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对梁燃没什么不放心的。从六岁到十三岁,整整七年时间的相处,那时除了妈妈,和她关系最亲最好的就是梁燃了。
只是想到他现在并不算好的经济状况,她就有些迟疑。
【盛宁】:那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呀?
【梁燃】:不麻烦,我现在一个人住,养只狗挺好的。
这条消息看得盛宁心里很不好受,她想起了半个月前在商场里看见的那一幕,他妈妈姿态亲昵地挽着另一个男人。
那时她就想他的父母应该离婚了,可他现在却说是自己一个人,那他的爸爸呢?也不管他了吗?
在盛宁的印象里,梁叔叔是很成功的老板,懂的知识也好多。
她不知道这几年里梁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没有问,不是不关心,而是怕触及到他心底的伤口。
【盛宁】:好啊,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呢?我带着甜甜圈来找你。
【梁燃】:九点钟,你们小区的车站见,行吗?
【盛宁】:嗯嗯好!
盛宁把书包里的课本都拿了出来,腾出空间放甜甜圈的干粮零食和玩具,又给它洗了个热水澡,睡觉时抱着它放到了自己床上。
小金毛乖乖躺她身边,身上也盖着件小被子。
“甜甜圈对不起啊,不是我不想要你,我也没有办法了。”她向它道歉,语气愧疚低落。
小金毛不知听懂没听懂,见她表情低落,鼻子向前抵了抵,轻轻蹭着她的脖子。
“不过你放心。”她对它笑了下,肯定道:“梁燃哥很好的,他答应了收养了你,肯定也会和我一样好好对你。”
第二天早上。
盛宁提前了十分钟过去,到那时发现梁燃已经站在那儿,黑色卫衣,牛仔裤,细碎的黑发搭在硬朗的眉骨上。
漆黑的眼垂着,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里的一款游戏,气质冷淡而散漫。
旁边一个等车的女生悄悄地在看他,脸慢慢有些红。
听到脚步声,梁燃抬起头,盛宁脸上露出笑,帆布鞋哒哒地朝他小跑跑过去。
梁燃也笑了下,身上那股子散漫的劲散了许多,几步走过去帮她拎过书包。
等了没多久就拦到了辆车。
盛宁坐在他旁边,甜甜圈窝在她怀里,眼睛时不时往梁燃那儿瞄,好奇地打量他。
就三站路的距离,很快就到了。盛宁第二次来这边,白天时比那一晚看得更清楚。
小区的铁门大敞着,上面挂着个很久没用,生了锈的大锁,没有设置门禁,出入相当自由。
电线杆上各种线路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块儿,晾衣绳牵得到处都是,上面挂满了被子,衣服还有男人的大裤衩和女人的内衣。
盛宁脸红地移开视线,跟着他上到五楼,家里上次看到的一堆空酒瓶现在都没了,她蹲下来把甜甜圈放到地上。
完全陌生的新环境,小金毛怕生,哪儿也不敢跑,就围在她脚边转。
盛宁手伸进书包,拿出几袋狗粮,一袋是开封的,还有几袋是新的:“这个牌子是甜甜圈最喜欢的,它现在一天两顿,每次你给它倒一个小碗的量就够了。”
说着拿出个橙黄色的小碗。
剩下的东西被她一样样取出来,茶几上多了牵引绳,小球,磨牙的骨头,还有她亲手给缝的一条碎花小毯子。
“哦对啦,甜甜圈很喜欢儿歌,每次一听就会乖乖睡觉,我用□□把音频发给你啊。”
“好。”
中午没法出去吃,餐馆里不允许带着狗进去,留着甜甜圈一个人在家盛宁又不愿意,何况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了,她还想多陪陪它。
“饺子想吃什么馅的?”
梁燃拉开冰箱最下面冷藏的那一格,转过头问她。这冰箱右上角印着海尔兄弟的头像,是上一任租户留下的。
盛宁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挑食:“我都行。”
她下意识地伸手:“我来煮吧。”
她认识梁燃的那些年他从未进过厨房,连最简单的蛋炒饭都不会做。
可事随世迁,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你陪着甜甜圈玩会儿。”梁燃拿了袋未拆封的香菇饺子,走到仅能容下一人的小厨房,拧开煤气罐的阀,倒水进锅。
锅烧开了,咕噜噜冒出小泡泡。
“吃几个?”他问。
盛宁抱着多多站在门口,想了下:“十个就够了。”
饺子吃完,盛宁就得走了,她下午有一个数学补习班,从这儿坐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梁燃牵着金毛送她到公交车站。
前天一场暴雨后,这两天气温又往下降了几度,好在出了太阳,哪怕深秋的太阳没什么温度,晒在身上也是舒服的。
盛宁在甜甜圈面前蹲下,手摸了摸它脑袋,非常不舍地叮嘱:“以后你在梁燃哥家里也要乖哦,我一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她又站直,看着梁燃:“要是甜甜圈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不过上学的时候我可能不会登q.q,你给发短信,我一定能看得到。”
路两边种着香樟树,阳光从叶子间隙落下,像揉碎了一般洒在她脸上,显得皮肤瓷白剔透。
梁燃和她站得近,能看见她脸上十分细小的绒毛,他点了下头:“好,你想看它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盛宁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她塞给梁燃:“这是我攒的零花钱,以后你给甜甜圈买吃的就用这些钱买。照顾它已经很麻烦你了,不能再让你破费。”
梁燃摸着那信封,很有些厚度,小姑娘应该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他抬了抬下巴:“你等的车来了。”
“那我先走了,梁燃哥再见。”她对他挥了挥手,慌忙地从书包里翻出公交卡。
排着队上车时,书包被人从身后扯了下,梁燃低沉,带着几分笑意的嗓音响在头顶:“拉链没拉紧,我帮你拉上。”
“好哦谢谢。”她没在意。
公交车上很多空位置,盛宁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路上有一个多小时的空余时间,她拉开书包的拉链想拿出单词本。
手伸进去,意外地又触碰到了那个信封。
盛宁一愣,想起上车前他给自己书包拉了拉链,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放进去的。
手机滴滴响了两下。
【梁燃】:放心,买狗粮的钱我还是有的。
【梁燃】:你留着自己买旺仔牛奶喝。
旺仔牛奶,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喝的了。
从前的很多事她都没忘,原来他也都记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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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梁燃手机收到一条银行卡转账五千的短信。
他薄唇抿紧,在通讯录里翻到柳彤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说了不用给我转钱。
放下手机,他给小金毛系上牵引绳,带出去溜了一圈,顺便撒了个尿。
这狗确实乖,一整天在他家不乱跑也不乱叫,只不过晚上再把它牵回去时,它就有点蔫了。
梁燃猜它是想盛宁了。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刚还蔫蔫趴着的小金毛突然振奋了精神,一下子坐直身子朝门口跑去。
兴奋地对着门汪汪汪的叫。
结果只是对门的那家住户回来了,男人骂骂咧咧:“哪家的狗啊,大晚上的叫叫叫吓老子一跳。”
甜甜圈又落寞地趴到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模样看着还怪可怜的。
梁燃在它身边蹲下,学着盛宁早上那样,手放在它脑袋上摸了摸,也像她那样对它说话:“你姐姐暂时不能养你了,你跟着我,我一样给你肉吃。”
这几年打过不少架,给狗顺毛还是第一次,他动作不免有点僵硬。
他想起她发给自己的一个音频,点开手机,短暂的几秒钟安静,梁燃听见了一首熟悉的儿歌。
少女轻软,不带一丝杂质的嗓音。
他一愣,本以为她是在网上找的音频,没想到是她自己录的歌。
每次盛宁哄它睡觉都是唱这首儿歌,小金毛听到了熟悉的音调和声音,渐渐放松下来。
梁燃难得地很有耐心,手指一遍遍点着那个音频,歌曲就一遍遍循环,终于,甜甜圈嘴巴张开打了个哈欠,慢慢阖上眼睡着了。
手机屏亮了下,有条新消息来了。
【盛宁】:甜甜圈怎么样了呀,睡了吗?
梁燃对着小金毛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听着你给它唱的歌睡着了。
【盛宁】:那就好,谢谢你啦。你也要早点睡哦,总熬夜对身体不好的[可爱笑脸/]
梁燃唇弯了下,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现在的他和以前的自己天壤之别。
从前认识的人笃定他是上清北的好苗子,亲戚让自己的孩子以他为榜样。可现在呢?
上着最差的高中,整天不学无术,是老师眼里最无药可救的坏学生,亲戚看了他都要绕道走。
可小姑娘却偏偏还能像从前那样,没有丝毫隔阂和芥蒂地关心他。
掌心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有电话打了进来。
“喂。”他接起。
“小燃。”女人还像小时候那样喊他,“我给你打的钱你拿着用吧,你现在高三了,抓紧时间拼一把还是能考上大学的,你以前成绩那么好……”
“不用。”梁燃打断她:“我现在能赚钱够养活自己了。”
沉默半晌。女人声音多了几分苦涩:“小燃,你还在恨妈妈吗?”
梁燃的思绪被她的一句话拉回从前。
那天是他的生日,没有任何庆祝,还因为梁元东发现柳珊和曾经的初恋一起吃饭气愤地掀桌子摔板凳。
梁元东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他把柳珊推到在地,挥起一个空酒瓶就要往她头上砸:“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酒瓶挥下去的前一秒,他的胳膊被梁燃紧紧攥住,少年的力气比他以为的大了太多,他被桎梏住,动弹不得。
柳珊不敢和梁元东单独待在一块儿,她跑进梁燃的房间,坐在床边哭得满脸是泪:“小燃,我必须跟你爸离婚,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
柳珊曾经是学画画的,自从嫁给梁元东就没有上班了,这十几年过的是富家太太的生活,家务有保姆做,出门有司机开车,风吹不着了,太阳晒不到。
是以快四十的年纪,她手还很嫩,脸看上去才三十出头。
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变故,梁元东输得倾家荡产,她不得不出去找份工作,每天上下班挤公交车,回家后还得做饭。
她根本不会做饭,那油烟呛得她想吐,于是当初恋男友约她出去吃晚饭时,她终于重新看到了希望。
梁燃其实能理解她。
这些年她被养得太娇了,承受不了丁点生活的苦,何况还是那样的惊天巨变。
“我没有恨你。”他说。
电话那头,女人声音明显一喜:“小燃……”
“可也不愿意拿你的钱,以后没有特别的事就不要联系我了。”他挂断了电话。
他的确不恨柳珊。
然而当时他也才十六岁,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梁元东脾气暴得像个一点即燃的炸药桶,还有时不时上门讨债的债主。
在那样的情况下,柳珊抛下了他奔向选择新的,更好的生活。他不恨她,可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当她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梁燃打了一晚上游戏。
转钟了还没有困意,但想起小姑娘的叮嘱,他还是关了电脑躺到床上。
翻来覆去的都没睡着,心里点烦,梁燃捞起枕头边的手机,点开和她的对话框,又点了下那个音频。
安静的夜晚,少女舒缓干净的嗓音顺着耳机的线传进他的耳廓。
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情绪慢慢平复,可胸腔里的心脏却越跳越快。
怎么办。
好像不受控制的,还是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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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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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盛夏白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