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从卫生间回来后没有看见路薇薇。
然而她心情低落,并不想关心她去了哪儿,后半程也没什么胃口了,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吃完,梁燃去结账。
蒋正帆语气真诚地替路薇薇向她道歉:“盛宁刚真不好意思啊,我表妹就那么个人,说话也不经脑子。等会儿我们去网吧打,你也一起来玩吧,燃哥打游戏可厉害了。”
“没关系。”盛宁对他笑了下,“我不会玩游戏,时间很晚了,我得回家。”
出了烤肉店,她看向梁燃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燃哥你和盛宁先聊着,我们先去拦车啊。”蒋正帆很有眼力见的拉着程阳先走了。
秋夜的风带了凉意,路边的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路灯快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一点黄光,平添几分萧瑟感。
“你是不是不……”她顿了顿,后面的话有点难以说出口,深吸了口气才小声地继续:“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找你啊?”
少女微仰着脸,眼角微微泛红,是很难过却又拼命忍着眼泪的模样。
梁燃“嗯”了声承认,嗓音淡漠道:“你以后别来了。”
即使猜到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行。她眼里漫上湿意,鸦黑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使劲地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的鼻尖也有点红了,轻轻吸了吸:“我知道了。”
说完低头,手指拉开怀里抱着的书包,拎着两个精致的纸袋子举到他面前,水汪汪的眼睛弯了下,脸上攒出个笑。
“送你的,祝你生日快乐。”
那笑容只能维持一秒,盛宁马上对他挥了挥手:“拜拜,我回家去了。”
说完抿紧唇角,转身逃也似地快步往车站的方向走。
梁燃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他看着她的背影很久没动,直到亲眼目睹她上了车。
盛宁一上车就开始抹眼泪,好在坐在最后一排,旁别没其他人,哭了也没太丢脸。
她给梁燃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前几天买的,另一份是三年前就买好了却没机会送到他手里。
三年前,程音因为工作上的调动从江城来到平城,她也跟着转到这边的学校。
那时她才读初二,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机器人的模型。那会儿快递行业还没发展起来,不像现在遍地是寄快递的驿站,她在星期天的下午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去了离家最近的那个邮局。
她第一次写邮寄单,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写完又检查了一遍。踮着脚扒在柜台上,眼睁睁看着工作人员把这张邮寄单贴在包裹上才放心地离开。
然而两个星期后,她寄出的礼物被退了回来,因为无人签收,打电话过去,漫长的嘟嘟嘟声之后是重复无人接听。
盛宁到家快九点钟了,比平时回家要晚半个小时。
进门前她打开手机的照相机对着脸看了看,眼眶还有点红。
她从书包里找到钥匙,怼进门锁里开了门。
先前程音就收到了她说放学后要和同学去逛书店的短信,见她晚回来也没奇怪:“今天阿姨炖了排骨汤,我给你盛一碗吧。”
盛宁低着头换鞋:“我现在不想喝,妈妈我先回房写作业了,等会儿饿了我再出来自己盛。”
卧室的房门一开,小金毛尾巴一晃一晃的,兴高采烈地跑来迎她。
盛宁把它抱起。
小金毛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舌头也伸出来轻轻轻地舔她。
盛宁有被安慰到,抬手摸了摸它的头,声音嗡嗡的:“甜甜圈你最乖啦,我没事的,别担心。”
为了让它放心,她脸上还露出个笑。
小金毛见她笑了就放下心来,脑袋一歪,也对她咧了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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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正帆在街边拦了辆出租,左等又等也没见梁燃过来,他让程阳先坐车里,自己去找了。
过去就看到昏黄路灯下,梁燃一个人站着,动也不动,背脊笔直像松柏。盛宁没了踪影,应该是回去了。
“走啊燃哥,车已经叫好了。”蒋正帆迫不及待道。
梁燃身形这才动了下:“我回家,不去了。”
今晚梁元东不在家,房子里没烟雾缭绕,也没有熏人的酒气。梁燃有时觉得他还挺神奇的,全身上下也没多少钱却总能找到地方鬼混。
他拆开了礼物的袋子。
里面一个方正的纸盒子,印着Bose牌子,盖子揭开,是一副纯黑色的降噪耳机。打游戏的人对各种耳机都熟悉,梁燃一看就知道这个起码一千块。
旁边还有张小卡片,字如其人,端正清秀:祝梁燃十八岁生日快乐,万事顺意,平安健康。
后面画了个可爱的颜文字笑脸。
梁燃看着,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少女眼弯弯冲着他笑的模样。
还有个礼物袋子,里面是个机器人模型,也有张卡片,字迹却稚嫩许多,明显不是一个时期写的。
这张卡片上的字快写满了,她说平城这的天气比江城凉快,自己转到了新学校,同学和老师都很好,上个月参加的那个英语竞赛,拿了二等奖。
她还说自己的qq上次微机课登录了忘记退,后来就再也登不上去了,又重新申请了个qq,让他加一下。
梁燃反复把这张卡片看了几遍。
这封信寄来的时候应该正好是他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
08年金融危机爆发,梁元东做的是对外贸易的生意,公司里一大半的业务受到了影响。
但着还不是致命的,在一次应酬中梁元东被朋友带着去了家地下赌场,那一晚他赢了十万。
那时他压力正大,赌博带来的刺激感给了他很好的放松,他相信自己的自制力,觉得小赌怡情,只要不上瘾就行了。
然而赌这玩意儿,输了的想翻盘,赢了的还想赢,一旦沾染上怎么可能不上瘾。
半年时间不到,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被他输了精光,梁元东不甘心,继续赌,最终公司和别墅都被卖了抵债。
他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清,□□的上门要钱,用刀威胁,往门上泼红油漆,拿着注血的针管恐吓。
那些普通人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种种可怕手段,全都真实地发生在梁燃身上。在他只有十五岁,刚刚中考完那年。
曾经那些对他赞不绝口的亲戚瞬间换了副皮囊,再见到他如同见到什么洪水猛兽,眼神嫌恶,唯恐避之不及被他们家给纠缠拖累。
大伯为了送没考上大学的儿子出国读书,两年前找他们家借了十几万,梁燃上高中学费筹不齐,便过去想找他借一两千周转。
据天气预报报道,那天是整个八月份最热的时候,气温高达四十度,火辣的太阳像火球一样烤得地皮冒烟。
梁燃站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汗水湿透了衣服,嘴唇因缺水干裂。一直到太阳落山,那扇门怎么都没敲开。
里面传来小孩子稚嫩困惑的嗓音:“爸爸有人敲门啊,你怎么不去开唔唔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大人捂住嘴。
人生前十五年,梁燃生活在象牙塔里,成绩好家世好,还有一副好的皮囊,宛如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
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也从未如那一刻更深刻地理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句话的意思。
梁燃把耳机重新装进盒子里,和那个模型以及两张明信片一起琐进了柜子。
能够再见到当年的小姑娘,知道她现在在江市最好的高中念书,他心里是高兴的。
只是她这么好,何必再和他有什么纠缠呢,连有血脉关系的亲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就像路薇薇说的,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她有光明美好的未来,而他的人生就是一滩烂泥。
下章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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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盛夏白瓷