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荒芜之上的城邦。
——《明河》2024.4
常明河人在陕南,不见影儿已经两个多月了。孟原野今天化了很浓的妆,找了一身特别显眼的衣裳,从后头出来时正好碰上搬抬酒的肖老六。
肖老六一张国字方脸,肩上一条白毛巾,愣了几秒,视线从上到下扫了孟原野一遭,瞪着眼开口道:“小兔崽子,你他妈囗囗去?赶快拾掇了,正常的。”
孟原野朝肖老六挤眼,嬉皮笑脸,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六爷六爷,我保证不找事儿,别告诉明河姐,请你抽烟。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给肖老六兜里塞中华,肖老六一脸不耐烦撇开她,“你起开,不行!天王老子来了冬阳也做过这糟污买卖。干什么呀你?你是翅膀越来越硬了……”
肖老六话还没说完呢,孟原野已经把烟塞他口袋溜了,他低头自顾自骂了一句,抬头又朝孟原野喊,“你甭听话,看明河回来收不收拾你!”
站在那扇包间门前,孟原野敛了神情,沉着一口气推开门。
里头一个人看看她,朝她说:“美女走错包了吧?”
孟原野扯出一道笑,捏着嗓音道:“没错,我找宸柯哥哥。”
众人就看孟原野走到赵宸柯坐的地方,跟一旁的男人道:“你让让呗,我坐那儿。”
一旁的男人看看赵宸柯又看看孟原野,一边让位置一边笑,“咱听说冬阳没这业务啊,宸柯,你风流债还能欠到这儿来?”
赵宸柯什么都没说,也没拒绝孟原野,孟原野坐过去就挽上赵宸柯的胳膊,“宸柯哥哥,人家可想你了呢。”
赵宸柯直接推了她一把,逼得很近,孟原野顺手勾住他的脖子,姿势暧昧,众人当没看见。孟原野忽然觉得脖子一紧,赵宸柯掐住她,声音发狠,“什么人?接近我什么目的?”
孟原野从手里转出短匕首,不知道是谁眼疾手快顺走了,到赵宸柯背上只剩一个拳头。她用闷闷的声音挤出一个字,“杀……”
赵宸柯在瞬间打了个挺,几乎是跳起来的,他一把将孟原野甩磕到桌面上,出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打。别让她跑了,利索点别留把柄。”
四五个人来势汹汹,孟原野意识丧失的前的最后几秒,只感到有人扯她的衣服。
再睁开眼时她还在地上杵着,周遭狼藉,包间却已经被人收拾过了,干干净净的。
肖老六没来找她。
正回想,侧边传来一道声音,淡淡的,意味莫名,“原野,你原来喜欢玩儿刺激的。”
孟原野跟着声音望过去,是廖星燃那张熟悉的脸。他穿了一身休闲服,黑色卫衣,外套运动风衣,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看。
孟原野试着动动关节,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又被重组,站起来的过程中看到贴身的运动背心被扯开了。她松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无视廖星燃,踉跄往外走。
“站住。”
孟原野回过身,使劲儿撑出半口气,“你喜欢看?”
廖星燃朝她晃了晃匕首,点头,“是,你过来我才看得清。你和警察,来一个。”
孟原野滞了几秒,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廖星燃不紧不慢倒了一杯酒说:“把刚才对他用的招也对我用用。”
孟原野朝他看,鼻息间窜出一声笑,随后拿起那杯酒一口喝完,转头吻过去。
孟原野眼底冷冰冰,没用力吻,廖星燃没动。孟原野离开他的唇,想说什么但没来得及。廖星燃的手从她的耳廓滑向后颈把住,再一次吻,又把她扼倒,顺着唇向下舔她印出血的伤口,接着一片又一片淤青叠成吻痕。直到她疼得咬牙,想推开他。
孟原野哭了,没声音,泪黏在脸上。廖星燃停下,盯着她看了几秒,从双肩包里拿出一袋湿纸巾,抽一片盖在她脸上。冰凉的触感,味道香,舒服。
他把湿纸巾叠成小块,沾着晕开的眼泪擦她那面鬼一样的妆。粉色眼皮,银色闪粉,栗色唇线,黄油似的面霜……
他动作轻,手指没温度。一片一片,一点一点,擦得仔细。不知道什么原因,孟原野开始控制不住的打抖。
廖星燃问:“疼吗?”
她答:“疼。”
廖星燃又问:“疼让你有快感?”
她再答:“没有。我找死,活够了。”
“为什么是赵宸柯?”
孟原野抬手想去探廖星燃手里的匕首,但没成功,她泄气,“报仇。”
廖星燃把匕首扔到酒里,“怎么报?一刀就够?把自己报进去?”
孟原野忽然摇头,“不够,我不想死了。头晕,我要回家。廖星燃,我要回家。”
廖星燃低头看着她,“我们在一起吧原野。”
孟原野偏了下脑袋,眼里闪过疑惑,“你多不值钱才要我收留。”
廖星燃根本没在意她的话,又想吻她,孟原野躲开,声音不起波澜,“廖星燃,告白要说情话,求人要有态度。”
廖星燃犹豫道:“戒指行吗?”
他从黑色双肩包里翻找,孟原野看见他拿了一个压坏的盒子出来,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东西,总之不是新的。他取出男款的那一支递给她,把手伸到她面前,“帮我戴。”
孟原野这时候看他,他仿佛好哄的小孩满眼期待。孟原野觉得好笑,没忍住问:“戴哪个手指?”
“无名指。”廖星燃说。
“食指吧,结婚才戴无名指。”孟原野说。廖星燃没说话,孟原野把那枚戒指戴在他食指上。他长得好看,手更漂亮。戒指亮闪闪的,反而和他的气质不搭调了。
廖星燃抽手回去,自己把戒指摘下来重新戴到无名指上。
孟原野问:“我的呢?”
廖星燃说:“不给。”
孟原野问:“为什么?”
廖星燃没回答。戒指是他高中时买的,上面刻着孟原野和自己的名字,如今看来确实更像小孩玩具,他喜欢,不是原野喜欢。
孟原野没继续问,又说:“我累了,想回家。”
“医院。”
“不去,常明河回来要扒我的皮。”
廖星燃收起最后一张纸巾,把匕首擦干净还给孟原野,“送你回家。”
她呼出一口气,静下来,“没劲儿了,起不来,动不了,抱我一下。”
廖星燃把她从沙发上揽起来,拿卫衣外面的运动风衣把她上半身裹住,拉链拉到最上面,遮她半张脸。
然后他背过身弯下腰,“背你。”
孟原野扒在他背上,有气无力,“你让老六不来找我的?”
“他说你活该,管不了,等常明河回来打断你的腿。”
孟原野耷拉下脑袋,不再说话。
廖星燃站到电梯里,孟原野突然在他耳边悄悄说:“廖星燃,疼没有快感,你的吻有。”
走出冬阳大门,林泽在车上等着。
孟原野被安置到后座,她躺到那里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廖星燃怕她昏迷,坐在后排盯着她。
林泽从后视镜扫了一眼,“野姐,爸爸,第二父亲。伤成这样不得被常明河挨个儿问责?”
廖星燃说:“别扯。去杨叔那儿,你有事儿就先回。”
林泽说:“不忙,送你们一程。”
孟原野又说:“不去医院。”
廖星燃说:“门诊输液,葡萄糖。”
孟原野扯嗓子叫了声:“别杀我。”
林泽被逗笑,“他才舍不得,想你还来不及呢。”
杨济光的门诊开在湖远路上,这老先生六十几了还健步如飞,披着白大褂在诊所里抓中药,配西药,输液打针忙得不可开交。
到门诊之后林泽就先走了。杨济光看见廖星燃背着孟原野进来,“喔,星燃来了,她怎么了?”
“叔,您看看严不严重,有事儿没有,不去医院。”
孟原野躺好,杨济光给她把脉,检查了她身上的伤口,骨关节,测了血压,最后用听诊器在胸腹做检查。
杨济光摘下听诊器,“喝了多少酒?”
廖星燃说:“一杯。”
杨济光点头,“近期不能喝了。没大事,轻微脑震荡。输几天液,拿些药,多休息,回去之后注意饮食清淡,忌辛辣。”
“好,谢谢杨叔。”廖星燃说。
“女朋友?”杨济光走过来挂注射液,一边问。
廖星燃点头,礼貌笑了下,“嗯。”
“你们年轻人,不要玩那些剧烈的,危险的游戏,伤到了不好,一定注意安全。”杨济光的声音沉而稳,他说话慢吞吞,让人安心。
廖星燃连连点头答应,“好。”
孟原野昏昏沉沉睡着,再醒来是因为廖星燃手指在她睫毛上拨弄,痒丝丝的。
“回家了。”廖星燃问:“好点儿了吗?”
孟原野点头,她什么时候拔针的都不知道。
廖星燃又要背她,孟原野坐起来,嗓音沙哑,“我能走了。”
廖星燃等她,结果她落脚没走两步腿一软又摔倒了。
杨济光在里面的屋子看到,“别逞强,虽然是外伤,那也是多处的挫伤拉伤,回去要好好静养。”
廖星燃架她起来,出门时孟原野微微低头给杨济光鞠躬,没说话。杨济光笑笑,“路上小心,很晚了,往南电路检修,没灯。”
廖星燃把车发动,他知道她家在旧城团结小区,但还是问:“地址?”
孟原野咽一口唾沫,“家里有妹妹。”
廖星燃打了个转向,车朝反方向疾驰而去。
他带她来酒店,睡觉时廖星燃一直拨她的睫毛。看着孟原野,他有一瞬间恍惚。过去的很多年他好奇她的高傲、冷漠、疏离,并且为之着迷。她不起眼,但气质出挑,都以为常明河把她保护得很好,谁都不能接近。
常明河眼里她又是什么样?听话,叛逆,坦诚,虚伪?如果真的保护得好,她为什么还会像今天这样唐突,任由别人欺负。
孟原野睁眼,没说话。
“不想死了?不怕常明河扒你的皮了?”
“太疼了,仇报完再死吧。”
廖星燃又问:“你在电梯里说什么?”
孟原野面无表情地重复,“疼没有快感,你的吻有。”
廖星燃又吻她,“真的吗,你都不喘。”
孟原野笑,“你像狗一样咬我还想我喘。”
“常明河……廖星燃,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说。
廖星燃不反驳,“原野,你在我才想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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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