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开口说。
“放心吧,陆卑与北戎有血仇。”祁恽不付吹灰之力便猜到了鹿景阳想说什么,陆卑人除了经商,更多出美人,草原深处男多女少物资缺乏,每年冬天,北戎游骑不仅南下骚扰大骊,更不会放过邻居陆卑的物资和美人。
所以,要让陆卑和北戎合作,几乎不可能。
“卑职明白了。”鹿景阳重重的点头。
“为将者,切不可瞻前顾后,更不能失去血性。”祁恽淡然道。
鹿景阳道,“谢祁帅提点。”
等他走后,祁恽低头看他面前刚写好的折子,墨迹已经干了,他折好封口,交给兰渊快马送回京交到皇上手中,上面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该如何处置,就看官家的意思了。
祁恽伸出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步入账外,看见远处夕阳如锦,灿烂恢弘,轻柔的风吹起他的墨发和衣袍,举目望去,是西海郡独有的壮阔景色。
“我们在贸易区有几日了?”祁恽沉声问道。
兰渊想了想,“回祁帅,有十日了。”
才十日而已?祁恽细微的挑了挑眉,他怎么觉得府邸里那个又娇又傻的小女子,已经多日未见了?久的他要仔细想想才能忆起她的眉眼五官,唯独那双波光粼粼的眸子,含笑时蓄着春风般的温暖,他永远忘不掉。
祁恽蹙起眉,眼神里噙着一丝怀疑,这个陆二姑娘,总会令他莫名的产生一种不确定,他摸过亲吻过她清丽的脸庞,却总记不住,偏偏那双眼睛,像镌刻般留在心中。
罢了,许是自己多心了吧,祁恽吹了一声口哨,在附近草滩上吃草的追风闻声,立刻哒哒的跑到了祁恽身边。
“我们回家。”祁恽拍了拍追风的脖子,利落的翻身上马。
……
秋雨阁中,谢阮正用晚膳,徐妈妈近来变着花的给她安排膳食,今日安排的酒酿清蒸鸭子和碧粳粥也都是京城的风味,谢阮有些心不在焉,只用了半碗粥、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
徐妈妈来收拾的时候心中一惊,“可是这些菜色不合二小姐的口味?”
“徐妈妈,我很喜欢这些,只是天儿太热,胃口不好罢了。”谢阮用清茶漱了漱口,浅笑着道,这几日薛素素没有再联系她,制作假死药需要很多难得的药材,她需要准备一阵子,但也不会很久。
不知道是担心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谢阮从古原寺回来后,兴致便总提不起来。也不知在假死药配置出来前,祁恽会不会回府,如果不回了,那晚的告别便成最后一见。
谢阮勾唇,露出的竟是一缕有些苦涩的笑。
“小厨房做了酸梅汤,晚些时候我去取一碗给姑娘开开胃,去去暑气。”徐妈妈福身后准备退下。
谢阮叫住了她,让青荷拿出五十两银子赏赐给徐妈妈,徐妈妈又惊又喜。
“这可如何使得,老婆子我伺候二姑娘您可不是应该的么。”
“徐妈妈,你待我好,我都知道,这银子你就收下吧。”这徐妈妈虽然有时候办事情糊涂些,也惹过祸,但都是出于一片好心,谢阮也想在临走前给她些赏赐。
夕阳西斜,日头彻底落了山,院子里的暑气都散去了,谢阮独自在院中散步,温柔似水的风卷起了她的长发,柔软的衣料勾勒出她婀娜的身段,在夜色中美的惊人。
忽的,谢阮如有预感般的回眸看去。
夜色里,祁恽不知何时来的,已经推开门走到了院中。
“王爷金安。”谢阮心里涌起一股轻松的感觉,连日的恹恹不快霎时消散许多,她勾起唇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祁恽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眸中漾起一缕柔和之意,将多日不见的小姑娘揽在怀中。
“王爷,妾新得了些枫露茶,您来尝尝看吧。”谢阮走到室内,抬手给祁恽斟茶。
祁恽微微颔首,踱步在屋子中晃了半圈,正要落座,忽看见书桌上有张宣纸,正是那日谢阮无意识默写下的《相思》。
他拿起来仔细的端详,谢阮看到了,脸色腾的红透了。
“王爷快放下。”
祁恽挑挑眉,“嗯?”
谢阮低下头,“妾胡乱写的。”
“长相思长相望。”祁恽刮了刮谢阮的鼻子,将她揽入怀,声音低沉,“你敢做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